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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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晏枝和穆亭淵一同用餐時,把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她近來在穆亭淵面前越發沒有長嫂的架勢,早些時候還存著要小少年敬畏自己的心思,現在完全把他當成了自個兒的弟弟。 晏枝不滿道:“不就有世家公子撐腰嗎?真正重要的是衣服,包裝都是假的,假的,懂嗎!哪能比得上我們鋪子的衣裳,那些小姐一時被男色沖昏了頭腦,沒了見識?!?/br> 穆亭淵聽她嘮叨,笑著說:“嫂子莫氣,不過一時的人氣,待時間考證,誰優誰劣自然分明?!?/br> “這話的確在理,”晏枝見穆亭淵吃得少,給他添了一快排骨,道,“但是亭淵呀,若是有出頭機會便得抓住,一時的人氣也是人氣,有些鋪子連這一時的人氣都沒有,貨品再好也沒人能看到?!?/br> 穆亭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道:“我能陪嫂嫂一同去踏青宴嗎?” 晏枝琢磨了下,好像沒說不能帶小孩去。論起年齡,穆亭淵算是個少年,有些人家等男子十歲時便把好姑娘定下來也算正常。帶穆亭淵去見見世面是好事:“可以,只是踏青宴上人多眼雜,你跟緊嫂子,不要亂跑?!?/br> “多謝嫂子?!?/br> 飯后,晏枝尋秦總管問過穆亭淵的家師一事,秦兆豐汗顏,道:“近來天氣轉暖,許多子弟都尋了家師補習功課,一時之間很難找到有真材實料,足以擔負起教授穆小少爺的?!?/br> 晏枝直接問道:“遇到阻力了?” 秦兆豐忙拱手拜道:“不瞞夫人,是?!?/br> 晏枝并不意外,淡淡道:“沒關系,繼續找便是,不要怕麻煩,若是覺得合適便帶到我面前,你拿不定主意的也帶過來,別疏漏了任何一個真正有學問的?!?/br> “是?!鼻卣棕S應聲。 五日后,晏枝定給燕娘和佩娘的日子一到,兩位繡娘便被同時請回錦繡里。 燕娘拎著包袱,似是胸有成竹,她笑著跟沿路碰上的人打招呼,掌柜的吳寧見狀,上來笑著說:“燕娘,看你這樣子,踏青宴的繡樣已經準備齊全了?” “還好,”燕娘道,“忙活這些日子,吃穿都耗著夫人的,總得給她一個交代,不然呀,我這良心可過不去?!?/br> 吳寧聽出她話里的意思,喜上眉梢,鋪子這回生意全賭在這次踏青宴上,他幫著燕娘拎起隨身一些雜物,道:“你這么說我便放心了,燕娘的繡樣可從未讓我們失望過!” 周遭繡娘好奇地問:“燕娘,你繡的什么呀,能否先給我們瞧瞧?” “晚點再說吧,大夫人還在屋里等我?!毖嗄镞@十日閉關研究繡樣,心里壓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日思夜想,不斷研究,終是讓她繡出了滿意的繡樣。 她六歲便開始學刺繡,二十年來從未間斷,這是她的人生里唯一讓她堅持了這么多年的事情。她從一開始就展露出了殊于常人的卓絕天賦,所有人都說她生來便是一雙刺繡的巧手,所有人都這么說……身邊的每一個人。 直到師父收了那個名叫佩娘的女子。 師父說她是生來祖師爺給飯吃,也許繡技不如自己,但卻有一雙活絡的腦子,能把一百種繡法精妙絕倫地結合在一起。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是后天如何努力也學不會的本事。 她一開始很是不屑,直到周圍學徒都開始被佩娘的繡技所吸引,她不再是那個唯一優秀的繡娘,身邊出現了一個比她天分還高,比她做得更好,走得更遠的人。 