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宴一張臉雪白，打斷她的話，一雙眼當真是要淌下淚來，求饒地看著汝陽公主。

    十娘子是李家最受寵的嫡幼女，李夫人晚來得女，捧在手心，她們不過是李家眾多的庶女之一，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汝陽公主到嘴邊的話被人逼得竟吐不出來，氣得額頭青筋直冒。

    路杳杳天真又無辜地笑著，腰肢纖細，盈盈而立，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廳內鴉雀無聲。

    “殿下厚愛?！崩蠲餮缙鹕戆莸?，抬頭時雙目含淚，“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臣女也該回去了?！?/br>
    汝陽公主疲憊地揮了揮手。

    李家雙女攜手雙雙退下，直接坐在最外面的位置。

    路杳杳站在那個座位前，眼眸低垂，烏黑睫毛落下的陰影落在眼皮下的那點紅色淚痣上，嘴邊的笑意頓時失了點溫和的溫度。

    “你的位置還不坐下?！比觋柟饕娝€站著，不由嘲諷著。

    路杳杳抬頭，微微歪了下頭，笑說著“不坐了，今日本就是隨意的宴會，哪需要這般拘謹，我想和善儀她們坐一起呢?！?/br>
    “殿下一向宅心仁厚，深得圣人夸贊，想必不會介意吧?！?/br>
    汝陽公主臉色大變“你……”

    “怎么了殿下?！彼裏o辜地問著。

    眾人的視線落在門口角落中那對雙生花上，皆是憐憫之色。

    兩人臉上已經難堪地落下淚來，低垂著頭顱，恨不得當場消失。

    “那你為何要把……”汝陽公主問不出來，不論說什么，這話都是錯的。

    路杳杳笑臉盈盈地看著她，恭敬又溫和，好似沒聽懂公主的潛臺詞，只是溫順地笑著。

    “下去！”她最后冷斥一聲，端起酒杯不再理人。

    “殿下當真是看重李家呢?！被氐胶苾x身邊的路杳杳感嘆著，“你們也不必氣餒，殿下自然也是看中你們的?！?/br>
    胡善儀給面子地附和著“自然自然，殿下一向和善，怎么厚此薄彼?！?/br>
    上首的汝陽公主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宴會的氣氛給外古怪，公主下首兩個位置空無一人，之后才是白家和李家嫡女自左右兩側分別落下，其余人這才依次坐下，到了胡善儀邊上，卻又是圍了一個圈，中間是眾星拱月的路杳杳。

    唯獨這一塊是最為熱鬧的，胡善儀極為善談，柳文宜和路杳杳說話做事一向滴水不落，氣氛維持得很好。

    宴會極近不歡而散。

    唯獨路杳杳難得見了兩位好友，臉上笑容真切，散宴時眉梢都帶著笑。

    汝陽公主突然拍了拍手。

    廳內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娘娘安康?！遍T口突然出現兩個模樣艷麗的丫鬟站在門口。

    路杳杳臉上笑意微斂。

    “太子妃體弱，太子又正當壯年，身邊總該多點貼心人?！比觋柟髀龡l斯理地說著，目光落在路杳杳身上，“這兩人你就帶回去吧?！?/br>
    這話便是不容反駁的意思。

    路杳杳得對?！?/br>
    “不過……”她皺眉。

    “怎么，你要推辭?！比觋柟鞑粣偟卣f著。

    路杳杳連連搖頭，笑說著“自然不是，只是兩個人實在太少了?！?/br>
    她把目光落在汝陽公主身后的兩個丫鬟身上“不知殿下身邊的兩位丫鬟可否割愛，誰不知道殿下最會調教人，這兩位模樣身段極佳?！?/br>
    “殿下身為太子親姑母，素來疼愛太子，想必定會割愛吧?！彼谕貑栔?。

    汝陽身后的兩個宮女對視一眼，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白月瑜驚疑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竟是一點也沒瞧出不情愿的模樣，一臉歡喜。

    “這兩人是我心腹，陪我多年，你若是覺得少，不如本宮再找兩個?！比觋枖嗳痪芙^。

    路杳杳皺眉“其余人哪有殿下親自調教來的貼心，杳杳斗膽，求這兩位meimei一同入東宮，伺候太子殿下?！?/br>
    “杳杳自知身體不好，不敢專寵，如今殿下如此貼心，還請殿下忍痛?！彼樕下冻鲢皭澲?。

    汝陽半闔著眼，打量著堂下之人，絲毫沒明白她在想什么。

    “也罷，一同吧?！彼б灰а?，對著兩人打了個眼色，忍痛說著。

    “多謝殿下?！甭疯描糜x道。

    溫歸遠的馬車剛剛在門口停下，就聽到路杳杳嬌嬌地一聲喊聲“殿下?！?/br>
    他掀開簾子，剛一抬眉，就看到路杳杳早已站在門口，而她身后站著的四個陌生面孔。

    “殿下?！甭疯描蔑w奔到他邊上，嬌俏可愛，仰著頭，眨了眨眼，“這四人是姑母賞賜的?！?/br>
    她嘴角露出一點笑來，卻是有勉強之意“姑母體諒妾身體弱，還送了貼身丫環呢?！?/br>
    目光露出一點水汽，但是很快又被她眨了過去。

