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周樂言一時琢磨不透公主如今對崔甫怎么個看法,她撓撓頭道:“那行鹽改革這事,公主不打算插手了?” 如意接過琴侍細細保養后提琴,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又一個個音試過去。邊試音邊回道:“崔甫不惜冒著惹怒我風險,也不讓我插手。我自然要給他幾分面子,且先不管了吧?!?/br> 周樂言愣了愣,她可不信如意真能松了手。 如意不知周樂言如何想的,可昨晚她亭子里失態已是非常。后來想想她都覺得驚訝,她打小順風順水,就算宮里頭有些讓她不順心的事,那都是小事,沒人真敢在她面前作死。 可昨晚她的耐心仿佛被崔甫那一句“揚州城有許多好玩的地方”給燒沒了。崔甫不讓她插手避而不談是小事,她自有分寸??蛇@一句話,卻透露出崔甫的態度,一種虛無縹緲但立刻刺得如意站起身的輕視。 可以說如意敏感,也可以說崔甫不經意流露了出來。在他眼里,小娘子就當是要去游玩,就算這個小娘子是公主,是皇太女。如意一瞬間就捕捉到了崔甫溫潤如玉的公子面具下面深藏的冷漠無情。 旁人這般說她無所謂,崔甫這般說就立馬讓她像炸了毛的貓,渾身豎起了刺。 如意輕輕拉動著提琴,掩住眼底的勢在必得,她本就喜歡崔甫,如今只添了一把火,更想得到崔甫了。 她仿佛一瞬間長大了,想要得到崔甫那般高傲的小郎君,就要比他站得更高,權勢更盛。等她能讓崔甫真心誠意地在她面前低下他矜貴的頭顱時,她才算得到了這個人。 一想到崔甫俯首稱臣的模樣,如意仿佛身子都熱了起來。馴服一匹烈馬,只需要三樣東西,鐵鞭,鐵棍和匕首。崔甫不是烈馬,但比烈馬還難馴服。 她自然要好好想想如何這第一道鞭子要抽向哪里。 如意看了一眼愣神的周樂言,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崇寧寺嗎?過兩日就帶你去散散心?!?/br> 此話一出,周樂言立刻驚喜道:“公主此言當真?崇寧寺的玉蘭花如今開得正好,景色極好的!” 接下來的周樂言就繞著崇寧寺說個不停,如意只笑著看著她,絲毫瞧不出心底的想法。只有身旁伺候的人才知曉,公主昨日之后就變了許多,身上氣勢更盛,壓得她們都不敢呼吸。 崔甫還不知等待他的是什么,照常早出晚歸,帶著一身月色回了院子,沐浴之后便招了松青來問:“公主今日如何?” 如意院子里的人都是從宮里帶出來的,往宮里頭插個人進去可不容易,平日里圍得一絲消息都傳不出來。 看松青面露難色,他皺眉:“出了何事?” 松青低著頭答道:“東宮里的釘子,沒了?!?/br> “怎么回事?”崔甫這才意識到不對,雖說往宮里插根釘子不容易,但清河崔氏還是有些辦法。他們也沒想行什么不軌之事,只是世家的作風便是如此,未雨綢繆。東宮這顆釘子插了許多年,崔琰從未用過,埋得極深。崔甫不過因為心里掛念小公主的用膳,用過兩回。 “奴才不知,只知昨夜一張草席便抬了出來。門房是咱們的人,留心瞧了一眼才知曉?!彼汕嗾f道這里,也頗覺心驚,說句不好聽的,沒想到公主行事如此狠辣。 崔甫目光沉沉,一言不發。宮里規矩極嚴,下人犯了忌諱,被打死也是常事,只是這個關頭,讓他難免不多想。公主身邊的暗衛處理個人還不容易,還特意從門房走,就是想提醒他們。 他摩挲了一下扳指,一個釘子罷了,他不在意。只是瞧著小公主生了這么大的氣,他有些冷漠地想,要不要哄一哄? 這倒是他們誤會了,如意對于宮里有沒有釘子是不管的,可秋雅姑姑望著那個跟著回來的藥廚倒是留了意。她在宮里多年,這些彎彎繞繞瞧得多了,做什么都要上幾分心。細問秋棠當晚桌上的菜色之后,便臉色不好。 只不過幾個手段,就挖出了人。藥廚可以當成是崔甫平日與公主用膳時,觀察所知公主胃口不好送的人。那這人既然敢送過來,連著藥廚和他家人的身契一道,必然是清清白白。 可這桌上的菜色雖不全是如意愛用的,可一道忌口的沒有,就耐人尋味了。既然抓了人,秋雅姑姑便去問了公主如何處置,如意不在意這些小事,隨口道:“姑姑看著辦吧?!?/br> 秋雅姑姑快準狠,窺伺儲君行蹤可是重罪,直接讓人打死抬了。順便也警告一番崔甫,東宮可不是他一個外臣小郎君可以隨意打探的。 “還有一事,公主方才派人遞了話過來,后日要與周小娘子去崇寧寺上香。