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娘娘,淑妃有請?!本G腰撐著傘快步而來。 “圣人吐血昏迷了?!?/br> 她站在白玉竹簾外,隔著那道道雪白的簾珠,眼眸低垂,聲音凝重而低沉。 路杳杳倏地一驚,抬頭看去。 正巧一道閃電在長空劃過,緊接著是一陣陣轟鳴雷聲,聽的人心驚rou跳。 第99章 蒙蒙春雨中, 一頂軟轎在紅墻寬巷中快速又平穩地走著,綿綿雨絲落在一行靜默行走之人的蓑衣上,粘稠濃密, 渾身都好似被雨水裹挾著,格外不舒服。 “圣人病了, 卻沒有直言, 而是尋了個探討宮中事項把我叫了過去?!?/br> 路杳杳慢條斯理地分析著:“怕是事情不小,需要第三人做比較?!?/br> 那她該幫誰。 “可請了太醫,怎么說?!甭疯描米谲涋I上,手中捧著暖爐, 隨手把玩著,神色平靜地問道。 綠腰快步跟在一側, 細聲說道:“請了,皇后和淑妃同時坐鎮,圣人清醒過一次,不知為何大發脾氣, 把皇后和淑妃都趕走了?!?/br> 路杳杳一愣,指甲咯吱一聲卡在獸金手爐的陰花紋路上。 “淑妃也被趕走了?” 綠腰臉色凝重。 “是,一同走的,如今兩位正在偏殿坐著呢?!?/br> 路杳杳心中咯噔一下,不由掀開簾子, 露出一雙淺色如琥珀的明亮眼眸, 壓低聲音,低啞的聲音混在漫天雨幕中, 高墻綠瓦說不出的沙啞深究。 “那為何叫我們過去?!?/br> 綠腰抬眸,一雙眼睛在陰沉的天幕下越發明亮:“圣人大概是病糊涂了,說是有人……” “下毒?!?/br> 這兩個字含著漫天水汽, 在飄忽不定的語氣中如微風燭光忽隱忽現,照得沿途眾人皆有魑魅魍魎的陰森恐怖之氣。 綠腰輕輕吐了一口氣:“皇后和淑妃爭執不下,后來淑妃提議讓您過去的?!?/br> “太醫一行人都被錮在抱廈那邊了?!?/br> “還未通知其他人,但估計也瞞不住了?!?/br> 綠腰在宮中兩年時間,早已不知不覺中埋下不少自己人,哪怕是在哪怕是在圣人寢殿也能打探到一兩點消息。 “停!”路杳杳眉間冷冽之色越發冰冷透明,透明粉嫩的指甲握緊轎沿邊緣,果斷喊停了轎子,沉默片刻后說道,“圣人當時蘇醒后的情形你知道嗎?” 綠腰搖搖頭。 “只聽說當時屋內有很大的爭吵,還砸了不少東西,叫皇后和淑妃滾出去,對了,還讓禁衛軍副首領張環帶黑甲衛親自守在寢殿門口?!?/br> “我們是否先回去?!本G腰小心問道。 一行人站在下得越發急促的密集細雨中,所有人沉默得好似一根根低眉順眼的木樁,連著呼吸聲都被淹沒在穿堂而過的風中,寒風夾雜著細雨掠過蛟紗,不經意帶進一點水漬,涼得路杳杳手指微微一動。 “去?!彼粗芗缈棽嫉挠炅?,潤濕了滿眼紅墻綠瓦,兩側凹陷的排水凹槽中終于匯集出足夠流動的雨水,心思回轉間,敏銳地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從江南回來,整個長安便不對勁了。 她閉上眼,神色平靜地想著。 花團錦簇下面卻是烈火烹油,繁榮鼎盛的長安風情為一場巨大的殺機披上鮮嫩的紅布,直到李家滿門覆滅這才終于掀開血腥猙獰的一角。 誰能想到,烜赫一時,榮及百年,歷經三朝的李家,它的覆滅開始于倉皇可笑的彈劾,結束于雷厲風行的指證。 一切快到令人措手不及,就像背后有一雙手推著眾人不停地粉墨登場,嬉笑荒唐間巨輪攆過,皆是灰燼。 她本就奇怪為何要如此倉促,雷霆萬擊之下是朝堂到各道之間無數官員落馬,國子監積壓了多年的學生全都被迫放出,圣人甚至提拔了不少早已落寞的世家貴族,才勉強填補上空缺的位置。 不過半月時間,卻幾乎留下滿目瘡痍的朝堂,她早就覺得此事不對勁,可今日卻又隱約看透一點端倪。 若是圣人……時日無多了呢。 