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聞胤瑾淡淡垂眼,面上原本已經變淡的紅潤,瞬間褪至蒼白,他抬眼看了沈精羽一眼,小聲道:“沈家jiejie,你不要生氣?!?/br> 沈精羽好笑地瞇起眼睛,食指在石桌上一點點:“我沒有生氣,只是有些好奇?” 聞胤瑾眸光定定地落在她敲擊石桌的纖細嫩白的玉指上,半晌,垂下眼睫:“我有按照jiejie所說去練過泅水,但卻一直學不會,反倒每次過后都會大病一場,久而久之,我……” 沈精羽思及聞胤瑾那坎坷的童年經歷,也不由心下一軟:“罷了罷了,欲速則不達,既然學不會,以后身邊就多帶上些人,否則該有多危險啊?!?/br> 聞胤瑾連連點頭,垂眉低語:“我知曉的,只是這泅水,實在不行,等……以后……可以再學?!?/br> 一陣暖風拂過,吹散了他口中將出未出的話語。 沈精羽疑惑抬頭:“什么?” 聞胤瑾面上的紅意再度浮起,他輕輕搖頭:“沒什么?!?/br> 兩人這次見面的時間不長,尤其是沈鐘海放聞胤瑾來花園時,就已接近傍晚。 兩人沒有交談多久,就到了離開的時間。 最后離開時,青衣少年眉眼輕垂,姿儀翩翩發出邀請:“再過幾日就是寒食節,京城這邊的世家貴女和公子們在京郊的白蘭山附近有聚會,沈家jiejie到時可要去?” “白蘭山,是東華寺附近的那座嗎?”沈精羽雖然只剛才京城沒幾天,但也聽聞過白蘭山的大名。 那可是每年沐佛節時,都會有圣上或后宮女眷親臨的場所。 在京城中頗有名聲。 聞胤瑾清雅頷首,他垂眸看向認真仰視著他的小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神情分外愉悅,神情也越發溫和:“就是那里,jiejie剛來京城,可以與幾位侄子侄女一起去那邊,說不定也能發展出幾位手帕交?!?/br> 這樣說著,他又語氣一頓,斂聲補充,“當然,那日我、我也是要去的?!?/br> 只是將這最后一句說出來,面色蒼白少年的面頰上就忽地多出一抹紅暈,即便他努力地偽裝出了鎮定,但那紅暈仍是大喇喇地將他的心緒暴露出來。 沈精羽原本還在想著面對這樣的邀約,她是否要做做樣子,裝作害羞一下。 一轉頭,就看到面生紅霞的小未婚夫,她一個沒忍住,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見聞胤瑾努力鎮靜地看向自己,沈精羽連忙端起神態,眼底卻笑意未減:“那我之后便與侄子侄女們商議商議,若無意外,咱們就到時見?” 聞胤瑾認真點頭:“好?!?/br> 沈精羽挑眉看他,彎起眉眼,卻沒有回聲。 聞胤瑾側頭見不遠處已經有幾位婆子向涼亭方向走了過來,就知曉沈鐘海這是嫌時間晚了,開始派人來催。 他快速抬手,將一直攏在袖子中的一個小巧印章忽地一下塞到沈精羽手中:“那寒食節那日,我便靜候與jiejie的相見之期?!?/br> 隨后,他依依不舍地多看了沈精羽一眼,才斂眉帶上兩位小廝,轉身離開。 沈精羽:…… 她低頭,看著手中這枚小巧的印章。 因之前一直被聞胤瑾攥在手里的緣故,所以,初初拿到手里,印章的溫度有些高,甚至感覺有些灼熱。 她用蔥白的手指捏住汗津津的印章兩端,看著下面被刻印出來的溫潤小字——“黛嬌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彎了彎眼角。 “這家伙!” 