趙享明大人會隨侍左右,讓主子放心?!?/br> 崔甫點點頭:“后日多派些人跟在公主后頭,務必要保證公主的安全?!?/br> 頓了頓又道:“派人去清河,將從波斯商人手里得來的那一套首飾取來?!?/br> 松青又瞧了兩眼自家主子,低聲應是。心想小郎君總算是開了竅,知道小娘子要拿首飾哄了。尤其是這個小娘子還是個位高權重的皇太女。就算不能娶……也不能得罪狠了不是。 公主的事情一語帶過,又談起崔弦生:“查到什么消息了沒有?” “查到了一些眉目,崔弦生的夫人的親弟,似是與這吳夢河關系匪淺。只是行事小心得很,從未露于人前?!?/br> “讓人繼續盯著,是狐貍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只要此人一露頭,就讓人綁了。莫要鬧出大動靜出來,別弄死了。留著還有用?!?/br> 明日還要應吳夢河的帖子去吳家拜訪,想到近日總出現在他身邊的吳夢河的親女,崔甫就擰了擰眉。若不是留著還有用……又低聲吩咐了松青幾句。 崔甫處理完事情便熄了燈,可如意的屋子里的燈遲遲未熄滅。 她正喝著藥廚特意做的紅豆薏仁粥,軟香甜糯的粥吃到嘴里,心情都好了幾分。 秋棠又剪了一回燈芯,妥帖地換了香,早該到了公主安寢的時間,可她們誰都不敢開口勸。 終于屋子外頭傳來些動靜,如意擱下手里的粥,擦了擦唇角,道:“去給趙大人也盛一碗來?!?/br> 秋棠便知如意這等了半夜的是誰了。 趙享明一進門便是一碗紅豆薏仁粥,等用完了粥,如意才準他開口。 趙享明開口便是請罪:“還請公主降罪,臣前日所說崔弦生與吳家無關,卻是情報有誤。這崔弦生怕是不太干凈?!?/br> 如意擺擺手:“無妨,繼續說?!?/br> “周小娘子當日給臣啟發,臣便往吳夢河后院查去。原本是想查莫三刀,可查著查著發現吳夢河如今可不止莫三刀一個相好的。她與崔弦生夫人的親弟牽扯不斷多年,雖不知崔弦生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但定然脫不了干系?!?/br> “抓到崔夫人的親弟了嗎?” “抓到了。人在后院綁著,不知公主要如何處置?” 李如意滿意地笑了,笑容當真是明艷動人,趙享明趕緊低下頭。 阿大阿二跟了崔甫幾天也不是什么都沒查到,崔甫的行蹤她知曉得一清二楚,順理成章地往下想去,自然也知其要做什么。聰明人的想法,大多相同。 更重要的是,如意手中的權勢更大。也不光就他崔甫手腕了得,在揚州城有部署,當她李朝皇太女是鬧著玩的嗎? 如意抬著白皙修長的手,一邊思考涂什么色的蔻丹合適,一邊漫不經心道:“讓阿四去,把他嘴里知道的東西都給挖出來,吐干凈了,就毒啞了斷了手后丟給崔甫的人?!睖赝駝勇牭纳ひ?,吐出的話卻讓人不自覺地發冷。 “給你的人要好好用,挖深些。我本不想管,只是我不管,難免讓人看輕了。你說對不對,趙大人?” 趙享明是忠心得不能再忠心的皇太女一派,自然唯如意馬首是瞻:“公主說的是,臣必不辱命!” 如意揮了揮手,趙享明就退下了。公主屋子的燈總算熄了,如意滿足地進入了夢鄉。 不過一個時辰,崔甫房間的蠟燭又亮了。 崔甫被人擾了清夢,平日被玉簪束起的頭發此刻散在肩頭。內衫松松散散地穿著身上,他隨手拿了一件袍子,披在身上。 坐在床邊,眼底深如墨海,又因剛醒,氣勢未收。整個人散發一股迫人的壓力,臉色冷若冰霜。 松青被自家主子這股駭人的氣勢壓得抬不起頭,只知道這回主子是動了氣了。 他是真沒想到皇太女瞧著嬌嬌弱弱的一個小娘子,手腕如此了得。不過也太張狂了些。自個兒院子被丟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倒也罷了,他察覺動靜立刻去瞧,這團面目全非的東西身上還留了紙條,生怕他們不知道這是誰。 松青抖著嗓子:“人如今還擱在院子里,啞了手也斷了,已經沒用了?!?/br> 崔甫捏了捏眉心,只覺得頭疼。嗓音帶了一絲剛睡醒的啞意:“沒用了還留在院子里做什么?該送去哪兒送回哪里去。留他一口氣,別讓人死了?!?/br> 松青忙去辦了,崔甫坐在床邊,目色沉沉。頭疼地隱約意識到小公主生的氣可不是他一套華麗的寶石頭面便能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