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她撲閃著大眼睛,臉色自始至終都是溫柔可親的,嘴里說出的話卻讓人臉色一變。 路尋義是個瘋子,大晟朝堂誰不知道。 他如今只剩下路杳杳一個女兒。 “別和她廢話,抓住她,看她還這么伶牙俐齒?!彼帨y測地說道,“那我便先把你扒皮抽筋?!?/br> 路杳杳額間的一滴冷汗順著眉骨倏然滑落,滴到眼角,疼地她眼睛劇痛,可她還是睜著眼,握緊手中的利刃。 鮮血和兵器交接的銳利聲混合在一起,灑在狹□□仄,布滿血腥的小道上。 羊腸小道打斗起來極為束手束腳。 衛風長劍本就較之一般利劍要更為狹長,此刻卻成了捉襟見肘的弊端。 他護著路杳杳,身上很快就被劃開幾道裂縫,山上弓箭殺氣騰騰地緊逼著兩人身周。 路杳杳強忍著最后一絲靈臺清明,低聲說道:“下山?!?/br> 衛風單手抱緊懷中之人,不疑有她,立馬扭身向后飛去。 水千森站在高處,冷眼看著兩人奮戰,手中弓箭緊繃。 長箭破空而去,劃破雪花,尖銳入耳。 路杳杳唇色發青,自滿頭大汗間抬頭,那箭已經距離衛風背后不足一尺。 她下意識把人推開,自己卻是被一把大刀逼得不得不往一旁退了一步,直接面朝近在咫尺的利箭。 她嚇得閉上眼。 “杳杳?!?/br> 兩聲銳利到近乎劈叉的驚呼,自前后兩側響起。 路杳杳在慌亂中被人推開,跌坐在地上,細碎的石子割破她的手心,肚子劇烈地抽痛一下,疼得她不由悶哼一聲,一睜開眼就感受到一股血飛濺到自己臉頰上。 guntang血腥。 她自血紅色的視線中茫然地睜開眼,只看到衛風胸前插著那只長箭,如一只斷線的風箏自懸崖邊跌落,那雙神色的眼眸茫然又如釋重負地落在她身上。 援兵來了。 她瞳孔不由睜大,只來得及伸手卻抓不住一點他的衣角。 只隱約看到他的嘴巴張了張,是那兩個熟悉的字眼。 ——姑娘。 “衛風?!彼鄣脺喩戆l抖,冷汗直流,她以為自己喊得極為大聲,卻只不過是嘴邊的一聲喃喃自語。 “杳杳?!币患箅┳灶^頂將她包裹起來,溫歸遠把她整個人抱起來,一臉慌張地摸著她的臉,把人緊緊抱在懷中,手指禁錮,“杳杳,杳杳?!?/br> 他慌亂不安地喊著,似乎還殘留著那支利箭朝著她飛去的恐懼。 那樣近的距離。 只差一點,就要刺穿她單薄的胸膛。 那種恐懼讓他的胸膛好似破了一個洞,連著呼吸都帶上冰冷刺骨的滋味。 路杳杳被人抱著,瞳孔失焦,只是茫然盯著崖邊的那柄烏黑長劍。 “衛風?!彼吐暫爸?。 “沒事的,我讓人去找?!睖貧w遠呼吸一窒,懸崖是波濤的暗河,掉下去生死難測,可他還是柔聲安慰著。 “衛風?!彼龓捉该鞯拿夹木o皺,只是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 “不怕,沒事了?!睖貧w遠撫摸著她的脊背,急促又溫柔地安慰著,“會沒事的,是我來遲了,都是我來遲了?!?/br> 路杳杳盯著那柄開始落著雪的長劍,刺眼的鮮血暈濕了地下的白雪,突然眼眶泛紅,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哽咽著:“我要衛風?!?/br> 溫歸遠心中咯噔一聲,捧著她的臉,擦了擦她臉上的血跡,堅定說道:“我一定把他找到?!?/br> 路杳杳眼底蘊著的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他的指尖,燙得他心如刀割。 清宴親自把人全都收拾了,最后怒不可遏地直接卸了兩人的胳膊。 “你受傷了?!苯聵亲陨较麓掖蚁聛?,臉上還帶著來不及散去的厲色,還未靠進就先看到地上一灘血跡,臉色大變。 雪白的地面上,血從路杳杳青色的裙擺下暈開,如一朵朵盛開的紅梅,刺眼而鮮艷。 路杳杳突然蜷縮著身子,滿頭冷汗,臉色青白,小聲呻吟著:“肚子,疼?!?nbsp;,, 第90章 長安大雪三日, 千門萬戶雪花浮,點點無聲落瓦溝,路家側門咯吱一聲打開, 順平大管家親自送人出門,臉上含笑,溫溫和和, 極有親和力。 “不用送, 不用送?!?nbsp;張御史和陳右諫議大夫等人連連擺手, 態度頗為恭敬, 上了馬或者馬車這才匆匆離開。 順平目送他們離開,正打算轉身回府, 就聽到長巷里遠遠傳來馬蹄急促的聲音。 如盛街禁止快馬疾行, 唯恐沖撞貴人。 他倏地皺起眉來,一抬頭, 就看到那匹馬停在路府門口,馬上跳下一個精瘦的身形,一張熟悉的面孔急匆匆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江南送來的紅梅信?!?/br> 那人也是第一次送著信, 神色有點茫然恐慌。 順平接過江南道送來的信件,摸了摸上面形容精致的梅花,臉上不動聲色, 只是笑點點頭,鎮定自若:“辛苦了, 進來吃杯茶吧?!?/br> 他帶人去了角房,站在游廊地一側, 盯著那紅梅,隨手打開掃了一眼,臉上冷淡的神情瞬間消失, 神色大變,頭也不回地踩著大雪,朝著書房快步而去。 