她嫉妒得要死。 她無法容許佩娘的存在,她只能比她低微,她怎么配被稱為比她還有天賦的繡娘?所以她做了很多事情,聯合賭坊的人騙走了佩娘償還的賭債,瞞下這件事情之后她寢食難安了一段時間,但過去那段難熬的時間后,她便能鐵石心腸地看著佩娘成為她“人情”下的奴隸,聽從她安排的所有一切。 枷鎖只能束縛人的rou.體,她給佩娘戴上的是靈魂的枷鎖,只要佩娘對她心存愧疚和感激,就永遠不可能超越她。 但也許——燕娘心想,事實足以證明,她不比佩娘差。 這包袱里的繡品是她憑借著自己的本事,精心研究出來的。 她一定能靠著這個繡品名揚天下。 站在門口,燕娘長出口氣,笑著敲了敲眼前的房門:“大夫人,是我,燕娘?!?/br> 里面傳來晏枝的聲音:“進來?!?/br> 燕娘推開房門,抬眸一看,一眼便瞧見坐在屋里的佩娘,兩人目光對上,燕娘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第36章 === 燕娘心里沉得厲害, 胃里隱隱作痛。她不知道佩娘為什么在這里,自己被“關”在那個小院子期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她在佩娘身上掃了一眼,發現她也拿著一個包袱, 看大小和她手里拎著的差不多。 難道—— 心里猛地一跳, 燕娘緊張地看了晏枝一眼, 勉強保持臉上的微笑, 問道:“大夫人, 佩娘怎么會在這里?” “哦, ”晏枝看著燕娘,笑著道, “忘了同你說,這次踏青宴對鋪子極為重要,所以我也找了佩娘去研究,都是為了鋪子好, 你們二人關系親密,情同姐妹,想必你不會介意吧?” 燕娘笑容更僵了,她看了佩娘一眼,想要給她些眼神上的暗示, 但佩娘一直低著頭不看她, 急得燕娘呼吸都亂了。 無法掌控的情況讓燕娘心里一陣陣著急, 可又沒辦法,只好在走過去的時候反復回憶一切細節,她最擔心被佩娘知道的有兩件事。 一件是她聯合賭坊欺騙了佩娘, 并以此為人情要挾,要佩娘不能表現出自己過人的才華和繡技;另一件事則是……當年佩娘被繡坊師父以偷盜針線布匹為由逐出師門是她在從中作梗,是她陷害了佩娘, 并在這個時候“關心”佩娘,讓自己成為佩娘生命里的救星。 這兩件事情……前者能出賣的只有賭坊那兩人,這十天來,她與賭坊沒了聯系,那吃人的兩人拿了她很多好處想必不會出賣她;后面這件事就更不可能露餡了,她做得天衣無縫,只有她才知道真相。 想到這些,燕娘心里安定了許多,她重新端起偽裝的笑容,親昵地說:“不介意,只是佩娘繡工一般,若是叫夫人失望了,希望夫人不要責怪她?!?/br> 晏枝沒說什么,多看了燕娘一眼,納悶地想,怎么會有人虛弱做作到這般地步? “那先你吧,”晏枝道,“打開看看,這十日來你給本夫人做出了什么樣的衣裳?!?/br> 燕娘頷首,一旁吳寧不敢吭聲,把衣架子挪過來搭在晏枝面前。 燕娘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打開后取出一件碧綠色的衣裳,那衣裳用的是極好的蠶絲,布面光滑,光是亮出來都透著一股柔軟的水光,晏枝掃了一眼,覺察到上面有細小的繡紋,這繡紋更是襯得布料像是水面一樣,精致綺麗。 不愧是原本跟著女主闖出來的,的確有些手段。 燕娘看出晏枝瞧出了她的繡技,驕傲地微微昂起了頭,她將衣裳掛在架子上,裙擺一抖開,整條裙子下擺蕩開云似的波紋,因繡花的存在,波紋層次有序,重重疊疊的像是云海,架子便如同屹立在云端的仙人,靠上一些的裙擺又像是翠綠色的水紋,碧波蕩漾,如同龍女,而上半身則是蓮紋,顏色過度到蓮芯白,像是半朵蓮花。 