……

    周愉走到床頭邊，按下電鈕,    床頭自動斜起。

    然后他把那人臉上的氧氣罩拉起來。

    “就放邊上吧?！斌E一接觸渾濁的空氣,    老人咳了咳，喉音并不清亮,    像是卡著些什么東西,    含糊不清。

    周愉沒聽他的,    顧自拿著氧氣罩,    準備等他說完話就給他戴回去。

    “放心，且死不了，也不差這一會兒?！崩先擞每床怀銮榫w的眼睛望了他一眼。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周愉把氧氣罩撥到他的下巴那兒。

    “你想說什么？”

    老人的呼吸比一般人急促，聽起來有些費力，他沒有著急開口，沉默了一陣，才道，“你長得越來越像她了?！?/br>
    青年沒有對這句話做出反應。

    他側過臉望向窗外。

    墻上的爬山虎黑漆漆的，一絲綠意也沒有，快要死了，但依舊趴附在墻上，有些根須已經深入了裂開的縫隙中，或許過了很久，那死去的爬山虎的軀體都會停留在那里。

    “如果她知道你對我做了那些事，她也不會原諒你?！闭f這話的時候，青年的眼睛依舊停留在窗外，語氣很是冷漠。

    “我知道?！敝軜s這樣說著，“……我不配做你的父親，阿愉?！?/br>
    周愉轉過頭去看他的表情，但老人的臉上依舊是那副麻木的神情。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他也沒指望從那張臉上看到愧疚。

    “沒有想到你會來看我最后一面?！崩先撕苡凶灾鞯卣f道，“我聽他們說了你的事情，你現在過得很好，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也不會再來纏著你了?！?/br>
    “這些年我想了很多……”他的語氣有些慢，“但錯已經鑄成，后悔也沒無濟于事了……拋開過去的事情，往前看吧，孩子，你會超越我，超過所有人?！?/br>
    周愉從沒有把他放在過眼里，聽見他這句拿自己做對比的話，本想奚落他幾句，但看見老人的臉，話又堵在喉中。

    罷了，左右是個將死之人，他的懺悔都不值幾個錢，何況是窘迫，何必費那口舌。

    “我是不打算再回那個地方了?！崩先说难壑新冻鲆唤z超脫，“你走吧，把我留在這里?！?/br>
    周愉沒再把氧氣罩給他戴回去，他知道他已經不需要了。

    他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不像是在哀悼，也不像是在思考，就好像僅僅是在發呆。

    那有節律的生命維護儀的聲音停了，變成了警鳴似的長音，在他耳中無限延長。

    門被打開，警察和護士快步走了進來，將老人拉往搶救室，他手上的鐐銬在窗欄桿上啷當作響，所有人的表情上都寫著早有預料的必然，沒有緊張也沒有悲傷，像是在初次見到這個年邁的犯人因為肺癌晚期提出保外就醫的申請時，就注定了是這般結局。

    光腦在震動，周愉回過神來，面前早已空無一物。

    ……

    走出醫院，來到懸浮車內，他戴上耳機，接通了電話。

    “喂?！鼻嗄甑穆曇舯韧５土艘恍?。

    “新的游戲倉組裝好了，你現在過來？”耳機另一端，傳來一個男低音。

    “好?！敝苡錄]開啟自動駕駛，而是放下手剎，將手放在方向盤上，一腳油門踩了出去。

    銀色的懸浮車風馳電掣般駛進聯盟軍部的大樓的地下停車場的時候，青年已經發泄出了胸膛中無端的郁氣，闔上車門走出來時，面色平靜，唯有眼中像是凝結了風霜，漆黑深不見底。

    ……

    沿路站崗的哨兵朝著這位看起來心情不愉的少將敬禮，周愉徑直走進最中央的電梯，梯門上的光線透過光柵在他臉上打出了幾道斜斜的光影。

    “歡迎您，周愉少將?！?/br>
    梯門闔上，電梯開始下降，進入了地下防御工事。

    電梯門再次打開，周愉摘下光腦放在前來迎接的哨兵手中的托盤上，然后穿過安檢門，把手掌貼在門禁上。

    三層的合成鋼制門閘拉開，他穿過經過那些放著服務器的隔音房間，從長長的走廊走進去，落地玻璃后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實驗室，幾名戴著眼鏡穿著白大褂的人拿著光屏經過，朝著他點頭，這些都是聯盟軍事研究院的研究人員，還有正在和聯盟合作的黑石公司的工作人員。

    周愉徑直走到場地最中央，端詳著那被固定在環形桁架上的游戲倉20，和10版本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游戲倉的表面是黑色的鏡面，整個倉體如同一顆懸浮的墨滴，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周愉的臉。

    “哇，周周！你來了?！币粋€帶著投影裝置的無人機飛到周愉邊上，冒著綠光的小正太出現在周愉身旁，“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嗚嗚嗚?！?/br>
    “好久不見，999?！?/br>
    小人隔空抱了抱他。

    “蓋蓋呢，他和你在一起嗎？”

    “他在出任務?！敝苡浠卮?，“我們很好?！?/br>
    “那就好，太好了，我們又可以一起工作了?！?/br>
    “沒那么快，新系統還差幾次測試?！币粋€聲音從周愉身后響起，那人端著一杯咖啡站在一個巨大的光屏前，鼻梁上架著一副金色眼鏡，精致混血面孔上沒有一絲皺紋，像是一直端著那副高矜又不茍言笑的表情沒有變過。

    “從黑匣子中的數據來看，你的精神力又有提升，原先的魂戒已經起不了什么作用?！蹦腥搜壑新舆^光屏上自動運行的一串串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