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節
與曾經的每次一樣,宮宴依舊在長樂宮舉行,郁墨夜到的時候,長樂宮里已是很熱鬧,樂師們在吹彈喜樂,宮人們在布茶水糕點,門口有專門登記收禮的禮官。 見郁墨夜前來,幾位禮官起身行禮,郁墨夜回了個禮,便舉步進了里面。 見她并未拿出任何壽禮就進去了,幾個禮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意外。 “四王爺該不會不知道壽禮要在這邊統一收錄吧?” “怎么可能?我們幾人都給他行禮了,而且他也回禮了不是?!?/br> “那怎么沒準備禮物?” “誰知道?!?/br> “可能在四王妃那里吧,剛剛就他一人不是嗎?” “嗯,那倒有可能?!?/br> 郁墨夜進了長樂宮以后,發現自己來得太早,大部人都沒到。宮女將她引到內務府安排好的四王府的那桌坐下,茶水倒上。 tang 郁墨夜低頭把玩著杯盞,坐等。 因為揣著心事,時間過得也快,賓客陸陸續續來,王爺公孫、文武百官、后宮妃嬪,郁書窈和郁書琴來的時候,還過來跟她嘰嘰喳喳聊了一會兒。 她看到了郁臨旋和龐淼。龐淼明顯消瘦不少,也憔悴不少,兩人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只是朝她點點頭算是招呼,她亦以點頭回之。 很快,顧詞初跟青蓮也來了。見她一人坐在這里,青蓮問:“王爺,小世子呢?” “睡了?!庇裟箾]有多說。 青蓮正準備問,是睡在帝王的龍吟宮,還是跟上次一樣,睡在客歇殿,要不要她過去照顧,門口就傳來王德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 喜樂停,眾人起身離位跪地行禮,青蓮便沒再問,如她自己所言,她是孩子的娘,且那般寶貝孩子,想來自是會有周全的安排。 帝王讓眾人平身,自己一撩龍袍衣擺,坐于前方高座的龍椅上,太后則坐于他右邊。 帝王先開口講話:“今日是朕的母后萬壽無疆的日子,感謝各位前來賀壽,方才進門的時候,朕大概掃了一眼禮單,各位都有心了,朕在此跟各位道一聲謝?!?/br> 說到這里的時候,帝王鳳目輕揚,瞥了郁墨夜一眼,郁墨夜正看著他,自是就直直對上,從他的黑如琉璃的眸子里,她看到五個字,你的大禮呢? 郁墨夜對他眉眼一彎,幾不可察地吐吐舌尖,帝王將視線收走,聲音繼續。 “朕感謝上蒼,讓朕成為母后的兒子,有了她,才有了朕,有了她的培育,才有了朕的今日,做為母親,她含辛茹苦、言傳身教,做為太后,她打理后宮、嘔血瀝血,朕祝愿這樣一位偉大的母親,偉大的太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br> 帝王端起面前桌案上的杯盞,起身,面朝太后,略略一鞠之后,揚脖,一口將杯中果茶飲盡。 眾人全部舉杯,山呼的聲音齊齊響起:“祝太后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后雍容華貴地笑,起身,將帝王虛虛一扶:“臨淵有心了,坐吧?!?/br> 兩人都歸位坐好,太后亦端起桌上杯盞,面對眾人,朗聲開口:“謝謝諸位的祝福,得兒如皇上,得親人如你們,得眾卿如大家,也是哀家的福分,哀家知足了?!?/br> 說完,鳳袍袍袖對著杯盞優雅一攏,亦揚脖將杯中果茶飲盡,場下掌聲雷動。 郁墨夜彎了彎唇,這便是天家嗎?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人前還能說得如此情真意切,冠冕堂皇。 帝王揚袖,示意開始,王德便讓宮人們上菜,并吩咐宮人通知司舞房的舞姬可以上場表演。 這時,門口跑進一個小太監,手持一封書函,跪于殿前:“啟稟皇上、太后娘娘,岳國的七王爺前來給太后娘娘祝壽,此時已在宮門口?!?/br> 岳國的七王爺? 所有人一怔,有幾人還微微變了臉色,一人是當今帝王,一人是五王爺郁臨旋,一人是四王妃顧詞初,當然,還有四王爺郁墨夜。 