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想自己做主考官?！?/br>
    “是?！?/br>
    他毫不遮掩地說著“路尋義性格深沉，難以捉摸，改革科舉多年，最后成果卻又被世家摘了桃，導致此次秋闈各大士子投卷對象皆是各大世家，路相門口冷清?！?/br>
    “既然這批學子已經不可用了，按路尋義物盡其用，睚眥必報性子只怕要鬧個天翻地覆才是?！?/br>
    “圣人不滿世家已久，此次秋闈乃是路相立威之舉?！?/br>
    江月樓認真聽著，聞言點點頭“確實如此，今年秋闈必定不會一路平安，只是不知路相打算拿誰祭刀?！?/br>
    兩人對視一眼，眸色深沉。

    “殿下打算如何？”

    “路尋義之所以一直得不到讀書人的擁護，第一是因為為人狠辣，世人中畏懼這把刀會落在自己頭上，第二便是和世家對立?！?/br>
    “可路相顯然并不需要讀書人的奉承?！苯聵羌毬曊f道，“朝堂如今三分天下，路家占據寒門，地雖小，卻牢不可破?！?/br>
    “可我需要民心?！睖貧w遠眉宇平直冷靜，不動聲色，“我需要借著路相的手，收攏天下讀書人，坐穩太子之位?！?/br>
    江月樓沉默片刻，纖長的睫毛微微下垂“殿下說得對?！?/br>
    “今日帶太子妃出游，想必也會引起一些文人的議論，到時候只需推波助瀾，定能比路尋義更合適占據輿論?！?/br>
    “正是這樣打算，只是不知道那個突然出來的書生到底是哪邊的人?！彼行┮苫?。

    “不過哪些人，查一下便知道了?！苯聵亲旖且惶?，譏笑著。

    溫歸遠看著他，皺了皺眉“自從來到長安，你便有些不對勁，怎么了?！?/br>
    “故土重游?！彼夹α诵?，淺色的眸子微微彎起，面具下的臉應該是帶著笑意的，“有些感慨?！?/br>
    “這些人過了這么久還是這樣令人厭惡?！?/br>
    溫歸遠失笑“那你可要保護好自己，看著他們的下場，這一下病了這么久還不見好，可要替你請個太醫來?！?/br>
    “殿下拿到主考官的時候也該好了?！彼χ鴵u了搖頭。

    “殿下對太子妃印象如何？”兩人商量完細節后，江月樓問道。

    “很好，性格溫順體貼，善解人意，雖有些小聰明卻也知分寸，就是在長安閨友不多，入宮一月有余，不曾見她召好友入宮?！?/br>
    溫歸遠腦海中不由閃過那張嬌嫩的小臉，笑起來，眼底的那點紅痣躍躍欲飛，好似展翅的紅蝶。

    江月樓手掌握拳抵在唇邊，劇烈地咳嗽著。

    “路家三娘子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人選?！?/br>
    他呼吸沉重，手指泛出白意“只是殿下一直不曾與太子妃圓房這事拖不了多久?！?/br>
    “路相遲早會反應過來?！?/br>
    溫歸遠抿了抿唇。

    “我知殿下所思，但東宮嫡長子必須是路家女所生?！?/br>
    江月樓手指搭在一側茶盞上，茶盞上的白煙裊裊而起，在空曠冷清的屋內淺淺散開，最后歸于寂靜。

    “殿下怕路家勢大，無法制約，可路家也需要一個保障?！?/br>
    溫歸遠皺眉。

    “殿下不喜歡她？”江月樓皺眉，臉上有些嚴肅。

    “世家女都是菟絲花，性格溫順，毫無自主，談不上喜歡，只不過是最合適的人罷了，而且路家一旦勢大，難以控制?！?/br>
    江月樓想了想，沉默片刻后說道“我之前怕路尋義擁幼主自立，但回長安后發現，路尋義的性格，若真的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幼主?！?/br>
    “與其這樣，不如讓他放松警惕，關鍵時刻也可……”他抬眉，露出凌厲之色。

    “一擊斃命?！?/br>
    溫歸遠臉上凝出嚴肅之色。

    “殿下，娘娘回宮了?！毙耜柕穆曇粼陂T口響起，“還帶回了兩個嬤嬤?！?/br>
    江月樓搭在茶杯上的手微微僵硬，纖長的睫毛下垂，闔住滿眼情緒。

    “你那日為何要跑？”溫歸遠扭頭問道，“還跳入湖中，讓自己病了這么久?！?/br>
    江月樓笑了笑“太子妃很聰明，一點抽絲剝繭的可能都不要留給她?！?/br>
    “那日太子妃突然跑向你，我還以為你認識太子妃?！碧拥钕缕岷诘难壑閿恐σ?，狀似無意地問著。

    “我離長安時，太子妃應該才八歲?！彼S意地笑了笑，眼尾微微下垂，無辜又溫和，“而且太子妃性格天真，看到喜歡的蝴蝶花草，追出去也不奇怪?！?/br>
    “殿下，皇后差人請殿下和娘娘去梨園聽戲?！毙耜柕穆曇粼俅雾懫?。