滿心是宏圖偉業的帝王,總是希望能在后世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顛覆和皇權對立的世家門閥則是最好的選擇。 他等不及了! “娘娘?!本G腰抹了一把臉,驚疑不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路杳杳倏地回神,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雨大了起來,飄進蛟紗軟轎,濕漉漉的空氣充斥在轎內,搭在窗邊的手,不知何時早已被打濕。 “走?!彼境良派铄涞难壑楸晦I頂上方碩大的夜明珠照得熠熠生輝,好使在漫天雨幕中亮起一點光,在風雨陰暗中依舊明亮。 “乾陽殿?!?/br> 乾陽殿乃是圣人寢殿。 緊接著,她又吩咐道:“你親自去給太子殿下送雨披和雨傘?!?/br> “你親自去政事堂!”她一字一字地強調著。 綠腰被娘娘慎重的神色震了震,盯著她淺色的眼眸,心緒回轉,后脖頸猛地冒出一點冷汗,低聲應下。 太子妃的車輦繼續在宮道上走著,龐大的隊伍卻寂靜無聲,春日的細雨落在華蓋上,無力地下滑,最后悄無聲息地落在青石板上。 路杳杳輕輕呼出一口氣,抱著暖爐靠著軟墊放松腰部,閉上眼,淡淡說道:“加快速度?!?/br> 轎外的紅玉一聽,立馬吆喝著小黃門疾步快行。 宮道漫長,兩側匯集的雨水越來越多,一場姍姍來遲的春雨,在烏云遮蔽下終于下大了。 乾陽殿內,淑妃和皇后各坐一邊,太醫署的院正、醫令和醫丞戰戰兢兢地圍聚在一團,回著話。 “怎么會查不出來?”皇后手中的茶杯咯噔一下擱置在茶幾上,眼睛一掃對面的淑妃,冷笑道,“圣人都說是中毒了,你們還查不出來?!?/br> 院正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了,這個年紀能平平安安在太醫署坐到這個位置自然也是見多識廣,可沒想到臨近掛職還鄉的年紀,竟然碰上這個事情,一時間冷汗淋漓,唇色發白。 兩宮爭斗早已不是秘密,皇后有子,淑妃又寵,早些年一直是淑妃站了上風,可如今若是圣人真的不行了,原本失衡的天平立刻就會傾斜。 但,院正不敢賭。 他只能借機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跪在地上,細聲細氣說道:“圣人脈象雖有郁結之像,但平穩有力,加之圣人風寒許久未好,微臣也不敢斷言?!?/br> 皇后柳眉倒豎,瞪大眼睛怒斥道:“不敢斷言,圣上剛才的……樣子,你也是看到了,還敢說沒問題,好大的膽子,本宮是看你活膩了?!?/br> 院正戰戰兢兢趴伏在地上,不敢說話。 一直沉默的淑妃抬眸,看也不看皇后一眼,對著太醫署的幾位御醫溫和善意地說道:“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只是六郎還需諸位多多費心?!?/br> “只是今日之事……”她精致的黛眉微微挑起,嘴角含笑,嘴角右側的一點梨渦若隱若現,嫵媚動人,成熟風情,“若是傳了出去,可別怪本宮下手無情?!?/br> 太醫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保證。 “是啊,傳出去若是敗露真相,確實不好?!被屎箨庩柟謿獾刂S刺著。 淑妃大概天生好脾氣,聞言一點也不惱,依舊溫婉地笑道:“jiejie哪里的話,只是圣人久病不愈,傳出去可別是生出別的心思?!?/br> “別人的心思我們管不著,本宮是皇后自然以圣人為重的,所以那些在背后做手段的人應該揪出來處死?!被屎罄湫χ?。 “自然,若是真的是有人下毒自然是不能輕饒,怎么也得扼殺那些不該有的骯臟心思?!