帝王讓王德將書函拿給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拆封、取信、抖開,動作一氣呵成,優雅迷人。 是一封國書,通常兩人邦交,使者拜見都會有這樣一封國書以證明自己的身份。 帝王看完,收起,瞳孔微斂,吩咐那個小太監:“速速請人進來?!?/br> 小太監領命而去,太后側首看向帝王,“沒想到岳國這次這么有禮節?!?/br> 帝王沒有做聲,這時絲竹弦樂也都響了起來,司舞房的舞姬上場,妖嬈起舞、風情萬種。宮人們也穿梭席間,上菜布菜,忙得不亦樂乎,一片歌舞升平。 郁墨夜捧著杯盞,飲茶,眉目低垂。 不一會兒,岳國七王爺一行就到了,帝王揚袖,示意舞姬們先退下去。 岳七王爺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錦衣華服,尊貴清高,眉目之間隱隱透著一股戾氣,一看便知不是善茬的那種。 其一行五人,三男兩女,兩個女的,看裝扮應該是隨行婢女,而兩個男的,從穿著也是錦袍來看,應該是地位比較高的隨從之類。 五人來到殿中,因為是他國來使,所以不必行跪禮,只需躬身便可 。 “本王奉我岳國皇上之命,特前來給貴國太后娘娘賀壽?!边呎f,邊示意隨行四人,四人皆打開手中的匣子。 “這里有一株千年雪蓮,一副血玉手鐲,還有兩顆岳國有名的參珠,聊表我岳國心意,請太后娘娘笑納,祝娘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帝王和太后都自座位上起身。 有他國前來祝壽,太后自是顏面有光,甚是開心,朝岳七王爺笑道:“多謝貴國陛下,也多謝岳七王爺,太有心了,哀家感激不盡?!?/br> 說著,示意孔方,孔方會意,便帶著幾個宮人上前,將禮物接過。 “七王爺請坐!”帝王已讓人在自己高座的下方右手邊擺了一套桌椅,五人過去,三人落座,兩個婢女立于身后。 宮人給其上菜上糕點斟滿果茶。 帝王舉杯,眸色轉深:“感謝七王爺一行遠道而來,辛苦了,王爺應該事先通知一下大齊,這樣,朕就可以安排人前去迎接?!?/br> 七王爺笑:“本王是想給貴國太后娘娘一個驚喜,而且陛下政事繁忙,也不想事先叨擾陛下,本王不在乎這些虛禮?!?/br> “那就多謝七王爺體諒了,若有招待不周之處,請海涵?!闭f完,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后,揚脖將手中杯盞的果茶一口飲盡。 “陛下客氣了?!痹榔咄鯛斶@邊三人亦是端杯喝光。 眾人都看著這一切。 郁臨旋面色微黑,顧詞初臉色略白,郁墨夜看向帝王,帝王面沉如水。 帝王朗聲讓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謹。壽宴繼續,氣氛再次熱鬧起來。 觥籌交錯、推杯置盞,不少人起身去給岳國的七王爺敬茶。 五王爺郁臨旋自是也在這些人當中,等前面的幾人都敬了,他上前。 在跟對方碰杯的時候,郁臨旋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咬牙道:“不是已經通知王爺停止此次計劃了嗎?王爺做什么還是來了?” 岳王爺勾唇一笑:“因為有別的人找本王合作了,讓本王前來?!?/br> 郁臨旋一震:“誰?” “五王爺怎會問這么愚蠢的問題?本王定然不會告訴任何人是誰,就像本王也不會將五王爺告訴別的任何人一樣,這是原則,本王唯一能說的就是,她開的條件可是比五王爺優越得多?!?/br> 郁臨旋黑著臉道:“請七王爺不要亂來!” 岳七王爺挑眉:“五王爺以什么身份跟本王說這句話?我們既不是朋友,然后,交易又沒有達成,就也不是盟友,五王爺憑什么對本王指手畫腳?而且,本王也不知道什么叫亂來,所以,請五王爺說話注意點,本王現在可是在貴國做客?!?/br> 郁臨旋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揚脖一口將杯中果茶飲盡,冷著臉回到自己的位上。 龐淼疑惑地看著他,見他臉色不好,擔憂道:“王爺沒事吧?” “沒事?!?