    “看來白家也聽到風聲，想要主考官的位置?！苯聵求@訝地說著，“只是不知會采取什么手段?！?/br>
    “去去就知道?！睖貧w遠眉心一跳，冷笑著。

    那邊，興慶殿中路杳杳剛剛歇下沒多久，就被人叫起來，臉色極差。

    “殿下同我們一起去呢?！本G腰見太子的馬車就在門口停著，連忙低聲說著。

    路杳杳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但是很快就收斂了臉上的不悅之色。

    “母后難得請我們聽戲，只好委屈杳杳今日來回奔波，辛苦了?！睖貧w遠眼尖，看到她臉頰上還未來得及褪去的紅暈，體貼地遞上一盞茶。

    太子殿下若是想要哄人，那便是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

    路杳杳心中莫名寬慰了許多，接過茶笑說道“不辛苦，之前敬茶的時候還怕讓母后不高興了呢，現在看來是妾身小心眼了?！?/br>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露出溫柔可親的笑來。

    東宮距離鳳儀殿有段距離，如今又是落鑰的時分，馬車踏著最后的日光，緩緩悠悠地走在青石板上。

    路杳杳坐在一旁，本就還未完全清醒的睡意被晃的眼睛不由開始打架。

    溫歸遠正坐在一旁看書，突然感覺肩膀一沉，微微低頭看去，目光所及之處，只看到被夕陽籠罩著雪白小臉。

    夏日的夕陽透過雪白蛟紗落在她白皙透亮的臉頰上，細膩如同精美的白玉，在微光中暈出溫潤的光澤。

    嫣紅小嘴微微嘟起，眉心輕輕皺著，睡得不太舒服的樣子。

    路杳杳身上特有的梅花膏的味道悠悠傳來，無孔不入地落在他鼻尖，讓他心思不寧，注意力無法集中。

    他伸手打算把肩膀上的人扶起靠在軟靠上，只是手剛剛落在她的肩膀上，一直行進的車輪突然卡了石子，顛簸了一下。

    手掌中的肩膀一軟朝著他靠了過來。

    那張臉驟然在自己眼前放大。

    溫歸遠看著那種懵懂天真的睡臉，心中一愣，眼睜睜地看著她重新靠到自己身上。

    細碎的頭發落在他身上，和他的頭發無意交纏著，被細碎的日光籠罩著，纏綿糾結，難分難舍。

    少女淺淡的呼吸在脖頸間若隱若現，輕而緩慢，好似一根羽毛在落在心尖，哪怕早已做好準備，依舊隨著那個輕撫而過不由心驚戰栗。

    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致骨血勻。

    路杳杳號稱長安第一美人，確實名不虛傳。

    溫歸遠視線波動，最后冷靜地收回視線，半低著眸，只是伸手把人固定在自己肩膀上。

    路杳杳似乎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越發貼近他，伸手揪住他的衣袖，緊皺的眉心終于松開，嘴角露出一點舒心的笑來。

    溫歸遠思緒不知飄去哪里，只是低頭盯著那截搭在自己衣袖上的纖細白皙的手指，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他鬼使神差地想把路杳杳素白的手指挪開，不過是剛剛碰上，卻被路杳杳下意思地抓住他的手指。

    耳邊是她不高興的哼哼聲。

    就像江月樓養的那只小奶貓不高興的樣子。

    溫歸遠耳尖不由自主紅了起來。

    “怎么太子也來了?！?/br>
    馬車外突然傳來一聲尖銳刻薄的聲音。

    路杳杳倏地驚醒過來，誰知一睜開眼只看到自己的手正牢牢抓著一人的手。

    溫熱修長，骨節分明。

    ——溫歸遠！

    她愣了好一會，這才清醒過來，嚇得連忙松開手，眼睛瞪得滾圓，好像受驚的小貓，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溫歸遠手指癢了一下，指尖摩挲幾下，這才克制著揉她腦袋的沖動。

    “下車吧?！?/br>
    太子殿下神情平靜地說著，率先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路杳杳正揉了揉臉頰，突然僵在這里，古怪地盯著剛才握著太子殿下手的那只手。

    不知為何。

    突然覺得有點麻。

    作者有話要說江月樓你不喜歡太子妃？

    太子我才不會喜歡這種無趣的女人。

    后來

    真香！

    第19章

    皇后大張旗鼓請他們來，并在梨園點了一折新出的戲——明公傳。

    根據前朝一代名臣明奇的故事改編，今日這出演的是這位名臣揚名立萬的開篇——醉鬧江南。

    講得是當時江南悍匪流竄，官吏勾結，圣人啟用在明家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明奇前往江南肅正清源，而明奇不負眾望，憑著一壇酒，攪得江南大亂，自己渾水摸魚，連根拔起官匪勾結的骯臟事，最后成功而退。

    路杳杳和溫歸遠并肩走向晚梨院時，身后的管事嬤嬤早早把今日這出戲的概要簡單講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