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秋雅正準備敲門的手頓了頓,她都不敢回頭去看崔侍郎的臉。硬著頭皮扣了扣門稟告:“啟稟公主,崔郎君來了?!?/br> 屋子里一瞬間靜得仿佛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周樂言被水嗆了一口,卻連咳都不敢咳一聲,憋得臉通紅。 她尷尬的腳趾都蜷縮起來了,壓根不敢抬頭去瞧如意的臉色。 如意面色變了變,又立刻若無其事道:“請崔郎君進來?!?/br> 崔甫進了門,瞧見如意端坐在榻上,微笑道:“郎君可是有什么事?” “回公主的話,方才臣忘記與公主說,臣的家人若是再下帖子請公主過府,公主想去便去,若是不想去,拒了就是。我那叔母若是有冒犯公主的,還請公主體諒一二。另,近日揚州城不太平,公主若是出門,務必要帶上人?!?/br> “我知道了,多謝崔郎君關懷?!?/br> “既如此,那臣便退下了,公主早些休息?!?/br> 瞧如意點點頭,崔甫臨走前又瞧了一眼低著頭的周樂言,冷著面走了。 崔甫的身影走遠了,周樂言才回頭傻道:“縱然崔大人沒問,但我還是要問公主,何故要與崔大人那張臉過不去?”雖然她也不喜歡崔甫那個禍水,可講道理,崔大人那張臉生得難得一見,毀了豈不可惜。 此刻如意冷靜許多,她方才張口叫住崔甫,原不是想冒失的問什么有無心儀之人??苫ㄇ霸孪?,她一時被崔甫那張臉迷了神,忍不住的動了心。剛問出口,她便有些悔。 美色誤人!崔甫生的這樣的一張臉,她實難同他說話不分心。若往后在朝堂上同崔甫說話也被分了神,那才當真是丟人! 那張臉,倒不如沒有的好。 她暗恨自個兒有這般弱點,只當沒有聽見周樂言的問話,打發她離開:“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回去休息?” 周樂言無語,只好乖乖告辭回了房。 如意坐在原處漠然摩挲著羊脂玉佩,又飲了一杯茶才安置。 第二日,天氣極好,萬里無云,不冷不熱的。柔柔的風吹在人身上,還帶了遠處一絲夏季的氣味。揚州城栽滿了楊柳,曲塵絲,弄春柔。李朝詩人,都愛以其賦詩言志寄情。 但不管是什么樣的好風景,崔甫也沒什么心思分開眼去瞧。他今日一直待在揚州府衙忙得很。 一直到天色近黑才回了崔宅,進了門見護衛少了一大半,便隨手招了個人問道:“兩位小娘子去哪了?” 侍從恭敬回道:“兩位小娘子午時便出了門,臨走前交代,若是大人回來問,便讓大人長春湖畔去尋她們?!?/br> 崔甫冷著臉一言不發地轉身往門外走去,想讓如意與周樂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顯然是癡心妄想??烧永镏髯佣疾辉?,還留小半護衛做什么?看這空宅子嗎?既然出門,人竟不都帶上。 簡直胡鬧。 走至門口正好瞧見松青匆匆忙忙地回來。 松青一大早便出門尋人,回來冷不丁的撞見崔甫,差事沒辦妥,頗有些心虛。麻溜的湊上前,還沒開口,崔甫冷著嗓子丟下一句:“跟上?!庇诌~開步子。 松青摸了摸鼻子,又趕緊跟在后頭。 長春湖乃是揚州有名的勝景,每年的夏季湖里的荷花盛開時,一片接著一片,遠遠地瞧去仿佛連著天邊。美不勝收。 湖畔更是有名的銷金窟,紙醉金迷溫柔鄉。揚州豪商富賈出行那必是畫舫,肩輿,珍饈佳釀,美人歌姬一個都不能少。往往一個畫舫便能養活湖邊十多家窮苦百姓。 松青老遠就瞧見這些畫舫一個塞一個地豪華奢侈,皆雕龍畫鳳。歌女的歌聲婉轉清亮遠遠便傳來。 可今日的畫舫未免也太多了些,密密麻麻地鋪在湖面上。 此時離荷花開還且著呢,但這些人哪里是為著荷花美景而來。松青偷偷的瞧了一眼走在他前頭的主子,這兒的歌姬舞姬可是有名的很。他還不知崔甫是為尋李如意她們而來,只當是崔甫約了人在這兒見面。 倒不是他吹,這些年就沒見他家主子下過凡。他也有些不明所以,一個血氣方剛的小郎君,又沒娶妻,何故非得過得和苦行僧一般。不過,這些話他只敢心里想想,打死他都不會提一個字的。 崔甫肅著一張臉在前頭默不作聲的走著,不像是來花場尋歡作樂的,倒像是來捉jian砸場子的。走在身側的人都怕被他渾身散發的冷氣凍著,皆離的遠遠地。 