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不等她說話,太子妃抬眸,莞爾一笑,笑容溫和大氣,那雙美目橫波似秋水,巧笑嫣兮,她順手指了指一處寒梅,開口說道:“萬樹寒無色,南枝獨有花,不如就借著西湖斷橋,以梅自喻吧?!?/br>    一直站在角落中的玄衣男子,自一開始便雙目含情地一直盯著路杳杳看,見她眉目生動如花,滿山白梅皆遜色三分,笑意加深,眉眼越發溫柔似水。    大晟晉升共有兩個渠道,一個是正兒八經的寒窗苦讀,從科舉走起,這是大晟大部分讀書人要走的路,一個是被貴人賞識,從幕僚做起,這里大都是世家子的晉升途徑,讀書人的比例不多,但也不是沒有。    兩條路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都是各憑本事抓住機遇的事情。    雖然進不了東宮,但太子妃說得對,長安太遠了,東宮人才眾多,自己千里迢迢過去,誰知道會不會被排擠,且他們都是杭州本地人,杭州太守的幕僚卻是剛剛好的。    安靜的涼亭頓時熱鬧起來,放在江意秋身上的注意力,全都落在路杳杳身上,目光熱烈,情緒激昂。    江意秋愣在原處,一時間不知道太子妃倒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把矛頭直接指向自己,借力打力,讓她平白給人做了衣裳,這可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而且這一出最后接招的是自己爹爹,若是太子妃真的金口一開,送人入了江家,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的,第一個就是自己。    她不由心生怨恨,暗道太子妃險惡用心,但再一看到太子妃無辜溫柔的眉眼,好似不諳世事的嬌嬌女,一時間又開始猶豫。    ——不過是歪打正著。    可路杳杳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雪膚杏眼,尤帶幾分不自在的嬌憨天真,讓她的緊張躁動的心驀得冷靜下來。    ——爹爹說的對,她不過是一塊被人精心養育的軟柿子,待我以后拿捏住了,再算今日的賬。    “既然如此……那……”    她繡口輕吐,打算搶回主場,卻不料被路杳杳身后的丫鬟先搶了話。    綠腰笑臉盈盈地開口說道:“這種小事何須勞煩江娘子,讓江娘子cao心,顯得是我們這些做丫鬟的倦懶,不會為諸位分憂?!?/br>    這番話軟硬皆施,把江意秋高高架起,讓她接下來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路杳杳卻是含笑不語,分外縱容這位貼身婢女的模樣。    “諸位都是大才,簡單的吟詩作對,做而談道難免不分伯仲,不如玩個游戲,諸位各自在紙上寫個數來決定等會的排序,若是相沖了,便進行第二輪,直到排出完整的順序?!?/br>    綠腰說話慢條斯理,落落大方,眾人聽得連連點頭。    “但進行第二,第三輪排序的必須要加大難度,至于是什么難度,則是之后抽簽決定的?!?/br>    有些人臉色微變,見太子妃依舊是溫溫柔柔的模樣,便質問道:“那不是對那些運氣不好的人不公平?!?/br>    江意秋見縫插針附和著,為出言的文人說話:“娘娘何必玩這么復雜呢,杭州素來隨性,來了靈感才出來的,這般強制到底是勉強了些?!?/br>    “娘娘大度,可別為難我們了?!彼龐傻蔚蔚匦φf著,眼波流轉,格外善解人意。    此言一出,不少文人臉上的表情都溫和不少。    路杳杳微微歪著頭,雪白蓬松的狐毛簇擁著精致小臉,只是笑著不說話,溫溫柔柔,和和氣氣,一副極好說話的模樣。    卻見一側綠腰笑容越發溫和,不急不緩地說道:“畢竟是為江太守選人不是嘛,總該嚴一些,而且這可是長安目前最有名的博弈,今年新進東宮的詹事江鳳軒便是如此才被太子殿下挑中?!?