笔珏δ樣鼗氐?。 正中的太醫聽著兩人刀光劍影的來回交鋒,越發覺得今日空氣中彌漫的水汽令人窒息。 “總之,今日的消息若是露出半分……”淑妃摸著指甲上新涂的丹寇,笑說著,“總歸是逃不出我們屋子這些人?!?/br> “只要是誰管不住嘴,那便是誰起了心思?!彼龑χt們含笑說著,“下去吧,六郎身體就要倚靠諸位了?!?/br>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遍T口小黃門冒雨前來,地上留下兩行濕漉漉的腳印,“太子妃娘娘來了?!?/br> “好端端叫什么太子妃?!被屎竽锬飬柭曊f道。 淑妃眉眼平靜,修眉斜飛,蹙眉不解說道:“為何不可,就像jiejie說的,圣人如今對你我多了莫名苛責,我們也該避嫌才是?!?/br> “倒是太子妃,陸家出聲,太子正妃,掌管宮中中饋多次,乃是再好不過的人選?!彼H為無辜地解釋著,復又淡淡補充了一句,“jiejie為何如此計較此事?!?/br> 門口守衛兩側的黑甲衛繃直身子,握緊手中長劍。 皇后咬著一口銀牙,氣得臉色發青。 “我不過是覺得淑妃一開始就去尋太子妃太過積極?!?/br> “還不是為了六郎,六郎好端端……”淑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帶著一點哽咽水汽,“妾身恨不得立刻查明真相,讓六郎安心呢?!?/br> 帶著路杳杳入內的張環耳朵微微一動,抬眸不經意地掃了淑妃一眼,最后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恭敬說道:“太子妃這邊請?!?/br> “有勞張首領了?!甭疯描眯χ鴳?,在小黃門掀開簾子的時候,踏入屋內。 “給皇后娘娘請安,淑妃娘娘安好?!甭疯描脤χ鴿M屋子詭異的僵硬氣氛視而不見,見人三分笑地對著屋內兩位圣□□妾問好。 淑妃一見她也是熱情地笑著,甚至親自迎了上去:“你如今有了身孕,可不能多站,若不是今日之事確實麻煩,也不會請到你頭上?!?/br> 她把人帶到自己身邊坐下,路杳杳無視皇后僵硬冰冷的目光也跟著坐了下來。 “哪里的話,宮中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自然是義不容辭?!甭疯描梦奈娜跞醯亻_口說道,目光一轉,這才落到正中央跪著的幾位太醫身上,驚訝說道,“這是怎么了?” 皇后冷哼一聲。 路杳杳乖巧地眨眨眼,狀若不知地問道:“可是娘娘可是身體不適?” 皇后一見對面那兩張令人生厭的臉就耐不住心底的火氣,古怪嗆道:“太子妃如此本事難道一點風聲也沒聽到?!?/br> 路杳杳眼睛微微睜大,露出一雙滾圓的眼睛,頗為委屈地說道:“娘娘在說什么,不是您請我過來的嗎?” 淑妃及時打著圓場:“皇后娘娘也是擔心糊涂了,今日叫你來確實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幫忙?!?/br> 路杳杳歪著頭,疑惑地看著她。 “圣人病了?!彼f著。 路杳杳及時露出吃驚擔憂的神情:“圣人病了,可是這幾日太累了,之前風寒遲遲不好,殿下便極為擔憂了,我庫中還有一盞赤血燕窩,我讓人送來給圣人補補身子吧?!?/br> 淑妃握著她的手,連連感嘆道:“真是好孩子,東西倒是其次,今日還有一件要事要你來主持的?!?/br> “我?”路杳杳指了指自己,皺了皺眉,“皇后娘娘還在這呢,再不濟還有淑妃您呢,怎么輪得到我?!?/br> 言語嬌憨,頗有幾分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