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李如意這段時日實在是不好熬。她日日里想著那日小郎君的輕笑,心里酸酸脹脹的,一面唾棄自己被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小郎君勾了魂,一面又欣喜如此俊俏的小郎君被她撞見了。 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弄來了小郎君的資料,翻看這一疊信紙之前只盼這小郎君還未婚配。 只翻了第一頁,臉上的表情便有些尷尬。這可太“巧”了。她愣神地看著第一行寫的“崔甫,年二十,尚未婚配。清河崔氏崔琰長子,其母滎陽鄭氏長房長女鄭憐如。其妹崔瑩...” 此刻她也不知道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兒,這還是老熟人。她有點羞惱,感嘆真是不禁念叨,這后面的資料她隨手翻了兩下,便是細細長長的崔甫的豐功偉績。 她怎么也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崔甫竟然生得這般好。 冤家! 李如意覺得難堪得很,雖然她和崔甫以前連面都沒過一回,但架不住崔甫有個愛炫耀的爹。 如意自覺身為公主,長得又美,君子五藝樣樣都是拔尖的,難免有點驕傲。但凡如意作了什么好詩好文章,有一點自得,崔琰這個老狐貍也不直說。 只慢悠悠地掏出崔甫寫一封信,或者一幅畫,美其名曰賞鑒。詩是不錯的,畫也是極好的。又說那崔甫今兒去了琉球,明兒去了大食。給如意酸得不行。 崔甫文筆又好,一封封家書愣是被描寫得像個旅行日志。如意惱的是她只能憋屈地從那些信里窺得一兩分山河美景。崔相拿捏住了她的命門,她就只能捏著鼻子老實聽話。 李如意咬了咬唇,想到崔相那個嘚瑟的模樣就來氣。 已經被崔相吊著鼻子走了十一年,難道還要被他兒子吊著走一輩子? 自家事自己知,她一瞧那小郎君便腦子糊涂,往后必是被壓制得死死的。 但氣也是氣她自個兒,氣崔相,這般好看的小郎君,她是一點都舍不得生氣的。 想到崔甫眉眼如畫的樣子,她又認命般地繼續翻看信件。 等細細看完這一疊紙,崔甫祖上八代,生平愛好都牢牢記住了。她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茶,上頭所述確實是細致非常,崔甫潔身自好,對女子一視同仁,未曾與哪個小娘子有過情意,也未曾與哪家大族定親。 想來是小郎君太優秀了,世間少有女子能配得上吧?如意美滋滋的想,自己身為公主,若是和崔甫成婚,可是他祖上修來的福氣。 她眼里帶了些笑,托著腮說道:“姑姑實在厲害,這信里連那崔甫愛吃甜食都知道。這是如何得來的消息?”她自是不會懷疑消息的真假,能遞到她案上的必是經過查證的。 秋雅姑姑聽出她的心情不錯,知道公主無不滿意,便帶了些笑回道:“這本是托了我阿兄去查的,只是當日觀景之人太多,不好查探,我瞧那崔郎君氣度不凡,便猜他是出自名門之后?!?/br> “大族之后,又有如此相貌,我阿兄排查了坊市附近的酒樓客棧。得知當日崔氏崔瑩小娘子曾攜兄長崔甫崔大郎君來觀景,又說客棧小二被這崔甫相貌驚艷等等,才查探到郎君原來是清河崔甫?!?/br> 既然得知了姓甚名誰那自然家族史譜都能查到,至于那崔甫的私人愛好, “那日周小娘子言及崔郎君,與她阿兄似是私交甚篤,便讓我阿兄去請教一番,倒也不說別的,只說聽崔甫盛名,想結交拜會一番。只問些忌諱喜好而已?!?/br> 李如意萬分滿意,點頭道:“姑姑的阿兄如此能成事,不枉圣人栽培。當賞!” 秋雅姑姑喜不自勝,雖未開公主府,明眼人都知道是圣人想讓公主入主東宮。圣人為其設公主賓客,可招幕僚議事。而她阿兄,早被圣人暗指為公主辦事。 李如意讓人收了桌案,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心情不錯的道:“去長樂宮里用膳吧?!?/br> 這邊如意喜不自禁不提,那邊崔甫卻有些頭疼。 崔甫近日里忙得是腳不沾地。開了年進宮面圣,圣人瞧他談及互市,他條理分明,又與他談及政務要事。見他口吐不凡,言之有物。農事,商業,軍務均有涉獵,愛才之心大起,一時之間高興得不知道將他派去哪個部門。 于是大手一揮,讓他三司六部都去一圈,如今他就是一塊磚,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 上任開始,周樂言的阿兄周云生,就再沒見過他。前些日里好不容易得了回信約了醉云樓一聚,他早早的就備了一張席面等著人來。 這會兒天冷,午間的陽光也不算多暖,秦淮河邊有那樂娘坐在烏篷船里悠悠地彈著琵琶,如泣如訴,江南噥語,頗有風情。 