/br>    江意秋臉色微變。    綠腰這話一出便是定下今日雪花宴就是為了爹爹選人。    可誰同意了!    她氣得捧著暖爐的手在微微顫抖,可又一句反駁的意見都說不出來。    說了,多年了在杭州學子面前營造出的形象瞬間崩塌,不說,若是真的選出一個人又該如何和爹爹交代。    她現在就像被人架在火上,左右為難又烈火灼心,她看著那些明顯被綠腰的話說動的書生,更是憋著一口氣。    路杳杳漫不經心地掃過她一眼,見她沉默地低著頭,坐立不安的樣子,嘴角勾出一絲冷淡的笑來。    原本長安城里也多的是這樣的人,欺她無母,欺她年幼,欺她面善,可還不是被她一步步踩了過去,如今長安城誰不夸路家女兒溫柔可請,可誰又能在她面前討到好處,驕傲高貴如白家嫡女還不是一次次敗在她手中。    路杳杳見她如此沉不住氣,突然索然無味地低下頭,但是很快又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頭,不偏不倚正巧撞到那人的視線,眉目溫柔如風,眼底寂寥無謂的平淡無趣之情瞬間如落花點流水,蕩開層層笑意。    誰能想到,四方矚目的太子殿下正大大方方地出現在杭州城內,混著諸多文人士子中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樣明目張膽,這般肆無忌憚,帶著溫和淡定之色,滿山大雪都失了寒意,襯得他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兩人不過是早上才剛剛分別,可現在再一看,卻又帶著難以言表的喜悅。    “娘娘?!本G腰打算兩人的凝視,笑說道,“開始嗎?!?/br>    路杳杳收回視線,臉上虛假的笑意一掃而空,眸底笑意加深:“開始吧?!?/br>    第一輪撞了不少人,但是一個第一和一個最后就撞了三人,溫歸遠選了個第三個,卻不料也和人撞了,一時間不由躺了一口氣。    其中這種規則,越到后面,搶的位置越不多便越激烈,挑的便是人的定心和運氣。    路杳杳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在綠腰宣布開始第二輪的時候,突然開口說道:“你要參加嗎?”    這話是對著溫歸遠說的。    眾人一愣不由都看向溫歸遠,江意秋的視線落在他伸手,眼波微動,臉頰不由浮上紅暈。    原本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人瞬間成了焦點,士子們從不曾見過這人一時間議論紛紛。    “這是我自北邊來的朋友?!迸c他站在一起的韓夜冷淡說道。    韓夜是杭州城有名的才子,生性放誕不羈,不愛與人相處,今日來這里本就足夠令人驚訝,竟然還會帶朋友來,更加令人吃驚。    溫歸遠道:“才疏學淺,本不想參加?!?/br>    路杳杳撐著下巴的手輕微一轉,把原本微歪著的腦袋撥正,懶懶說道:“我這還缺一個記錄的,你的字如何?!?/br>    杏眸如水,美目流眄,宛若點點星光,倒映著不遠處的玄衣之人。    溫歸遠瞬間明白她的意思,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略有小成?!?/br>    “那便坐過來吧?!甭疯描脩醒笱簏c頭示意,隨隨便便就定下一人的隨性。    綠腰好似完全不認識他一般,待人坐定后,這才送上筆墨后便退到一側。    眾人原本不過是好奇,現在確實□□裸的嫉妒了。    路杳杳之后的視線便一直沒落到他身上,反而看向其余抽簽的人,看著他們排好順序,個個都在心中打著腹稿。    溫歸遠假裝認真地研著磨,視線卻是落在不遠處隨意搭在桌子上的手腕,秀白纖細,盈盈不堪一握。    熏爐上的香冒出第一縷青煙。    第一個人才子上前,自信滿滿:“漫山燦爛暗香浮……”    溫歸遠提筆寫著,突然筆鋒一頓,暈開一點墨。    一雙小腳時不時踢著他的小腿,不輕不重,宛若羽毛輕撫,撓的人瞬間起了漣漪。    