燕娘見幾人都被衣裳吸引住了,道:“大夫人讓我閉關研究繡樣的屋子里有個佛像是龍女拜觀音,我正巧聽父親說過這段佛門逸事,她是婆竭羅龍王的小女兒,自幼慧根早開,八歲時已修得佛緣,在法華會上當眾示現成佛,是一段佳話。佛為大梁國教,世家女子皆崇佛,無論寓意還是紋樣本身都足以在踏青宴上奪得一個席位?!?/br> 吳寧忍不住道:“妙??!燕娘!這衣裳太漂亮了!這繡紋精致得很,遠遠瞧著就像是真的碧波一樣!夫人!這次踏青宴,咱們鋪子有救了!” 佩娘也癡癡地看著那件衣裳,著迷地盯著燕娘細密的針腳,這是她沒能掌握的技巧,其實她一直不懂為什么燕娘總怕她會搶走她第一繡娘的地位,不讓她展露自己的繡工,明明她有更好的繡技呀! 晏枝是三人中最早緩過神的,因為書里,燕娘和洛霞笙便是靠著這件衣裳打響了羽衣坊的名號。晏枝很清楚地知道這衣裳是怎么來的。 她贊同地點了點頭,修長的指尖掃過似水流般順滑的衣裳,道:“真是極品,叫人移不開眼,顏色也與踏青宴極為搭配,但是……這顏色太素凈冷淡了點,龍女高貴聰慧,可那些世家子弟要的賢惠妻子怕不是龍女這般。 ” 燕娘一怔,喜悅定格在臉上,咬緊牙關才沒讓自己的情緒泄露出來:“夫人這是何意?” “那屋子真的有一尊龍女拜觀音?” 燕娘:“……” 晏枝看向燕娘,輕聲問:“這紋樣當真是你自個兒想出來的?” 燕娘用力咬著下唇,從齒縫間擦出一聲輕微的:“是……” 晏枝輕笑,把衣裳放在旁邊,再也沒有看第二眼,淡淡道:“讓你見幾個人?!?/br> 燕娘蹙了蹙眉,心想自己與那姑娘見過一回面的事情應當瞞得嚴實,怎么會叫晏枝知道?難道是——那姑娘其實是晏枝派去試探她的,否則怎么會……不,不應該,如果是的話,她就不會跟她說那么多有關繡紋的事情,也不會拿出那個佛像給她觀摩感悟。 想到這兒,燕娘暗暗咬牙,那個姑娘的來歷和目的她琢磨不透,晏枝此刻的用意她也琢磨不透,自己就像是一葉被拱到浪尖上的小舟,沒有自主,隨波逐流,完全沒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她看了佩娘一眼,這才發現,從她進屋開始,佩娘一直坐著,而她卻是一直站著,如同一個卑微低賤的下人! 怎么會這樣?!這十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不該的,她做了那么多準備……不應該的! 就在這時,兩個人影站在她面前,緊接著響起聲音:“小、小人見過大夫人?!?/br> 熟悉的嗓音讓燕娘猛得抬頭,看到賭坊的兩人時登時面如死灰,晏枝一直在看她的神情,見她這樣,冷笑一聲,又道:“進來?!?/br> 屋外走出來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她看了燕娘一眼隨后心虛地移開視線,跪在晏枝面前,道:“夫人大諒,饒了我吧!” 晏枝反問道:“你犯了什么錯,要讓我原諒你?” 那人瑟瑟道:“小人勾結紅袖坊的學徒繡娘燕娘,盜竊坊內名貴布料和針線,偷偷轉賣到市場上……” “胡說!”燕娘著急地打斷她,“胡說八道!當面明明是佩娘做的,你是受誰的指使在這編排這些東西!” 佩娘臉色一變,蒼白著臉看向燕娘:“你——你說你相信我的,你說你知道那些都不是我做的……” “我——”燕娘不顧佩娘的反應,急急忙忙地對晏枝道,“大夫人,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這么做過,我在鋪子里這么久,鋪子從未丟過東西,你問吳掌柜,我不是這樣的人,真的不是?!?/br> 吳寧見狀,上來道:“夫人是不是弄錯了?當初因為偷竊布料針線被逐出師門的是佩娘。燕娘在店鋪這么久,一直認真踏實,夫人還是別聽信了小人顛倒是非的話?!?/br> “他說你是顛倒是非,”晏枝看著那個婦人,眼神冰冷,“你怎么說?” “小人有證據!”