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敏茹的病情果然比預想中的要樂觀, 舒檀終于放下心來，繼續自己的工作。

    快到中午時婦產科請了一次急會診，還是去看上次那個剛生完就肺炎的產婦, 隨著癥狀進展到大白肺，她的情況越來越不好，管床醫生蘇盈袖跟家屬談過是否要啟動ecmo, 言明這個治療會很貴，但這是最后的辦法了，讓他們好好考慮。

    但患者沒有給她丈夫一個散盡家財的機會, 原本還算平穩的病情突然再次急轉直下。

    舒檀去看過之后，搖搖頭, “開不開ecmo機已經意義不大了?！?/br>
    血氧一直在掉, 舒檀看得心里發慌脊背發涼, 她不敢想象病人此時的具體感受是什么樣的，只覺得痛苦無比。

    直到走出婦產科辦公室, 在等電梯時被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照在身上，她才覺得慢慢暖和回來。

    中午的時候接到電話, 說有快遞，舒檀讓快遞小哥先放快遞柜，結果人家說：“你這東西挺大箱的, 大格的柜子都沒有了，小的放不進去?！?/br>
    小區保安室是不幫忙收快遞的，舒檀只好讓他幫忙放在外頭的胡家面館, 下班的時候去取，順道在店里吃了晚飯，聽老板娘說家里有人病了，她又推薦了熟識的醫生。

    夜色慢慢降臨, 舒檀抱著箱子走回家，拆開來才知道是范女士從家里寄來的，兩個一模一樣的帆布袋，還留了紙條，說這是給她的驚喜，又說上次寄回去的小麥吃著很不錯。

    雖然紙條里沒有明寫，但舒檀知道，另一份是給厲寧述的謝禮。

    包裹里都是范女士做的一些吃食，比如舒檀很喜歡的牛rou醬，還有牛rou干之類的小零嘴，她吃了一塊，然后提著袋子去敲厲寧述的家門。

    厲寧述是下課就直接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去超市買菜，看見人家的豬rou好，想也不想就買下一大塊，   回到家才發現……呃、買多了。

    但買都買了，時間也還早，他便泡了個猴頭菇，然后切一塊rou，慢慢切成小塊，焯水后和泡軟切塊的猴頭菇一起扔湯鍋里，又加進太子參和枸杞生姜，大火燒開轉文火慢燉。

    然后切一小塊瘦rou片成rou片，扔進絞rou機，想了想又切一點肥rou扔進去，再把一瓣陳皮也一起放進去打成碎末，加油鹽調料攪拌均勻，然后平鋪在盤子里，上頭擱幾片黨參，蒸鍋上汽后將rou餅放入蒸制。

    rou香已經出來了，鍋里的米飯也已經準備就緒，就在這時，他聽見了門鈴響。

    他猜是舒檀，這人跟他家的飯菜特別有緣，總是在飯菜上桌的時候巧合地登門。

    果然門一打開，她就站在外頭，眉開眼笑地問他：“我聞到湯的味道了，你吃飯了嗎？”

    “正準備吃?！眳枌幨鲆矐械迷俣核?，直接問，“你吃了么？一起？”

    舒檀蹭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靠近飯桌的動作嫻熟得很，還老實應道：“吃了的，但我覺得我還能再吃一點?！?/br>
    厲寧述都被她逗樂了，嗤了聲，“就一點兒？得好多點吧？”

    “億點！你沒聽明白，億萬的億，億點！”舒檀馬上開始胡說八道，爭取不塌自己臺。

    厲寧述一邊去廚房給她拿碗，一邊漫不經心地跟她打嘴仗，“吹牛要是得納稅，你今天就能破產?！?/br>
    “等會兒你要是吃不完，我讓你兜著走吧，??？”