他不由微微側首去看一側的人,卻見她正專心致志地看著吟詩的那人,臉上絲毫沒有半分波瀾,堂坦坦蕩蕩,甚至還饒有興致地夸了一下。    “第一個出來能有如此表現,不錯?!?/br>    溫歸遠不由咬了咬牙,繼續低頭記錄著,只是沒多久,那雙秀足再一次軟綿綿地靠近他,像是蕩千秋一樣蜻蜓點水地點著他的小腿。    “梅花苦寒,你借花自喻其自忍能力?!甭疯描眯Σ[了眼,眼波好似若有若無地斜看了一眼,如斜枝寒梅,略帶風情,意味深長地說道,“心性可嘉?!?/br>    溫歸遠捏筆的手微微一頓。    就在這時,路杳杳轉似無意地扭身,看向一旁的溫歸遠,含笑說道:“你的字,果真不錯?!?/br>    那雙腿越來越過分,竟然直接翹到他膝蓋上。    溫歸遠面前忍受著眾人打量的視線,地下卻是有人似有似無的撥撩,一股難耐的火順著那雙架在膝蓋上的腿,逐漸燒了上來。    “多謝娘娘夸獎?!彼φf著,動了動腿,卻不料被人纏住一邊腿動彈不得。    恰逢此時,太子妃漫不經心的扭頭一笑,又很快轉若無事地重新轉了回去,兩人的位置不知不覺越發靠近了。    索性眾人還沉湎在自己的詩句中竟然無一人察覺。    江意秋倒是不由多看了幾眼,又見兩人神情正常,不由疑惑地皺了皺眉。    “聽說江娘子也才學出眾,不如一起同樂?!本G腰的身影恰到好處地擋住她的視線,笑臉盈盈地說著。    伸手不打笑面人,江意秋對她頗為怨恨,但礙于她的身份不得不忍氣吞聲,笑著點頭應下。    那邊溫歸遠礙于眾人,只能時不時假裝無意地伸手,止住案桌下那雙亂動的腿,然后不得不繼續咬牙切齒地低頭寫著。    風雪終于微微停了下來,外面一片寂靜,唯有涼亭中出現郎朗聲。    太子妃興致頗高,對著眾人總能點評一下,一旁記錄的玄衣男子只顧低頭奮筆疾書。    “諸位都是大才?!毕闳急M時,路杳杳神情愉悅歡喜,真情實感地夸道,看著眾人期冀的眼神,扭頭看向江意秋,“雖說是本宮開的頭,但具體是誰還要江太守自己做決定?!?/br>    她拿過溫歸遠寫的滿滿當當的冊子,遞到她手中,溫溫柔柔地說道:“你帶回去給江太守吧?!?/br>    江意秋一愣,看著那本書好似一塊燙手山芋,嚇得臉色微白。    路杳杳眨眨眼,不解地看著她:“怎么了,是讓你為難了嗎?!?/br>    她眉心微微蹙起,帶出一點疑惑和不解,又好似做了點好心辦壞事的不安,微微收回手,勉強笑道:“許是我考慮不周了?!?/br>    涼亭內眾人臉色微微一變。    江意秋心中一個咯噔。    “哪里的話,只是一時激動沒反應過來?!彼坏貌恍χ鴱浹a著。    “早已聽聞你在杭州城的美名,今日之事你可要與江太守多多美言幾句才是?!甭疯描盟查g笑了起來,親手把東西遞到江意秋手中。    江意秋看著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不得不咬牙接了下來。    “這就對了,可不要辜負諸位的美意啊?!?/br>    她緩緩說著,一如既往的溫和善意,一縷春風拂面,沁人心脾。    路杳杳收回手,捧著暖爐笑說道:“趁現在雪停了,天色也還早,不如都早些回去吧?!?/br>    太子妃的馬車走到一處小巷時突然停了下來,一道玄色人影閃了進來。    “殿下的膽子可真大?!甭疯描眯δ樣卣f道。    溫歸遠伸出冰冷的手捏了捏她的臉,瀉著山上的一肚子邪火,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看你膽子才大?!?/br>    路杳杳又乖又軟地仰頭笑著,小刷子一樣的烏黑鴉羽撲閃著,直把人看的心都化了。    “你打算明天何時進城?”路杳杳坐在他的膝蓋上,轉移話題。    “明日傍晚了,雪天路滑,路又被堵住了,估計要晚些,你早些睡吧?!睖貧w遠時重時輕地揉著她的細膩rou感的耳垂,隨口說著。    “我也打算后天一大早就去越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