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如意此刻一顆心像被人丟進了油鍋里,煎熬得很。余皇后避開不瞧她的眼色,她只好側首看向身旁的崔甫。 崔甫脊背挺得筆直,站在那兒讓人瞧著便覺得可靠,她心便稍稍安了些。 崔甫面無異色,連眼神都沒變一下,仿佛余皇后說的不是他一樣。 旁人家郎君如他這般年紀大的還未娶親,確實是極少數的。但他自小對男女之情便沒有想法,倒也不是不想娶妻,實在是沒有遇見合適的。 余皇后說得倒也不錯,他阿娘為他親事可cao碎了心。雖然他多年不在金陵,可鄭氏卻一直替他留意著。 又因為崔甫品學才識無一不佳,生得一張能勾動萬千少女心的好相貌,一回金陵府,不知多少小娘子拜倒在其身下。宰相府的門檻都要被說親的人給踏破了。 可即使如此,鄭氏也苦于兒子多年未團聚,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旁敲側擊問他的想法。 他一時被這些人弄得是煩不勝煩,便有些冷了心,不想娶妻。 他阿娘聽聞他的想法,沉默不語,卻再沒有在他面前提起過一個字。 故而無人相問此事,倒也安靜了些時日。 可余皇后提此話的意思,必然不是余皇后真的心血來潮想給他做媒,定然還是因為身旁的小公主。 他心里轉了好幾個彎,才慢慢出口答道:“回娘娘的話,崔某如今只志在為朝廷效力,不曾動過娶妻的念頭。家母知曉某的想法,也同意了。某只想趁著年輕,為李朝多做些實績來。多謝娘娘抬愛?!?/br> 余皇后聞言剛準備開口,圣人便接話道:“皇后有所不知,早年崔侍郎于朝廷有功,我便問他要什么賞賜,他入金陵城便與我說了,我便允了他。往后他的親事由他自個兒做主?;屎蟛槐貫樗鹀ao心?!?/br> 余皇后驚訝地瞧了一眼崔甫,她倒是頭一回遇見小郎君要這般賞賜的。 崔甫面色未變地站在原地,若不是上元節瞧見公主,怕節外生枝,他斷不會拿這事兒來討賞賜。 他心底暗自嘆氣,只感嘆當時果然不是多此一舉。 比余皇后更驚訝的是一旁的如意,她此刻頗有些心灰意冷,如此說來,她阿耶必是不會將崔甫賞賜給她了。 她有些惱怒地瞪了一眼崔甫,這小郎君真會給自己找事兒做。 余皇后臉色卻好看了一些,算他崔甫好運,知道避諱。 她眼見挑不出崔甫什么毛病,揚州城一行已然定下。心知她再說什么,也無濟于事。瞧見迫不及待的如意,縱然萬般不舍,也不再出聲。 等又細說揚州城一行安排后,崔甫終于告退離開。 如意心中喜悅,但想到方才她阿娘的話,知曉她阿娘必是瞧出什么來了,也不敢得意忘形。崔甫離去之后,瞧著頗有些心不在焉地站在原地。 余皇后摸了摸手邊已經涼下來的茶,收了手。春榮姑姑忙上前換了熱茶,她端起茶抿了一口道:“你還傻站在這做什么?莫不是高興傻了?還不回東宮準備去?” 如意小心翼翼道:“阿娘沒有什么與我說的嗎?” 余皇后長眉一挑道:“等你回宮再說罷?!?/br> 如意聞言愣了愣,磨磨蹭蹭了好一會才告辭離開。 她前腳剛走,余皇后就望向一旁悠然自得的圣人,懇切道:“圣人,如何能放阿奴出宮去?宮外亂得很,阿奴打小就沒離過金陵,此番路途遙遠,我當真擔心她!” 圣人安慰道:“她是公主,更是皇太女。豈能一輩子如尋常女子般困守于宮里?出去瞧瞧見見世面,往后再論起事來也不會只是紙上談兵。阿奴聰明伶俐,又有暗衛跟著,崔甫也照顧著,必能保得她平平安安。你便把心放在肚子里罷?!?/br> “說起那崔甫,圣人到底如何想得?” 圣人意味深長瞧著余皇后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br> 余皇后這才閉口不言,望著圣人前去內室洗漱的背影,坐在原座一動不動。沉默的身影瞧著頗為蕭瑟。 如意此時還不知她那點小心思早已被圣人皇后摸得是一清二楚。冒著大雨回了東宮,此刻在凈室內的浴池泡著,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水面上浮著的花瓣。 滿腦子都是余皇后最后那句話,凈想著回來怎么跟余皇后開口了。渾然不覺早已經被人看得透透的。 