到底還是從不知道什么途徑知曉了她的小字。 她今年已然十六,及笄禮是在邊關江城那邊度過的。 黛嬌則是她及笄禮上,父母為她取的小字。 她記得及笄禮結束當日,沈府就收到了京城瑾郡王送來的及笄賀禮。 其中在專門給她的那份賀禮上,她按照以往規律,尋到了一張紅梅香箋,上面只寫了短短兩行字: “沈家jiejie,余能否為汝刻印一枚,以汝之小字?!?/br> 她當時其實并未在意,也未特意回信。 畢竟一開始聞胤瑾來信詢問她小字時,已經被她含糊帶過了。 卻沒想到,在她剛生出或許應該給自己刻個印章念頭時,她的印章就出現了! 小巧、精致。 色澤暖融的雞油黃上,是飄逸舒適的小篆刻印,每一處圓融的燦黃弧度,都可見雕刻者的用心。 而且,也不知是否是錯覺,她總覺得這印章表面的油亮光澤度,像是被人經常拿在手心把玩過一般。 沈精羽:…… 她晃了晃腦袋,嬌憨地彎起眼睛:“應是剛才被他汗水汗濕過的緣故吧?!?/br> 沈府門外,聞胤瑾與沈家幾人告辭,就坐上了早已等在旁邊的馬車,噠噠噠地駛離。 漆木馬車上,聞胤瑾以手撐頭,回顧著方才與未婚妻見面的短短時間,半垂的眼睫下是止不住的羞澀與炙熱。 毛羽斂愁翠,黛嬌攢艷春。 黛嬌…… 聞胤瑾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面上不自覺染上幾抹薄紅。 終于再見,他發現,她這幾年出落得比畫卷上更加嬌艷美麗。 也不知今日她見到他,對他是否也有幾分心儀。 他愜意地勾起唇角,心中長久以來一直蠢蠢欲動的野獸終于得到安撫,在趴伏在胸腔中發出滿足的嗚咽。 車外晚霞絢爛,暖風正好。 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第9章 敲定 松山和松海觀他表情,表情和身體都略有放松:看來郡王今日心情不錯。 只是這種感慨還沒有發出多久,突聽外面一聲喧雜,正常行駛的馬車突然劇烈晃動,車夫在外面大聲喝止,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將馬車完全停了下來。 聞胤瑾面無表情抬眉,撩開車窗旁的布簾,冷冷地看向外面遠遠馳離的一人一馬。 松山見聞胤瑾并未受驚,松出一口氣,連忙鉆出車廂,詢問;“陳叔,怎么回事?” “啊,郡王沒事吧,剛剛有人騎著馬從旁邊飛馳過去,卷倒了一位孕婦和兩位孩童,咱們剛才差點壓了過去?!?/br> 最近圣上正在大抓刑政,若是當街從一位孕婦和兩位孩童身上行駛過去,這一連收走三條性命是其一,賠錢、污名是其二,最怕的就是在這檔口,被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然后殺雞儆猴。 松山和松海此時已經從那坐在馬背上遠遠離去的背影,認出了那人的身份。 大皇子府上的長吏,自家郡王的老對頭。 兩人轉頭,就見聞胤瑾已然放下窗簾,對松海平聲道:“你下去看看,若是情況不好,就讓人幫著送去醫館?!?/br> “是,郡王?!?/br> 松海迅速跳下馬車,很快交代好了留下善后的小廝,就又竄了上來,“稟郡王,兩個孩童并無大傷,只孕婦說稍有不適,但并不確定。小的已留下了聞十六,讓他帶去百聞醫館,孕婦生產前若需問診、抓藥,府上全額記賬?!?/br> 聞胤瑾淡淡頷首:“嗯?!?/br> 松山舒出一口氣,他抬手輕敲了兩下車壁,很快,原本靜止不動的馬車又重新行駛起來。 