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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根,”法醫道:“全部?!?/br> 聽到這個數字,林匪石的心里驀地涌起了一股難以描述的寒意——三四年前,那時候小爭還在幼山孤兒院,是誰弄斷了他的十根手指? 還有,他的手指都斷了,行動力基本廢了大半,又是怎么猥|褻別人的? 林匪石能想到的疑點江裴遺不可能想不到,他眉目明顯鋒利起來,語氣低沉地說:“那個鑰匙現在在哪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 女法醫認真回憶了片刻:“應該放在物證室,等會我去找找,然后給您送過去,好像就是平常的開門鑰匙,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br> 掛了電話,林匪石“嘶”地倒吸一口氣,感覺自己有點看不明白這個案子了,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打,那是他思考時下意識的小動作:“往前數三四年,那時候小爭才十三四歲,還在幼山孤兒院里,他的手指怎么會斷的?” 江裴遺搖了搖頭,站在窗邊向下眺望:“我們現在還沒有線索,對小爭的了解都是從別人嘴里聽到的,不適合輕易下定論,但是比起大人,我更加愿意相信一個未經人事的孩子?!?/br> 林匪石咬著一點指甲,陷入沉思。 . “哎,你們聽說了嗎?我聽昨天回來的同事說,那個土豪的孩子居然是個小強|jian犯?多次對人家女孩動手動腳,然后才被孤兒院掃地出門的!” “啥,那也太惡心了吧?” “……什么強jian犯,沒有那么嚴重,頂多就是猥褻吧?沒受過教育的小孩兒哪懂什么隱私啊?!?/br> “三歲見老聽過沒?這么小就學會犯罪,心術不正,還沒人管教,以后放到社會上就是標準的人渣敗類,不知道要嚯嚯多少小姑娘呢!” “沒那個機會了?!绷址耸恢朗裁磿r候踱步走進公共辦公室,不急不緩地說:“你們江隊在死亡人員檔案里見過小爭,那小孩子去年就已經死了?!?/br> “林隊!” “林隊好?!?/br> “去年那孩子才十六歲吧?居然就死了?”有個刑警拍了一下手,義憤填膺地說:“哼,多行不義必自斃,這種小變|態活著也是禍害社會?!?/br> 林匪石搖了搖頭,瞳色格外深黑:“不要這么說,我們現在不能確定小爭到底做沒做過那些事?!?/br> 辦公室的刑警們愣了一下,不知道林匪石為什么要為一個“壞孩子”說話。 “越是對死者的評價,越不能輕易相信,”林匪石輕聲道:“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br> 滿屋子警察木呆呆地望著林匪石,沒明白長官的意思。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所以即便別人為他蓋棺定論,他也不能張開嘴向我們辯駁什么,難道就因為所有人都在紅口白牙地說這個男孩是強|jian犯,所以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我們就可以認為小爭罪大惡極了嗎?”林匪石單手撐著桌子,微笑著說:“我們確實要分辨是非,可也不能盲目從眾,并不是大多數人的說法就是正確的,千夫所指的也未必是壞人,不是嗎?” 祁連不明所以道:“您的意思是他是被人冤枉的嗎?” “我也說不好,”林匪石低笑道:“我只是覺得無憑無據議論一個死者,這樣不太合適?!?/br> 祁連望著他精致而秀麗的眉眼,后脊忽地掃過一陣涼風,渾身都打了一個哆嗦。 回到辦公室,江裴遺正在帶著眼鏡看當時小爭的詳細尸檢報告——那時候沒有人知道小爭是誰,看起來又是一起自殺案,最后只能當不明身份的死者拉去火葬場焚燒處理了。 林匪石坐到他的身邊,小聲感嘆似的說:“哥哥,我忽然覺得,其實人對人的惡意,有很多都是通過‘他人之口’傳遞的,即便這個人跟你并沒有深仇大恨,旁觀者感染了憤怒,又將憤怒傳遞給另外的旁觀者,如此掀起一股驚濤駭浪的情緒,就稱為所謂的‘民憤’?!?/br> “旁觀者的共鳴作用吧?!苯徇z沒抬眼,淡淡地道:“就跟你看到殺人犯當眾行兇持刀殺人會感到憤怒是一個道理,不是很常見嗎?!?/br> “但假如旁觀者看到的只是部分而非全部真相呢?如果從第一個人開始就完全顛倒了是非,引起了錯誤的民憤,”林匪石道:“不也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嗎?” 江裴遺這時才轉頭看他,目光透過玻璃鏡片落到林匪石的臉上,溫和地說:“怎么了,剛才又聽到什么了?” “……也沒什么,只是想到其實沒有一個人看到過小爭猥|褻別人,但是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他是強|jian犯,”林匪石嘆息道:“假如他是被冤枉的,小爭還活著,他該有多難過啊?!?/br> 江裴遺沉默片刻:“小爭給我的第一感覺其實不太好,照片上那種眼神不像是一個少年應該有的深沉和陰郁,我感覺他的心理或許真的有什么問題?!?/br> “反正現在人都死了,生前的功過是非也沒什么可討論的,”林匪石低頭捏了一下鼻梁:“不管怎么說,還是要再去一趟幼山孤兒院,那個宮院長肯定知道小爭的手指斷了,第一次見到我們的時候卻完全沒有提及,這里面一定有問題?!?/br> 江裴遺能察覺到林匪石現在的情緒不高,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道:“不開心啊,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多愁善感?!?/br> “沒有,我只是覺得過于聽取別人的聲音而喪失自我判斷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林匪石微微牽了一下唇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想到大多數人其實都是這樣的,就更可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