包廂門被推開,瞧見崔甫那清冷的模樣,周云生笑著站了起來,“你可算是來了,你再不來,我可要以為你不來了?!?/br> 見到崔甫身后的松青手里提著一壺酒,那笑得見牙不見眼得模樣,和周樂言如出一轍。 他眼疾手快地上前接過酒壺,嘴里卻念道:“來就來吧,還帶什么禮物?這么客氣做什么?” 崔甫落座后手里捏著一盞茶,飲了一口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周云生瞧他不接話,看他盯著窗外的烏篷船,笑道:“金陵城有宵禁,你若是愛聽這個,得去揚州。夜晚泛舟湖上再聽曲兒更有意境?!?/br> 崔甫擺了擺手,“我不愛這個,但下個月倒是要去揚州一回,圣人讓我在六部歷練,揚州運河那倒是要親去瞧瞧?!?/br> 周云生給他斟了一杯酒,又給自個兒倒了一杯,斟酌著,慢慢地開了口,“這回約你出來,倒也不是光聚一聚。前日里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說一說,給你提個醒?!?/br> 崔甫望著他,點了點頭示意。 “禮部侍郎家的大郎趙享明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他前日里請我吃酒說仰慕你盛名已久,想與你結交一番。特意問我你的喜好與忌諱?!?/br> 聽到這,崔甫放下了酒杯,眉頭微皺。喜好倒還好說,忌諱?就是忌諱別人打探他的隱私。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來來往往這些年,總有人拐著彎地打探他。 自打他回京開始待客,已經有許多人來打探他的消息。 “你怎么回的?” “嗨,我就挑了些沒用的說了。你有所不知,這趙享明有個meimei任摘星宮掌事女史,是公主面前的大紅人。去歲宮宴上他更是被圣人叫出來單獨問話,怕是圣人已安排他為公主賓客。他來打聽你的事兒,我多多少少都要留個心眼兒。便誆了他一句你愛吃甜的?!?/br> “你只留心這個,便知他是否真心想與你相交,還是另為其主?!?/br> 崔甫聽到這里,眼前突然閃過那雙美麗的眼睛。他不動聲色的捏了捏酒杯,笑道:“多謝周兄為我周全。明日讓松青再送一壺秋月白去府上?!?/br> 周云生聽他提起秋月白就難受,恨恨道:“你不知,你上次送我的酒我自個兒都還沒喝,便被我那糟心妹子上元節偷了去?!?/br> 那日周樂言偷了酒也沒喝到幾口都被如意喝了,又因為如意心不在焉的,便早早地和如意分別了。踏入府門的時候就渾身不對勁,常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試探的她對于危險的嗅覺異常靈敏。 她特意讓月牙先去瞧瞧她阿娘在不在自個兒的屋里,得到“夫人心情愉悅,在屋里陪著老爺說話”,才敢回院子里。剛進院子里便見她阿兄手持長鞭,面色漆黑地盯著她,宛如殺神轉世。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周樂言,今日我要打死你!” 她這才大夢初醒想起自個兒忘了什么事兒,連滾帶爬地往她娘院子里跑,最后還是挨了她阿兄兩下,嘴里哭著喊著:“那一壺酒我自個兒都沒喝兩口,都獻給公主了??!” 想起這個滾刀rou的周云生就頭疼,實在是不知道拿這個meimei如何是好。瞧見崔甫的阿妹乖巧聽話的模樣,心里就羨慕得很。周樂言一天到晚就知道招貓逗狗,坊市里的妓子,街邊的乞丐混混,三教九流沒有她不認識的。 想到這,他又忍不住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崔甫面帶微笑地聽他訴苦,什么想要一個如阿瑩一般的meimei,周樂言近日又惹得他阿娘頭風犯了等等等等。 他手里攥著酒杯,筷子只動了兩下便收了手。 心里卻慢慢地思量著,那日小公主瞧見他時不爭氣的模樣,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代表著什么含義他這些年可見得太多了。 極有可能是公主讓那趙享明來套話,他心里嘆了一口氣,公主年紀輕,卻也貴重,他多多少少還是能從他阿耶那里了解到一些這位公主,是個極其好面子的姑娘。若真是送來他從不碰的甜食,他吃還是不吃。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杯沿。 這公主可真會給自己出難題。若是拒絕,他想到那雙彎彎的眉眼,若是羞惱了,這小公主定然氣得臉紅。 他還有許多抱負未實現,和未來皇帝的關系可不能弄得太僵。這事兒,還需要細細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