突然便聽有人擊鼓,擊了九下,厚重沉悶的鼓聲傳遍整個長春湖。整個湖面便像油鍋里傾倒了一碗水進去,立刻sao動沸騰起來。 周圍的人立刻加快了腳步,一窩蜂的往湖畔便擠。松青忙拽了一個行色匆匆的小郎君,開口道:“小郎君打擾了,在下想問問為何大家聽見鼓聲都急著往湖畔跑去?” 這個小郎君本來急著走路突然被人扯了一道,有些惱,可偏頭一瞧見二人氣度不凡,尤其是崔甫,一瞧就是身份尊貴之人。 他放緩了臉色解釋道:“二位一瞧就是沒來過揚州城的外地人,那你們今日倒是趕巧運氣好了!一年一度的賽月會今日便要舉行,一直到近天明。這鼓聲乃是賽月會要開場的提醒,一共要擊三輪,每輪九下。擊完便開場。二位郎君不妨一觀,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盛況!” “敢問郎君,那這賽月會是為個什么名目?” 那人大吃一驚,嘴里忍不住道:“二位竟不知賽月會?” “這賽月會舉辦是為了選出揚州城容貌最盛,才情最佳的小娘子。不問出身,不問籍貫,只要你當選,便可一步登天。原名它也不叫賽月會,可自打前些年選出魁首被送入宮后,得了封號——月。這主辦方便改了名,想著能再選出一個比宮里那位貴人還佳的小娘子?!?/br> 崔甫聞言眸色漸深,不自覺地摩挲手上套著的玉扳指。 松青聽完忙有禮道謝,待那位小郎君走后,剛準備開口,便見著個熟人,立刻瞪大了個雙眼。 公主跟前有幾個人,他早已摸的一清二楚。 儀態出眾的侍女后頭跟著個護衛,逆著人流走到他們跟前。所過之人皆忍不住回頭望去,哪里來的小娘子如此貌美。 即使被許多人瞧著,小侍女依舊面不改色,微微欠身行了個禮恭敬道:“郎君有請,主子等候多時了?!?/br> “請?!?/br> 松青猛地知曉公主也在這兒,只覺得嘴里發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載人的輕舟將他們一個一個地送入湖中的畫舫。 崔甫上了畫舫便瞧見高高懸掛的崔字。他頓了頓,臉色又冷了些。 松青頭更低了些,他原以為氣氛已經夠冷了,等進了畫舫內,才發現氣氛還能更冷。他仿佛隨著大郎君去了一趟千里之外的西伯爾,冰冷刺骨。 畫舫內的歌姬正惶恐的退下,周樂言難得臉色黑成這樣,抿著唇。 李如意低垂著眼,正一顆一顆的吃著櫻桃。讓人瞧不清她的神情。 崔甫一眼掃過畫舫,外人一個沒有。心里有了些數,開口行禮道:“公主大安?!?/br> 如意抬頭瞧了一眼崔甫,心情好了幾分,帶了些笑意道:“崔郎君來了,趕緊坐下吧?!?/br> 又吩咐人把窗戶打開。湖面的微風穿過畫舫掀起一片片白紗。 周樂言黑著個臉忍不住道:“揚州城可當真是心比天高,賽月會,哼!起這么大個名字也怕不折了壽?!?/br> 周樂言前兩日便聽說今日長春湖上有盛會,崔弦生更是一大早就派人遞了話,若是如意想用畫舫,可直接去。 如意便派人著手去安排,她們二人上了畫舫,又悠閑的聽了會兒曲后。便聽見擊鼓九聲。 那歌姬媚人一笑道:“這賽月會要開始了?!?/br> 話音剛落,整個畫舫都靜了。 要說周樂言是不可能犯這種錯,連盛會的名字都不清楚。實在是她們一船人都只當普普通通的選美比賽,金陵城這種選美比賽時不時便要搞一個,有小型的,有大規模的,花樣繁多,比比皆是。 平康坊三五不時的都要辦一個來吸引客人。故而周樂言壓根兒沒有在意,只是個極小的事。旁人與她介紹時,也未提過名字。 可這“賽月會”三個字,實在口氣太大了些。這歌姬不知,她們這一船的人哪個不知,公主入主東宮前的宮殿叫“摘星宮”。本意就是摘下天上所有的星星,只捧著如意這一輪明月。 宮中的昭儀雖賜了“月”,但她可不是“明月”,只是一個在明月身旁,為其獻舞的舞姬罷了。 這話可不是周樂言胡說,而是圣人當眾親口說的,眾星千萬,可李朝明月可只有如意一個。 小歌姬不知情有可原,但打死周樂言也不信,這些主辦盛會之人一個都不知。若是知曉,那便是故意為之。這“賽月會”直指東宮明月。 如此赤裸裸的挑釁,如意能咽的下這口氣,可周樂言咽不下。 當然了,如意也是咽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