    舒檀：“......”萬萬沒想到，我嘴仗都打不贏：）

    她扯一下嘴角，扭頭朝看過來的老黑皺皺鼻子，然后看著厲寧述給她舀了一碗湯，又往湯碗里舀rou，半晌才想起來自己還提著東西。

    “噢，對了，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笔嫣磳⑹掷锏陌郎弦环?，見厲寧述疑惑地看著自己，解釋道，“我媽寄來的，說是給你?！?/br>
    厲寧述更疑惑了，“......嗯？”

    你mama寄來的東西，不該是你的嗎？

    舒檀一邊幫他拆包裹一邊解釋道：“之前你給的小麥，我媽說吃著挺好的，所以也送你點東西，放心，不貴，都是自家做的?！?/br>
    厲寧述看她從包裹里拿出三個貼著標   簽的五百毫升大小的圓肚兒密封罐來，罐子里都裝著rou醬一樣的東西，“這是香菇牛rou醬，這是豆干五花rou醬，這是蘑菇醬，蘑菇醬里用的是杏鮑菇和雞rou，拌面或者米飯都很香的，以前還在學校，每次從家里帶的都不夠分，后來我上班了自己住，終于可以吃獨食了?！?/br>
    厲寧述心說難怪你學不會做飯，就這樣能學會做飯就有鬼了，要知道大多數人都是因為實在沒辦法了才學會做飯的，烹飪愛好者除外。

    很顯然舒檀不具備這兩個條件中的任何一條，既不喜歡烹飪，又有舒mama在，她永遠不會吃不上想吃的東西。

    也就不會想著去學了改善自己的伙食。

    這日子現在當然可以這么過，但以后怎么辦？日常就大的小的一起吃外賣？

    老黑咻一下又跳上了椅子，直著身子往桌面上看，小白也跟著跳上來，喵了聲當打過招呼，然后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飯菜，厲寧述忽然一下回過神來，在心里暗暗尷尬，哎呀別人家的事他瞎cao心什么呀。

    舒檀還在說話：“你把它們收起來，能吃小半個月呢，你要是喜歡，回頭我給你寫方子?！?/br>
    厲寧述一愣，有些狐疑地看著她，一個不會做飯的人說給他寫方子，這話他怎么就不敢信呢？

    “我真的知道！”舒檀見他不信，送到嘴邊了的湯勺又放下了，“我吃了好多年這幾個醬，好歹也幫著洗過菜看過火的好吧！”

    “......是是是?！彼c點頭，伸手拿過那瓶香菇牛rou醬來，用干凈勺子舀了兩勺扣在自己飯碗里。

    米飯的熱氣立刻就將油脂完全融化，迅速滲入米粒的間隙，熬出來的rou醬香氣濃郁，看得見的腱子rou粒粒分明，厲寧述只吃了一口，就抬頭笑道：“我挺喜歡的，你現在告訴我方子？”

    舒檀有些疑心他其實還是不信自己，所以想看她出丑。

    “牛腱子rou，香菇，蔥姜末，豆瓣醬，小米辣，蠔油......”她仰頭看著天花板，努力地回想都有哪些佐料，“嗯......還有......生抽老抽啥的?！?/br>
    厲寧述將牛rou醬和米飯拌勻，然后吃了口飯，牛rou粒和香菇粒在口中和米粒一起與牙齒碰撞，舌尖一zwnj   ;點微辣，他剛咽下去，嘴角就翹了上去，“你說這一大通佐料，倒是也告訴我用量??？”

    舒檀眨眨眼睛，“......這個我不知道哎?！?/br>
    厲寧述：“......”

    看他一臉無語，舒檀也有點尷尬，清清嗓子，硬著頭皮往下說：“牛rou丁抄到變色就撈出來備用，炒出來的牛rou汁不用，不過可以拿來煮面吃，然后放蔥姜末和豆瓣醬炒出紅油來，再放香菇丁和牛rou丁進去炒炒，加蠔油那些調味，然后小火熬著，我媽說等把水汽都熬出來就可以了?！?/br>
    頓了頓，她又補一句：“出鍋之前再撒一把芝麻，就可以了，你要是喜歡吃辣，就再加一把辣椒面?！?/br>
    真是虧得厲寧述本來就會熬rou醬，不然這稀里糊涂的聽了也白聽，他忍著笑，問：“另外兩個呢，也一樣？”

    舒檀想了想，“豆干五花rou醬里有洋蔥、大蒜和干辣椒，沒有蘑菇和豆瓣醬，蘑菇醬里有豆瓣醬和甜面醬，他倆都還有黃豆醬......”