    溫歸遠的視線只是一掃而過路杳杳身后四人，最后落在路杳杳身上，伸手牽著她細軟的手，溫柔地說著“姑母一片好意，你便收下吧，便是洗衣種花也是極好的?！?/br>
    路杳杳眼睛一亮，眼底的淚光還未散了過去，露出一點驚艷絕艷之美。

    “那我可以送給爹爹嗎？”她咬著唇，可憐巴巴地說著。

    “自然，杳杳喜歡便是最好的?！睖貧w遠一臉了然地點點頭，親自扶著她上了馬車，看也不看那四人蒼白的可憐模樣。

    目睹一切的白月如在竹林內，臉上是掩蓋不住的羨慕之色。

    殿下是如此寵愛路杳杳，便是連目光都舍不得移開。

    她看著太子的馬車逐漸遠去，眼底露出嫉妒之色。

    憑什么，又是路杳杳。

    第11章

    路杳杳自那日后便不再外出，專心興慶殿學習管理東宮的事務，期間還挑出幾個長相貌美，性格又溫順的小宮女，滿意地留在身邊。

    綠腰幾次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從哪勸起。

    “事情問出來了嗎？”她從東宮賬務中抬起頭來，隨意問道。

    綠腰回神，搖了搖頭“衛風還在問?！?/br>
    “娘娘那日特意把汝陽公主身邊兩個大丫鬟討來就是要問隴右道甘州黎家的事情?！彼唤獾貑栔?。

    路杳杳點點頭。

    “黎家全族覆滅的手筆我看著實在眼熟?！彼笾P，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哥哥說過，善不可失，惡不可長，見惡需雷霆之擊，方能一擊必中?！?/br>
    “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蘊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br>
    路杳杳放下手中毛筆，冷淡說道“黎家在隴右道為非作惡多年，一直得不到制裁，權力名聲到達巔峰?！?/br>
    “可又在短時間內被唐節度使連根拔起，若不是黎家幼子格外貌美，性子豁得出去，做了汝陽公主的面首，最后只怕是無一生還?！?/br>
    “這種手段，哥哥給我讀左傳的時候說給我聽過?！?/br>
    “我都記得呢?！彼鲱^，天真地笑了笑。

    “拿娘娘之前也太莽撞了，若是殿下當時收下那些人……”綠腰想起當日的事情，就覺得心慌慌的。

    路杳杳嗤笑“他只是性格溫柔了點，人又不傻?！?/br>
    “而且，我看他確實好像不太好美色?！?/br>
    她眼光落在門口新收的幾個婢女身上。

    這么多嬌滴滴的大美人，殿下每次來坐坐的時候，愣是眼神都沒變一下，當真是令人敬佩。

    “聽說娘娘想讓相爺給你尋幾個絕色來?！本G腰低聲問著。

    路杳杳唉聲嘆氣“別說了，爹臭罵了我一頓?！?/br>
    耳朵癢了一早上的路尋義今日早早入了宮，彼時圣人還在寵妃淑妃的暮靄殿坐著，聽路相來了的消息心中一個咯噔。

    “六郎何必苦惱，左右不過是東宮的事，太子和太子妃如今琴瑟和鳴，妾身猜路相是來請罪的?！笔珏墙现x家人，模樣溫婉，柳眉杏眼櫻桃嘴，說起話來嗓音柔媚，好似能掐出水來。

    “請罪？”圣人驚訝，“我以為是為太子妃撐腰的?！?/br>
    說起此事，他便神情不虞。

    太子大婚不足一月，汝陽公主竟然明目張膽給東宮塞人，一口氣甚至塞了四個，他聽了都覺得荒唐。

    幸好太子不算糊涂，全都交給太子妃處置，太子妃素來心善，雖沒帶回東宮，但也讓人送去路府，好生安置。

    如今長安城流言四起，有夸太子和太子妃情比金堅的，也有嘲諷汝陽公主多管閑事的，甚至還有人夸太子妃賢惠的，當然也有說太子妃善妒的。

    總得是亂成一團，徒增笑料。

    “路相最是忠心，雖說心疼女兒，但也怕折損皇家面子，雖說……汝陽公主確實……”她抿了抿唇，露出一點羞澀笑意，不好評價，含糊跳過去后，又繼續溫柔說道，“不過長者賜不可辭，想必是因為此事來的?！?/br>
    “太子妃畢竟剛大婚，雖說這樣做無可厚非，但路相愛女，生怕會折了太子妃的面子，大概是想自己出面解決這些?！?/br>
    淑妃和和氣氣地安慰著，一下子就安撫到圣人的情緒。

    “你說的在理，可惜難得今日沐休，不能陪愛妃了?！笔ト四樕下冻鲞z憾地笑來。

    淑妃嗔怒一聲“圣人千古明君，自然是以國事為重?！?/br>
    這話說得人心里極為妥帖，圣人立馬露出憐惜地笑來，在淑妃的殷勤相送下，朝著書房走去。

    果不其然如淑妃所料，路尋義是借著圣人的手把人送回去，簡單來說就是扯著圣人給自己女兒洗清流言。

    雖然動機不純，但做得坦蕩。

    圣人本就是欣賞他坦蕩的性子，連連點頭“人既然都送出去了，送來送去太過難看?！?/br>
    他覷了一眼前面的人，只見路尋義攏著袖子，低眉順眼地站著，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