/br> 這廂,岳七王爺又敬了太后一杯,忽然想起什么,將手中空杯盞放下:“對了,不知四王爺在不在?” 郁墨夜拿杯盞的手微微一頓,帝王揚眸看向她,太后笑著出了聲:“自是在的?!?/br> 末了,便轉眸吩咐郁墨夜:“老四,還不快上前敬岳王爺一杯,你在人家岳國呆了二十年,承蒙人家照顧,那么多王爺都上前敬酒了,你還坐在那里不動,是準備壓軸嗎?” 帝王輕斂了眸光,郁臨旋微微縮了瞳孔,顧詞初暗暗攥住自己袍袖的袖襟。 被點名的郁墨夜只得緩緩站起來,在眾人的注視下,端著杯盞上前,雙手一執:“敬七王爺一杯,感謝曾經二十年的關照,也感謝此次辛苦前來,我先干為敬?!?/br> 話落,舉杯,揚脖一口飲盡,然后笑著將空杯盞給對方看。 對方卻遲遲沒有動,一直看著她,目光深深淺淺地打量她,從上到下的打量,然后疑惑開口:“你……是四王爺?” 郁墨夜點頭,“正是,只不過……” 頓了頓,郁墨夜才接著道:“我在回朝的路上,遭遇了一場暗襲,失去了前面二十年的記憶,想來王爺應該也有所耳聞。因為以前的事不記得了,所以,若有怠慢之處,還 請王爺見諒!” “遭遇暗襲和失憶,本王自是聽說了,只是……”岳七王爺眉心微攏,又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只是,雖然王爺在我岳國為質期間,一直戴著一頂青銅頭具,沒人見過王爺的臉,但是……” 場下一片嘩然,不少人竊竊私語、低低議論起來。 就連郁墨夜自己也微微怔愣,青銅頭具,一直? 如此一來,她就明白了。 她還一直在想呢,如果郁墨夜跟郁臨淵長得一模一樣,就算大齊無人知道,岳國也會有人知道吧,不可能一絲風聲都沒有。 而且,顧詞初也應該不會如此明目張膽地讓她來頂替郁墨夜,畢竟是兩張臉,難保露餡。 原來是一直戴著頭具? 看到眾人的反應,岳國七王爺疑惑:“難道你們不知道這些?” 問完自己又點點頭,“也是,記得四王爺去我們岳國的時候,還在襁褓之中,一直未曾回大齊,諸位不知也正常?!?/br> 然后,便像是知道多了不起的事一樣,帶著得色地給大家講了起來。 “當年,第一次見四王爺,便是四王爺隨其母妃一起到我岳國為質的那一日,四王爺還在襁褓之中,被其母妃抱在懷里,當時,好像是說正在出水痘,恐其傳染,所以,四王爺是掩著面紗的,然后,四王爺母子二人被安排在了一處冷宮幽禁起來?!?/br> “第二次見到四王爺的時候,四王爺好像是六歲,還是七歲,好像是四王爺的母妃病了,病得很厲害,冷宮里沒有藥,四王爺自己跑出來了,跑到太醫院去偷藥,被抓住了?!?/br> “因為被抓住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當時的一味珍稀藥品,被太醫院的人吊起來打,本王前去抓藥正好看到這一幕,看到還是個孩子,被打得遍體鱗傷,便讓人將其放下來,那時四王爺的臉上已經戴了一頂青銅頭具,就像個大頭娃娃一樣?!?/br> “本王問明緣由,并跟他說,只要他取下頭具讓我們看一眼,我們就相信他的話,他說,頭具是取不下來的,鑰匙在他母妃那里,只有他母妃可以。我們不信,我們試著去取,還真的,他痛得嗷嗷直叫,頭具還是沒取下來?!?/br> 聽到這里,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皆震驚、又震撼。 郁墨夜亦是。 高座上太后也露出訝然的表情,帝王略略垂了眉眼。 岳國七王爺的聲音繼續:“本王問過他,為何要戴頭具?他說,他母妃說的,不想讓人記住他這張做質子、做階下囚的臉?!?/br> “本王其實不是很理解,可能是他母妃覺得為質是一種屈辱吧。但是,畢竟還是個孩子,一副青銅頭具有多重,大家應該知道,都要比他的體重重了吧,這樣的重量密不透風地戴在頭上,吃飯、睡覺、生活,有多痛苦是可以想象的。難道跟自以為的屈辱比起來,這些痛苦不算什么?也不知道那么小,是怎么熬過來的?” 男人邊說,邊覺得不可理喻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