她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那紙不知道過去多久,都有些發黃了,邊緣有被燒焦的痕跡,很難分辨是什么東西,她把紙張攤開呈送給晏枝,“這是當初我們二人立下的買賣字據,她以為已經燒了,可小人覺得她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毒婦,擔心她反過來訛騙敲詐我便偷偷從火盆子里把契書搶了出來?!?/br> 晏枝瞥了一眼吳寧:“吳掌柜,你看一眼?!?/br> “這……”吳寧接過,仔細看過后臉色大變,當場狠狠瞪了燕娘一眼。 燕娘再無退路,只能死死狡辯:“我沒有!夫人明察!這東西定是偽造的!” “那這二人呢?”晏枝冷冰冰地問,“賭坊這二人可是把你徹頭徹尾地供出來了,燕娘,你長得這么漂亮的皮相下怎么就丑陋腐爛成這個樣子了呢……” “私吞她人辛苦積攢下的償還賭債的錢,并以此為感情要挾,你拿著她們攢去償還的錢當人情債的時候,可覺得喘不上氣?就不怕報應來了,天打雷劈嗎!” 燕娘渾身一顫,跪了下來,她狼狽地跪坐在地上,忽然抬起頭瞪著佩娘:“誰讓她要出現在這里!如果沒有她!我就是師父最得意的弟子,是紅袖坊最有天賦的繡娘。如果我能進宮也就罷了,偏偏——偏偏我錯過了最好的機會,要在這里面對她!” 她不服氣地哀嚎著:“她哪里比得上我,模樣,家世,學識……樣樣都不如我,這些我都不在意,為什么要讓一個樣樣都不如我的人在繡技上比我有更高的天賦和更高的造詣??!她佩娘憑什么!她是最下賤的娼.妓的孩子!憑什么能得到老師的表揚,老師夸她的針線純粹,是跟著繡娘上來的感覺,說我摻雜了過多的技巧,顯得矯揉造作,可是我已經這樣十幾年了……我找不到她說的由針線牽引的感覺!為什么佩娘就可以?她怎么可以!她怎么能比我……更有天賦呢?!?/br> 她捧著臉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嘶啞,絲毫不顧及自己的任何體面。 晏枝不管不顧,對三才道:“我累了,送她見官吧?!?/br> “夫人,”一直沉默的佩娘開口道,“我想同她說幾句話?!?/br> 晏枝道:“佩娘,別讓我失望?!?/br> 佩娘搖了搖頭,蹲下來遞給燕娘一個帕子,她把頭發高高束起,額頭前細碎的頭發全都被扎進發髻,露出飽滿的額頭,也讓那塊丑陋的燙傷疤毫無保留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燕娘,這手帕是當年我丟了賭債不敢回家,在路邊哭得眼睛都腫了的時候你送給我擦淚的,你可能不記得了吧?曾經我真心把你當成朋友,”佩娘把手帕塞在燕娘手里,“但似乎這樣想的人只有我一個。不過沒關系,從今天開始,你我是陌路人,你的罪由官府來定,我不多說什么。我現在只是想告訴你,”她居高臨下地睨著燕娘,一字一字清楚地說,“我生來便比你有更高的天賦,也許其他的一切我都比不過你,但在繡工一事上,我,絕、對、不、會、輸、給、你?!?/br> 晏枝滿意地勾起唇角。 候在外面的官兵把人押走,晏枝看著失落地站在檐下的佩娘。 她單薄的身形被風吹著,衣裙飄飛,像是不染風塵的蒲公英,脆弱得一吹就散。 晏枝嘆了口氣。 “嫂子?!蹦峦Y走過來,道,“這樣挺好的,她走出了蒙蔽與欺騙?!?/br> “不知道會不會讓她留下什么心理陰影……” “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br> “不會,”穆亭淵搖頭,“若是如此,她便不該是嫂嫂挑中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