今日休沐,路尋義難得得了空,穿著靛青色長袍坐在床邊,看雪對弈,頗有閑心。 緊閉的大門被敲響。 “相爺,娘娘出事了?!边€喘著粗氣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路尋義手中的白子一愣,竟然下在黑子腹地,白白送了一個棋子,他眼皮子一跳,收回手,淡淡說道:“進來說話?!?/br> 順平看著手中的信封,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這才推門而入。 “明州送來的加緊紅梅件?!彼ЧЬ淳窗咽种械男欧膺f了上去,緊接著就低眉順眼地站在一側。 路尋義接過信封看著外面蓋了紅梅的印記,手指微微一頓,這才拿出信封細細看著。 大雪過后的長安,安靜而潔白,萬物都被大雪覆蓋著,鳥雀也不知都飛去了哪里,滿員的紅梅竹林竟然沒有留下一只。 空曠的路府安靜極了。 “讓胡德正來?!绷季?,屋內才傳來路尋義平靜的聲音,但隨之而來的是棋子被人掃落在地上的聲音。 噼里啪啦的聲音好似爆竹急促地在耳邊炸開。 順平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繼續低眉順眼地站著,知道聽到他說話這才輕輕呼出一口白氣,低聲應下:“是?!?/br> “你從府庫中挑些人參雪蓮來?!彼笾菑埍”〉募?,倏地亂了一點氣,但是很快又平穩下來,“算了,去宮內把春嬤嬤帶來,讓她去挑,然后你親自把春嬤嬤送去越州?!?/br> “是?!?/br> “沿途傳令給我們靠近河道的各州縣,生要見人死要見尸?!?/br> 他把那張輕飄飄的紙放在案桌上,手指摩挲著骨節,淡淡說道。 “是?!?/br> 路尋義盯著大雪中傲然綻放的紅梅,突然冷笑一聲,眼底閃過戾氣,暴虐而憤怒:“她受的苦,我定要他們千百倍償還?!?/br> 順平咬牙,強忍著憤怒:“定要把他們碎尸萬段?!?/br> 開豐十八年,注定是一個熱鬧的年份,本就因年靠近年關而熱鬧的長安城短短幾天云譎波詭,風起云涌。 李家嫡長子李承心在紅樓和一名書生發生爭執,失手把人捅死了,正巧被替人巡邏至此的武將勇武副指揮胡德正當場抓住。 白家五娘子白月如竟然私會六皇子景王,被微服上香的淑妃當場撞破。 一個被當場下獄,一個被絞去頭發送去庵堂。 這兩件大事前后腳發生,瞬間點燃長安城的大雪過后的熱情,所有人都擠眉弄眼地聊著此事,欲言又止,各大酒樓書肆一夜之間都在流傳著各種隱晦的話本。 **八卦,**愛恨,總是最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誰也沒發現,朝堂上發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御史臺年邁的御史大夫告老還鄉了,寒門張輝生御史暫時擔任新任御史大夫。 大昇的咽喉在悄無聲息中徹底換了個人。 白李兩家連夜入宮面圣,卻被圣人身邊的章回章力士攔在門口。 “圣人病了?!闭禄爻蠲伎嗄樀卣f著,“淑妃娘娘正照顧著呢?!?/br> “大人哪里的話,圣人,圣人心情還不錯呢?!?/br> “自然自然,江南道的事情處理的還不錯,只是太子妃病了,今年不能回京過年了?!彼β晣@氣,“今年大宴也要簡潔些了?!?/br> 章回依舊是以前笑臉盈盈的模樣,和和氣氣地打著太極,四兩撥千斤地把人打發走了。 白平洲站在馬車邊突然打了個寒顫,憔悴多日的須發也頹廢了下去。 “路尋義,路尋義?!彼哉Z,突然臉色猙獰起來,“是你逼我的?!?/br> 李家家主李博敏早已年邁不管事,今日被人拒之門外并不意外,李家早早就呈現頹勢了,他知道李家已經到了一個關鍵的時刻。 他站在雪地中,抱著暖爐,顫顫巍巍地上了馬車,長嘆一聲:“回去吧?!?/br> 攪起長安渾水的路尋義此刻只是站在紅梅樹下,看著梅花樹下的花燈,深色的眼眸淡然而冷漠,一旦選擇不笑的路相,總是帶著一股逼人的戾氣,如出鞘長刃,煞氣銳利。 “相爺?!边B夜回長安的順平一身疲憊地戴月而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天佑娘娘,娘娘已醒,腹中胎兒也得以保全,只是風寒當日入了骨,娘娘又心有郁結,只能靜臥養胎,殿下已經上了折子,要緩行入長安?!?/br> 路尋義這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眉眼微微下垂,軟化了之前的尖銳肅殺:“辛苦了,下去吧?!?/br> 順平跪在地上不動:“水千森和江儀越及其家人兩日后就被被押解入長安?!?/br> 鹽務案鬧得動靜如此之大,圣人為了過個安心年,幕后主使自然不能留著過年,而此事,如今已經落在路尋義手中。 長安城如今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