    等把大概做法說完，她又忍不住泄氣，“我記得的就這些了，是不是很亂啊，回頭讓我媽說了給你寫吧，我自己說著都暈?！?/br>
    厲寧述也覺得她能說出這么多實屬難得，于是點點頭道：“難為你了，吃點rou補補腦子，加了陳皮的，你試試?！?/br>
    陳皮的味道本來就很香，加在rou里剁碎了，一蒸，每一絲rou都有了那股淡淡的香氣，特別開胃解膩，舒檀都忽略了她最不喜歡的黨參味。

    等吃進肚子里了才發現，“咦，有黨參？跟我以前吃過的味道不一樣?！?/br>
    “放得少，味道就輕?！眳枌幨鰬?，說完劃拉一大口米飯。

    沒見過厲醫生吃飯這么豪爽的模樣呢，舒檀心里嘀咕，一邊喝湯一邊偷偷打量他，嗯，姿態還是好看的。

    她那眼皮一抬一抬的，以為自己做得很隱秘很小心了，卻不知道厲寧述此刻內心有多納悶，也不知道這人在看什么，他臉上又沒長花，這看得人心里發毛。

    他坐如針氈地吃完晚飯，收拾桌子的時候看舒檀按著老黑在沙發上使勁搓揉，把好傲嬌一個貓硬是弄得生無可戀又掙脫不得，伸出一只黑乎乎的爪子捂住眼睛，朝廚房門口弱唧唧地喵嗚兩聲。

    厲寧述只看了一   眼立刻別開頭，端著碗碟就走了。兒子欸，這是你的好朋友，你自己受著吧。

    老黑：“？？？”親爹？？？

    “你說你，搞得好像我強搶民女似的?！笔嫣催@時嗤了聲，松開它，轉身去抱小白，“小白來，阿姨抱抱?！?/br>
    對小白，舒檀不像對老黑那樣上下其手，這幾次下來，她終于發現小白不喜歡被人胡亂揉搓，它只喜歡它認可的人類給它撓撓下巴，摸肚皮也行，尾巴不能摸，除了厲寧述，誰摸尾巴給誰一爪子。

    “其實老黑的性子比你好多了，你看我那樣擼它都沒事?！笔嫣匆贿厯现“椎南掳?，一邊偷偷吐槽道。

    小白頭一歪，一只爪子立刻抬了起來，剛要抓過去，想了想，還是輕輕地張開，用rou墊按在這個人類的臉上。

    舒檀立刻撇開臉，咦惹一聲，“你是不是上廁所沒洗手？”

    小白：“......”我哥跟你對著干你真沒想過可能是自己的問題？

    厲寧述收拾好碗筷出來，看見老黑蹲在餐桌上，朝伸出一只爪子，便伸手將它抱了過來，又看一眼揮舞著逗貓棒將小白逗得團團轉的舒檀，眉頭輕輕一擰。

    “我明天要去坐診，晚上也不知道回不回來，你要要帶一下它們倆？”他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舒檀一愣，回過頭，“......啥？”

    “讓它們去你家玩，你不會拒絕吧？”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舒檀，一副你要是說是以后都見不到它們了的樣子。

    舒檀頓時沉默，半晌才訥訥道：“可是我家連貓砂盆都沒有......”

    “我晚上要是回不來，會提前跟你說，你讓它們回去睡?！眳枌幨鱿肓艘幌?，應道。

    舒檀晃了一下逗貓棒，有些忐忑且疑惑地看著他，“怎、怎么突然......”