聞胤瑾淡淡垂眉,繼續歪在軟墊上想著小未婚妻,卻發現,經過剛才那番打岔,原本腦海中連續的暖融畫面已被打散,很難再續接而上。 想至此,聞胤瑾的眼底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惱怒。 “大皇子那邊,調查得怎樣?” “稟郡王,已有不少收獲,還剩最后幾個尚在收尾,最近就能統計出具體名單?!彼珊V斏骰氐?。 聞胤瑾冷嗤一聲,嫌惡開口:“那就快一點,我簡直快要受夠了那個蠢貨!” * 沈府,沈精羽正和沈母如實匯報著自己今日的感受。 “……感覺羞澀都讓他給我羞完了,全程都沒給我扭捏和不好意思的機會。面對他,我感覺自己仿似已然歷經千帆,不去調戲一下他,都是白瞎了老天把我放在邊關兵痞堆里歷練了十六年的實力?!?/br> 沈母聽她最后越說越不像樣,伸手敲了她兩下腦門:“什么實力,你那是歷練了十六年的厚臉皮?!?/br> “嘿,嘿嘿!大概也有這個意思吧,果真了解我者,母親也?!?/br> “你啊,”沈母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你這么大而化之的……表現,就沒給人家嚇著?” “沒有沒有,”沈精羽連連搖頭,“他可中意我了,最后臉都快比我的胭脂紅了,娘您就放心好了,這門婚事我肯定搞不砸?!?/br> 旁邊剛剛走進門的沈鐘海聽到這里,忍不住怒哼一聲,沈精羽連忙噤聲。 沈母看著自家夫君那一副不是滋味的模樣,沒忍住又歪了歪嘴:“鬧什么脾氣呢,可別嚇著我們黛嬌?!?/br> “多大年紀了,最后還扣著未來女婿不放,眼看著天黑才放人。你這真以為人家上門來拜訪,是來看你這個老皮子不成?” 沈鐘海:…… 他又哼了一聲,一轉頭就對旁邊自己乖乖嬌女笑得眉不見眼:“黛嬌啊,這門親事你當真中意?” 沈精羽就用帕子捂著唇直笑:“爹,我和聞家弟弟的親事都定下這么久了,您還糾結啊?!?/br> 沈母在旁邊看著沈鐘海臉上的有苦難言,也跟著嘆出一口氣:“你父親啊,他怕聞家小子身體不好,最后連累你……”年紀輕輕守寡。 沈精羽想想今日見面時,聞胤瑾那瘦的不行的細竹竿身材,和他那張蒼白如紙的面色,連連頷首。 其實,如果是正常的姑娘人家,面對這樣的女婿確實會去擔心一下。 尤其是她家的老父老母還是特別寵女兒的人家。 但是,“你們真的不用擔心的,我感覺聞家弟弟的身體還挺好?!?/br> 就算不好,她這有法力在身,哪怕在聞家弟弟身上不怎么起效果,但只要每天許上幾個愿,就能積少成多,遲早有一天,聞家弟弟的身體會恢復健康的。 只是這道理不好往外明說,沈精羽想了想,又出言補充:“實在不行,爹你就多考察兩年唄,反正原本不也說是等我十八.九以后再商議婚期的嗎?” 沈鐘海又憤憤哼了一聲:“我就是如此打算的!黛嬌啊,你放心,爹爹是肯定不會太早把你嫁出去的?!?/br> 現如今已經是十六歲的沈精羽笑瞇瞇點頭:“爹爹你說得對,我還想在家再多賴兩年呢?!?/br> 沈母坐在旁邊看著父女倆的融洽勁兒,也跟著露出了笑顏,轉而道:“對了,寒食節那天,我準備帶上幾個小的去東華寺旁邊的白蘭山,順便和幾個老姐妹一起出去聚聚?!?/br> 沈鐘海擰眉想了想,頷首:“行,那你便帶上孩子們去好好玩玩,我到時的任命也該下來了,可能會帶著老大去彭竹閣訪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