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第77章 故事(八) 玩家分工明確, 其他人依舊和亡靈糾纏在一起,祈天河被符定住后, 虛弱的聲音被淹沒在打斗的浪潮中。 誰也沒聽到這一聲可疑的‘爸?!?/br> 繃帶男的視線隨后轉向先前為祈天河扇風的阿槐身上。 如果按照正常的副本軌跡,女鬼的實力該一日強于一日,以讓玩家生吞牌位的方式進行養蠱式圈養,直到最后一天吸收他們,真正處于副本有我無敵的狀態。 可惜因為回溯和副本難度的大起大落,一直到今天,游戲竟然才進行到制作軀殼的環節, 女鬼離徹底恢復遙遙無期。 這一剎那,她的眉眼間凝聚著說不出的絕望。 “你到底是誰?” 阿槐喃喃問祈天河。 我是誰? 暴虐再一次浮上祈天河的雙目,一幅幅血腥的畫面走馬觀花從面前閃過,無數白骨匍匐在面前, 可怕的亡靈追隨身后, 他才是這個世界的王,為什么要被無名的規則禁錮? 目中的清明剎那即逝,祈天河冷冷注視著繃帶男:“臣服,還是死亡?” “……” 棍棒底下出孝子……繃帶男眼一瞇,覺得老祖宗的話有時候還是得聽一點。 手中憑空多出三張符紙,不遠處的白蟬看得眼皮一跳,想不出一名玩家是怎么囤了這么多的符紙, 甚至懷疑對方進游戲的目的就是為了補貨。 雙方距離太近, 祈天河凝聚出的黑氣沒來得及擴散,便從肩膀到腰, 上下一共被貼了四張符。適才還猖狂到不可一世的人, 真切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來自符紙的混合雙打。 身體如同碎掉的沙漏, 侵入體內的鬼氣源源不斷流失, 黑色的河水從地面滲漏出,霸道地纏住四周的亡靈。 尖銳的音波擴散開。 正在艱難應對亡靈的趙南貴耳朵被震出血,眼睜睜望著面前的亡靈被拉進地里。 低頭一掃四面八方流淌著的黑水,心里咯噔一聲,連忙往外退。 “白癡,去救npc?!蔽讓⒗淅渫?。 趙南貴這才發現老人半蹲在圓桌上,而此刻自己距離他最近。 “跟我走?!彼f。 老人還在猶豫。 趙南貴罵了聲艸,一個公主抱強行把人抱下桌,小心避開黑水朝外跑去。 其他人也開始忙著撤退,阿槐的實力要比亡靈強大很多,輕輕用口哨吹了首曲子,被同化的秦讓和王廠不顧危險地跑過來。 阿槐的身體被黑水腐蝕了大部分,等那二人靠近時胳膊驟然化為無數槐樹的枝條,直接嵌入王廠的血管,活生生地將對方化為自身所需的能量。 身體暫時恢復正常后,她招呼秦讓過來:“背我離開?!?/br> 祈天河是在場唯一一個不受黑水腐蝕作用影響的人,那些水對他而言甚至是親切的,仿佛只是想把他拽進去,全部歸為其本身的能量。 他一動不動,視線黏合在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遲緩的思緒中,頸部突兀地傳來一陣劇痛,祈天河反射性地要抬頭,然而眼前一陣暈眩,抬頭的剎那徹底昏了過去。 一群人往外跑,身后大片大片的水泥砸落,旅館的地基徹底被毀了,黑水浸染下,直接從中間坍塌式碎裂。聚在槐樹下面的幾個npc震驚地望著這一幕,小西捂著嘴,親眼見證了墜落的墻體被黑水吸收,不可置信說:“末日,來了么?” …… “嘶?!逼硖旌邮潜换罨钐坌训?。 沒睜開眼時,手已經按住腦袋,第一次嘗到頭疼欲裂的滋味。 風過雨停,空氣中飄著一股奇怪的味道,有點像是新年剛放完鞭炮的硝酸味。 他睜開眼,喉嚨火辣辣的疼,首先看到了天空,意識到自己是在戶外,身體瞬間緊繃,拿出小鏟子警惕地望著周圍。 白蟬,巫將,柳天明……繃帶男不知道為何改了裝扮,變成了口罩男,他換了身連帽衫,帶著帽子和墨鏡,捂得嚴嚴實實。 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稍稍放松了一些:“出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祈天河揉著太陽xue,想站起來腿有些軟,轉而靠在樹上腦袋抵住胳膊肘,一些破碎的畫面不時出現,刺激著神經。 和上次失控不同,這一次被意外推下河,還殘存著不少回憶。 “臣服,還是死亡?!笨噹袔退貞?。 “……”青年高高在上,仿佛不把世界放在眼里的記憶閃現,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羞恥感。 有了畫面感后,祈天河猛地站起身,動作太快導致眼前一黑,幸好白蟬及時扶了一把他。 祈天河詫異地望著繃帶男,幾次張口最后還是把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巫將注意到這一幕,目光微動:“你想說什么?” 祈天河從容地替代之前要說的話題,問:“朱殊瑟呢?” “不知道?!蔽讓]什么表情:“出來的時候地上只剩一灘血跡,人不見了?!?/br> 祈天河皺眉,就是說不能確定死活? 為了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在其他人詢問前,先一步開口:“我會失控全拜她所賜?!?