她慢慢吐了口氣,決心此事還是等從揚州城回來再說。如今崔小郎君的親事由不得旁人做主,圣人金口玉言,必是不會賜婚于他們二人。這可就得要崔小郎君自個兒親口去求。 揚州城,如意心里默念著這三個字,慢慢閉上了眼睛,遮住了眼里的神色。 原是與崔甫約好待如意收拾妥當,三日后便出發。 天公作美,昨兒個還是暴雨滂沱,今兒個就已經放了晴。 此時,如意一張俏臉繃得緊緊地坐在東宮院子里,一言不發。 今日一早她便老實上朝去,回來便瞧見余皇后派的人在候著。余皇后到底嘴硬心軟,昨兒個夜里一宿翻來覆去,怎么都擔心得不行。 圣人被擾得一個晚上都睡不踏實,終于三更天的時候,捏了捏眉間啞著嗓子道:“皇后怎么還不睡?” 余皇后一聽他醒了,連忙起身道:“圣人今日醒得這般早?再多睡一會吧,臣妾便先起了?!?/br> 話音剛落,便轉身出了內室喚人來伺候更衣。 圣人嘆了一口氣,無奈地也坐了起來,罷了。 于是長樂宮三更天就點了燈,前前后后的宮女便開始忙著給公主準備行李,樣樣都要過一遍余皇后的眼才能裝進一個個紅木大箱子里頭。 而被迫早起的圣人,一言不發地就坐在榻上端著杯茶望著余皇后忙活。雖然沒睡好覺,但倒也難得體會了一番“兒行千里母擔憂”。 于是,如意下朝回到東宮便立刻感受到了這番母愛。她面色沉沉地瞧著院子忙得腳不沾地的春榮姑姑和秋雅姑姑。二人仿佛多年未見的好姐妹,牽著手一刻不離地在那嘀嘀咕咕。 此番出宮,她只帶秋棠和秋雅姑姑。秋棠平日里便是隨身伺候她的,了解她的生活習慣??善渌齻€宮女她也離不開,于是秋棠如今正被其他三個大宮女拉著,事無巨細地交代著公主平日愛用的香,妝發如何等等。 如意往身旁候著的小宮女瞧了一眼,眼生得很。她實在不耐煩,東宮此刻人人面色凝重。瞧著不像出門遠游,像是行軍打仗的。 將杯子里的茶一飲而盡,眼不見心不煩。吩咐下去:“讓周小娘子入宮?!北戕D身去了書房。 周樂言聽到如意傳召,立刻擱下手邊的事情,快馬加鞭地到了東宮。 一進門瞧見這東宮架勢,唬了一大跳。好家伙,她就這么一打眼,便瞧見二十多個紅木大箱子,這些宮人們卻還在井然有序地收拾。 往日周樂言入宮,那是多少個宮女擠著想跟她搭話,如今進門半天,一個人都沒功夫搭理她。 她暗自咂了咂嘴,等見了如意便開口問道:“公主的東宮今日可真是熱鬧啊,可是圣人娘娘同意公主去揚州了?” 如意木著個臉道:“不然呢?難不成我這是要搬宮嗎?” “嗬,公主若是說自個兒搬宮,阿言也是信的。我就這么一瞧就有二十來個箱子,尋常人家嫁女也不過如此了?!?/br> 如意聽見數量,擺了擺手,有氣無力道:“外頭院子的箱子是長樂宮里搬來的,東宮收拾出來的都在里屋里頭擱著?!?/br> 周樂言聽著這話,終于抑制不住笑出了聲。 等瞧見如意橫過來的冷眼,才憋著笑道:“公主勿怪,娘娘都是掛心公主。這么好的阿娘,我求都求不來呢?!?/br> 如意冷笑道:“那這份幸福跟你同享可好?” 周樂言忙道:“不敢不敢,我哪里值當娘娘那么好的阿娘?!?/br> “不過話說回來,這般大的動靜,怕是滿朝文武都要知道了?!?/br> “你當我阿娘是誰家的傻婦人嗎?她早有安排,此事不必擔憂。不過這些個東西,實在太多了。到時候還得讓人重新收拾一番?!?/br> 如意又抬眼瞧了周樂言一眼道:“你與我一道去揚州城,兩日后便出發?!?/br> “這么急?” “說來也是巧,圣人讓崔甫護送我去揚州城,一道去一道回。崔甫有公差在身,自是遷就些他罷?!?/br> 周樂言驚得跳了起來:“圣人竟然公主與崔大人一道?這是何意?這崔大人未免榮寵也太過盛了些,圣人竟能放心將公主交予他?” 如意蹙眉道:“我也不知阿耶這是何意,雖我確實存了兩分私心,但圣人這般成全,確實讓我著實意外?!?/br> “公主說,這圣人...是不是有意撮合公主與崔大人?要不然這一個區區四品官員,如何能伴公主左右?” 如意擺了擺手,不以為意:“你莫胡說,我阿耶可早允了崔甫的親事由他自個兒做主,若他真有意,怎會允他如此荒謬的請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