    “你不是稀罕它們么，一次讓你玩個夠?！眳枌幨鲂Σ[瞇的，說出的話能噎死人，“我就想看看遠香近臭這個詞合不合適你們?！?/br>
    舒檀：“......”

    第二天一早，厲寧述來送貓，一起送來的還有裝有老黑和小白的日常用品的背包，又交代她要是實在不適應就送它們回去，反正那邊的門鎖密碼她也知道。

    然后就這樣，迷迷糊糊的兩只貓開啟了在舒阿姨家的一天。

    厲寧述一點都不擔心兩只貓能不能習慣   在舒檀家的生活，開著車穿越過半座城市郁郁蔥蔥的景觀樹，回到百草堂。

    一進門就聽見小朋友高亢嘹亮的哭聲：“哇——mama壞，爸爸壞——我的蛋糕——嗚嗚嗚，我要大伯伯——”

    “大伯伯快來帶辛夷走，嗚嗚嗚，我的蛋糕——”

    鋪子里只有負責揀藥的小徒弟在擦拭柜臺，病人等著都擋不住厲華誠罵兒子：“可真是有毛病，你都多大了，還帶著媳婦偷吃閨女的蛋糕！”

    “你還要不要臉！”他罵完，又朝等著的病人笑笑，“您稍等會兒，等我喘口氣，現下被氣得把不了脈?！?/br>
    厲寧望在一旁臊眉耷眼，嘟囔道：“那么多塊蛋糕呢，誰知道她會特地去數啊?！?/br>
    厲寧述好奇的問了句，才知道原來昨天弟妹給小姑娘買了一盒很漂亮的動物蛋糕，上面用奶油畫了很好看的兔子小羊之類的，小姑娘寶貝得舍不得吃，放冰箱里了，結果半夜厲寧望覺得肚子餓，起來找吃的發現除了那盒蛋糕啥也沒有，就準備下手。

    葉姚勸他，這是閨女的，你偷吃了不好吧？他說，我餓得睡不著，再說小孩子哪里懂這些，你不說就行了。

    誰知道小姑娘這次是真的對蛋糕很上心吶，大早上就去看蛋糕，發現少了一只小兔子的，立刻急起來，再聽說是被爸爸吃了，好家伙，從家里一路哭到百草堂。

    正說到這里，后堂小炮彈似的沖出來一個綠色的小身影，往厲寧述懷里鉆，嗚嗚地哭，“大伯伯，我給你當小朋友吧......日子沒法過啦！”

    厲寧述：“......”

    45.  第四十五章   阿姨，你是辛夷的大伯母嗎……

    舒檀從來沒有過一整天跟貓在一起相處的經驗, 還是兩只性格不一樣的貓。

    畢竟以前在家，范女士怕她玩物喪志，是不許養的, 后來工作，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別提養貓了。

    所以頭一回照顧老黑和小白的舒檀, 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首先是門口還沒來得及扔的快遞紙箱里長出了貓，黑漆漆的圓腦袋擱在紙箱邊，眼睛到處亂轉。

    舒檀跑過去給它把紙箱放倒, 然后看它蹲在紙箱里警惕的小模樣，哈哈大笑。

    小白趴在沙發上時很喜歡揣著手, 舒檀用手將它的爪子摳出來, 它轉眼又揣回去, “怎么跟個老頭老太似的   ，嘖?！?/br>
    小白：“嗷——”你說誰呢！

    老黑就好待窗邊, 不管是在自己家還是舒阿姨家，它進門沒多久便找到了舒檀放在陽臺的搖椅, 它認得這個，經常見那個叫它黑煤球的人類坐在這里曬太陽。

    它輕輕一躍就跳了上去，轉個兩個身, 還沒趴下，嗯？會動的？晃了晃，呀, 還挺舒服。

    舒檀跑去戳它：“哎，你喜歡這兒??？”

    老黑抬頭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墊在自己的爪子上, 張大嘴打哈欠，舒檀覺得那嘴巴張得，嗓子眼兒都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