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責任

    林窈前兩年冬天每個冬天都會大病一場。

    但那是因為她為了給周巧娘治病, 用血過多，元氣損耗太大的原因引起的。

    這半年她一直養著，身體好了很多, 除了最開始用了一點血給韓向軍養傷，后來也再沒放過血, 所以她就以為今年不會再犯病了，沒想到竟然大意了。

    她現在的感覺, 就跟前兩年犯病的時候感覺一模一樣。

    韓向軍摸了她的額頭, 入手冰涼。

    好像比昨天過來時還要涼些, 那時臉色也沒有這么差。

    他靠邊停下車, 抽出她手上的手套，握住她的手，果然，跟額上一樣。

    他從身上脫下大衣蓋在她身上，道：“有沒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要不要去醫院？”

    林窈見他停了車, 往他身邊靠了靠，緊貼在了他的身側......他脫了大衣, 里面毛衣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沒有被空氣中的寒氣凍化。

    她道：“沒事的, 這是我體質問題，到冬天一受寒就這樣......其實今年已經比往年好了很多，就忘了, 回家睡上兩天就好了。去醫院沒有用，反而會更差?！?/br>
    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

    他是在極限環境訓練過的, 知道人在身體極限環境下的反應。

    她現在渾身沒有一點熱氣, 臉色差成這樣, 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不能受寒。

    這會兒他也顧不上太多，看她靠著自己，像是在努力汲取著熱量，他略轉身，伸手就將她摟到了懷中，道：“回家還要半個小時，那你在車上等一會兒，一會兒到前面有店鋪我去給你買一個暖水袋?！?/br>
    暖水袋也能想到。

    這會兒林窈被他抱到懷中，整個人立即感覺好了許多，像是每個毛孔都開始有熱氣鉆入一樣。

    她把腦袋也悶入他懷中，道：“不用，你抱我一會兒，然后我們就回家?！?/br>
    她說著話，手貼在他的腰上，隔著毛衣，然后就有一些不滿足......就好像渴極的人，明明有極美味的甘泉水在旁，卻不肯給她喝，只是拿著紗布，蘸上一點在她的嘴唇，根本不能解渴。

    她忍不住就伸手摩挲著，先探到了他的毛衣下面，然后還不滿足，又把他里面的襯衣從皮帶里面拽出來......

    “窈窈?！?/br>
    他當然察覺到她的動作。

    喚了她一聲，但卻沒制止她......她嘴唇青白，這個時候的動作應該是本能了。

    林窈的手已經滑了進去。

    她“唔”了一聲，道：“韓叔叔，就一會兒，好不好?！?/br>
    她的手冰涼。

    滑進去貼上他的身體時他就是一僵。

    凝滯了片刻之后，他低聲道：“好?！?/br>
    我娶你。

    這個決定突然一冒出來，他原本緊繃的身體和凝滯的呼吸都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這幾天那些掙扎和對抗的情緒都一掃而空。

    他娶她。

    他將她摟得再緊了些，伸手幫她捂了捂耳朵，也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天慢慢黑下來，她的面色卻好轉了許多，有粉色慢慢透出來。

    他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好些了嗎？”

    他揉了揉她耳朵，道，“好些的話我們早點回去吧?！?/br>
    林窈抬頭看他。

    她的確好了很多，這可真有點奇怪。

    原來人的體溫取暖這么有用嗎？

    ......那她前兩年不是白受了那么多的罪？

    可是那兩年也沒人供她取暖啊。

    “好些了?！?/br>
    她的手在他身上摸了摸......溫暖熱燙，還有手上的感覺真好......

    “窈窈，”

    他抓住她的手，低聲道，“別胡鬧?！?/br>
    林窈抿唇笑了出來。

    她抽出手來，裹著大衣往副駕駛座上坐好，道：“走吧，韓叔叔?！?/br>
    *****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兩人還沒吃飯，這個時候也不好再接原禎回來，所以車子直接開到了院子里。

    他幫她拉開車門，問她：“能自己下來嗎？”

    林窈已經好了很多，點了點頭，不過下車的時候趔趄了一下，他就伸手直接抱了她進屋。

    進了屋子又抱她上樓送了她回房，將她放到床上，伸手替她脫了外面大衣，再脫了鞋子，道：“一會兒自己換衣服睡一會兒，我下去給你熬點姜湯?！?/br>
    他起身準備離開，手卻被她拽住了。

    “韓叔叔，”

    她道，“不要姜湯，你陪我一會兒......你看，我的手又一點熱氣都沒有了?！?/br>
    握著他的小手的確是一點熱氣都沒有。

    “房間里有暖氣?！?/br>
    他這樣說著，不過卻還是轉身坐到了她的床前。

    他之前已經做下了決定，所以這會兒倒是不像以前那樣壓著一定要避嫌。

    他道，“這里很暖和，你睡一會兒身體就會暖和起來的?！?/br>
    “沒有用的?！?/br>
    林窈搖頭，道，“如果只是簡單的受寒還行，現在沒有用的?！?/br>
    她看他皺眉，就解釋道，“我體質很不好，以前冬天的時候有時候要睡上好多天，全身都沒有一點熱氣，就跟先前一樣，不管有多暖的火爐和熱炕都沒用......這回是第一次好得這么快，大概是我以前沒有用人取過暖吧?！?/br>
    是真的沒有。

    周巧娘是個病人，她發病的時候碰都不敢碰她一個指頭。

    至于其他人，她是不允許他們碰她一個指頭。

    韓向軍：......