/br> 語氣冰冷,乍一看處在憤怒無從宣泄的狀態中,這種情況下,自然不會有人主動去觸他的霉頭。 過了片刻,祈天河又道:“如果她還活著,應該會去拜土地公?!?/br> 白蟬看了他一眼:“我和你走一趟?!?/br> 祈天河沒離開多久,繃帶男起身朝同個方向走去。 巫將似笑非笑,忽然問:“你跟祈天河到底什么關系?” 繃帶男頭也不回道:“過去看看罷了?!?/br> 自打被抱出旅館就沒怎么說過話的老人突然道:“沒錯,看住他,給我看住他……” 一抬眼目睹已經成為廢墟的旅館,雙目赤紅。 在老人的狀態進一步歇斯底里前,繃帶男已經走出很長一段距離,趕上了祈天河,當然,后者也是在故意放緩步伐,等著他來。 一路無話,直至快到山腳下四周無人時,祈天河才停下腳步。 “從小到大,我一直沒對自己的名字有過好奇心,”雨后山里更加潮濕陰冷,幾條蛇從蛇洞里鉆出,原本直接朝著他們的方向游來,被祈天河用鬼火逼退:“現在想來,至少應該問上一次?!?/br> 他轉過身,望著繃帶男:“爸,您為什么給我起名天河?” 父親的稱呼代表著失控時的記憶徹底恢復,他本人也并不準備藏著掖著。 半晌沒得到回應,祈天河低頭不帶任何情緒地笑了下:“我被推下水的時候,看見河底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就寫著‘天河?!?/br> 白蟬沒有打擾他們父子間的談話,獨自去半山腰的神像那邊查看。 繃帶男靜靜凝視祈天河許久,終于開口:“天河是一條河流,許多副本里的npc都是從那條河里誕生?!?/br> 祈天河:“我也是從河里……” “不,”繃帶男直接打斷:“你就是那條河?!?/br> “……” “含冤而死的亡魂受到河里鬼氣的滋養,長年累月形成了自己的意識?!笨噹休p輕嘆了口氣:“萬物有靈,這不是空話,誰能想到這條河后來也有了一個成熟個體的思想?!?/br> 逃離束縛和禁錮,人類有這樣的沖動,鬼亦然。 “當時我的孩子得了一種罕見的病,剛出生所有的器官便開始衰弱,注定活不過半歲,醫生已經通知要準備后事,他卻突然不見了?!?/br> 后續的發展祈天河多少從npc講的故事里了解一些:“因為游戲運轉出了問題,嬰兒被當做玩家吸納進了副本?” 繃帶男點頭:“為了修補這個漏洞,游戲很快做出調整,由我來完成后續的副本?!?/br> 長輩幫著代打,鸚鵡幫著代練,祈天河神情有些古怪。不過他很快發現了關鍵點:“直接把嬰兒送出來不就行了?” 專門找家長幫忙代打,聽著像是游戲在做‘慈善事業?!?/br> 繃帶男閉了閉眼:“游戲的漏洞源自那條河想要掙脫規則束縛,一個垂死的嬰兒恰好在那時出現,對它來說是絕佳的容器?!?/br> 這一刻,祈天河才真正明白‘一半生魂和一半死魂’說法的由來。 “所以在我的身體里,住著一只鬼?”他自嘲笑道:“或者說我就是那只鬼?” 繃帶男目光深邃地看過來。 意識到這么說有些自輕自賤的意思,祈天河調整好心態,抿了下唇。 “用一個全新的個體來形容更貼切些,”繃帶男似乎想到了一段不怎么好的往事,眉頭皺了一下:“在你五歲之前,體內的力量經常失控,游戲也算是給我開了后門,可以自由帶出符紙?!?/br> 祈天河想了想:“朱殊瑟又是什么情況?” “朱殊瑟的父母原本都是高級玩家,因為天河暴動意外死亡,之后魂魄被河流吸收,永遠無法離開游戲?;蛟S是為了補償,在她成為玩家后,游戲直接讓她繼承了父母生前全部的道具?!?/br> 聞言祈天河嗤笑:“真是為了補償,就不該讓她進游戲?!?/br> “人心懷著強烈的欲望時,便會被游戲注意到,程序再從中篩選出把欲望看得比生命更重的人,她符合成為玩家的標準,誰也剝奪不了這個資格,包括游戲本身?!?/br> 繃帶男淡淡道:“沒有永遠的常勝將軍,后來我在一次高難度副本中失手,游戲便重新吸納你進副本續命?!?/br> 祈天河眨了眨眼:“所以我真的是回歸者?” “……這不是重點?!?/br> “也對,重點是……”沉默了一下,祈天河突然邁步向前,輕輕抱了下他:“您從來沒有放棄我?!?/br> 換做任何一個人,恐怕都很難接受自己的孩子變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望著已經差不多和自己一樣高的青年,繃帶男突然笑了:“我還記得小時候你力量失控時,經常一邊奶聲奶氣哭著叫爸爸,一邊想要用黑水腐蝕我的靈魂?!?/br> 祈天河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媽她知道么?” “為了保證安全,五歲之前都是我帶著你住,”繃帶男無奈:“垂死的孩子突然活過來,還有丈夫無理的要求,即便她不知道內情,多少也能做出一些猜測?!?/br> 只是對于一個母親來說,失而復得的感受足以讓她自欺欺人,甚至忽略掉所有不合理的細節。 祈天河垂了垂眼,忽然覺得自己一生所有的幸運全都是建立在別人的不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