    這是什么毛??？

    他以為她在說笑。

    可她看著他，神色十分認真，眼睛里清晰地印著他的倒影。

    他的心就是一顫，再沒多說什么，嘆了口氣，反手握住她的手，搓了搓，然后伸手將她摟到了懷中抱了一會兒，等她身上熱乎了一點，才低聲道，“你先換衣服，我下去換個衣服，再熱點東西一會兒再上來?！?/br>
    他身上的衣服其實也都是寒氣。

    這會林窈乖巧的“嗯”了一聲，放開了他。

    他下樓的時候她一直在他背后看著他，若有所思。

    他感覺到了，不過什么也沒說。

    *****

    他再回來的時候還是端了碗姜湯。

    不僅是姜湯，里面還有一些圓滾滾的湯圓。

    不過林窈是真沒什么氣力。

    她喝了一些姜湯，卻沒什么食欲吃湯圓。

    他收拾了碗筷放桌上，又伸手試了試她額頭，道：“先睡一會兒吧?！?/br>
    林窈一直看著他，道：“韓叔叔，你好像有點變了......對我的態度變了，怎么了？”

    她真的是十分敏銳。

    他想了想，還是直接跟她道：“窈窈，等你高中畢業我們就訂婚?！?/br>
    ??？

    林窈一時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昨天他還一直拒絕她，就算昨天她說“那你愛我吧”，他說“好”，但其實她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的。

    為什么突然跟她說訂婚？

    然后她就想到自己在車上摸他的事......

    她一下子往后面床頭靠了過去，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

    ......之前她還一直擔心自己做了些什么，他會把她扔出去。

    結果不是扔出去，是訂婚？？

    而韓向軍說完那句話后一直看著她的反應。

    從他說出“訂婚”兩個字，她的反應有錯愕驚訝茫然，甚至無奈，但沒有一點喜悅。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一下子攫住，勒得喘不過氣來。

    他全身緊繃，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話，那這兩天的事我就當做沒有發生過，等你病好，我就搬到局里的員工宿舍去住直到你考上大學?！?/br>
    說完他就不想再面對她，轉身就想離開。

    林窈反應過來，忙坐起了身拽住了他的衣角，道：“不不不，韓叔叔，我沒有不愿意，只是太快了，我就是，我就是感覺怎么像包辦婚姻似的?！?/br>
    包辦婚姻？

    這是什么腦回路？

    不過她說“沒有不愿意”，他原先緊繃著的情緒還是一下子松了下來。

    他再轉身過來，看著她按下心跳道：“我們的情況比較特殊，盡快訂婚比較好?！?/br>
    他也知道這太快了些。

    或許對她也不公平。

    但他們畢竟不是什么普通的關系。

    她現在還在叫著他叔叔。

    ......他不在意這個什么輩分問題，但這種情況下直接定下名分，總比以對外頂著叔侄的名義談對象要好，他也不想讓她受到什么非議。

    至于他要跟她訂婚外面可能受到的阻力，只要她愿意他就沒所謂。

    隔了一會兒，他道：“我知道這的確太快，但我必須對你負責任，不過如果你以后覺得這個婚約不合適，我們再解除婚約也可以，決定權在你?！?/br>
    林窈搖頭。

    她終于發現是哪里不對。

    是他說話的這個方式不對。

    他跟她說訂婚解除婚約的方式像是在談判或者談公事。

    可她也知道，他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吧。

    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低聲道：“好吧?！?/br>
    然后拽他，道，“你坐下......你不能剛跟我說訂婚的事，然后就扔我一個人在這里吧?！?/br>
    “窈窈?！?/br>
    他喚她。

    可是她根本不想聽他這樣說這個話題。

    她等他坐下后就看著他，這會兒總算是平視了。

    她輕呼了口氣，問他：“韓叔叔，你說訂婚，是因為之前給我取暖了，所以要對我負責任，還是因為你真的想要娶我？”

    說完她頓了頓，道，“我記得你前不久才跟我說過，本來你是沒有打算結婚的?！?/br>
    韓向軍皺了皺眉。

    林窈嘆了口氣。

    她看他不說話，心里便有答案了，不過她也不是糾結的人，既然他說以后她想解除婚約的話就解除婚約，那就這樣吧......她昨天不還纏著他讓他愛她嗎？

    “那你今天陪我睡好不好？”

    她在他出聲前就又石破天驚道。

    還在斟酌著怎么回答她前面問題的韓向軍：......

    “窈窈......”

    林窈將手放到他手心，道：“我以前是真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以前發病的時候就這樣，全身都發冷，身上一點熱氣都沒有，好像所有的生機都沒有了，躺在床上，不管多少被子，多少暖爐都暖不回來，我阿媽很多時候都以為我會死......我也以為會，害怕極了，我還很后悔......”

    后悔不知輕重，取了太多的血給周巧娘治病延壽。

    大概不僅是傷了元氣，還有強行給周巧娘改命的懲罰吧。

    她不知道她要是死了，會是真的死了，還是能回到老桃樹里去。

    她既不想死，也不想回老桃樹里去......那樣沒有盡頭的困在里面的歲月，做過人之后，她想想都害怕。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帶著空渺的無助和彷徨。

    “好?！?/br>
    他道。

    “嗯？”

    林窈抬頭。

    不過她剛一抬頭，就被他扣到了懷中。

    她想看一看他的表情，卻完全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