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張榮再次驚訝,他想到的,沒想到的,匡正都替他想到了,而且細致入微,滴水不漏。 “現在,正彩電子可以實現資金零成本的跨境使用了,”匡正和馮寬對視一眼,開玩笑地說,“我們金融狗的一點小手段?!?/br> 在張榮他們做實業的人看來很撓頭的事,到了玩金融的手里,一杯茶的功夫就迎刃而解。張榮的態度變了,低頭瞧見匡正杯里的水不滿,連忙執起桌邊的茶壺,給他添上,而馮寬的杯子就在前頭幾公分,他卻沒理會。 張榮這樣的老總是不屑給馮寬添水的,在萬融商行部,誰是孫子誰是爺,一直涇渭分明。馮寬在和匡正研究內保外貸的細節,看起來像是沒注意,心里其實跟明鏡似的,他也習慣了,忽然,匡正順手提起壺,給他把水倒上。 馮寬愣了,張榮也愣了,一抬手幾滴水,尊重、輕蔑、傲慢、溫情,都在不言中。 馮寬繃起嘴角,匡正是拿他當哥們兒,什么是哥們兒,就是別人瞧不起你的時候,他能及時伸一把手。 “老馮……老馮?”匡正是有意為之,但卻裝作是無心之舉,畢竟都不是小年輕了,幫人也要留面子,“想什么呢,這個時間點沒問題吧?” “???啊,”馮寬走神了,根本沒聽清他問的什么,但只要匡正讓他辦的,他一概沒問題,“交給我,你放心?!?/br> 匡正點點頭,看一眼表,十點十五分:“解決了,張總,”他對自己的效率很滿意,“只要你的資金到位,具體的我們萬融cao作?!?/br> 張榮也看一眼表,從進門到現在,十五分鐘,匡正用難以想象的短時間解決了他上億美金的大問題,除了服氣,他沒什么說的。 “匡總,”張榮從椅子上站起來,“下午賞個光?我剛買了個高爾夫球場,在西郊,你是我請的第一個客人?!?/br> 馮寬跟著站起來,張榮請匡正去家里的球場,很給面子,誰知道匡正卻推辭:“今天不了,”他說拒就拒,“高爾夫一打起來沒完沒了,”他對張榮很隨便,直說,“晚上寶綻有戲,我去捧個場?!?/br> 張榮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是是,我怎么忘了,”他還得給自己找借口,“可惜我晚上有約了,給寶老板帶好?!?/br> “一定?!笨镎退介T口,關上門,返身回來,馮寬坐在辦公桌后,感慨地說:“哥們兒,你還記得嗎,三個月前,你給他媳婦擦過鞋?!?/br> 大丈夫能屈能伸,匡正聳聳肩。 “三個月,”馮寬難以置信,“他反過來對你俯首帖耳,張榮這種狗人兒!”他羨慕,但不嫉妒恨,因為人家是匡正,是他望塵莫及的人物,“你真行,老弟?!?/br> 匡正對他這兒很熟,自己找咖啡:“運氣好而已?!?/br> 馮寬搖頭:“有幾個被從雙子星踢出去,屁都不給,靠自己扒拉,能扒拉成你這樣?”他自問自答,“沒有,你他媽就是金融街上的神話?!?/br> “得了,”匡正倒水把咖啡沖上,“酸不酸?!?/br> “干嘛喝速溶的,我有咖啡機,”馮寬起身要給他鼓搗,“我要是你,我正眼都不給他一個,還給他內保外貸!” “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別搞僵,”匡正說,說完才發現這是寶綻的話,“順便給你拉點儲蓄,怎么樣,今年的獎金能不錯?” 馮寬樂了:“都是你帶的貨,謝了?!?/br> “謝什么,”匡正知道他不差這點錢,差在老丈人那兒的面子,“我最難的時候,是你雪中送炭幫的我,忘不了?!?/br> 馮寬想了想:“我這輩子積的最大的德,可能就是那時候手欠幫你了?!?/br>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了也就五分鐘,馮寬開始趕人:“真不留你,我這中午前得把日總結周計劃交上去?!?/br> “什么玩意兒?”匡正覺得好笑,“又不是政府機關,搞這套?!?/br> “現在就這風兒,西樓那邊也一樣,”馮寬往電腦后頭一坐,打開word,“趕緊走,不送你了?!?/br> 匡正就這么被下了逐客令,從35樓到停車場,坐上邁巴赫離開金融街。 忙碌的周一,市中心的主干道上是魚貫的車流,得意的人,失意的人,每個人都在為了溫飽或理想而拼搏。年輕的戲曲演員們也一樣,下午四點,多小靜帶著人從市劇團來到如意洲,門房接著他們,客氣地安頓在貴賓室,上樓通知寶綻。 “多老師!”寶綻帶著全體團員下樓來迎,除了多小靜,張雷也來了,還有一個大武生和一個小花旦,頗有風采的四個人。 兩邊介紹寒暄,寶綻順理成章請一頓點心,然后邀他們晚上在如意洲開戲。 “這……”張雷看向多小靜,“不好吧?” 幫著助演是一回事,帶一幫人占人家場子是另一回事,但多小靜之前和寶綻有約,今天就是來切磋的,既會友,也拼戲。 “謝寶老板的臺子,”她比張雷痛快,“你們愿意要,雷子給你們,我和我師弟師妹,三個人三出戲?!?/br> “愿意,”寶綻大氣一笑,“當然愿意!” 張雷扯多小靜:“別胡鬧,你不知道這邊的觀眾,不是一般人……” 多小靜就不愛聽他說這個:“有錢人也是人,雷子,戲就是戲,眼里別那么多東西?!?/br> 他倆話都說成這樣了,他們團那兩人也不吭聲,薩爽看不過去,插科打諢開了幾個玩笑,把話頭帶過去。 大家歇一歇,過了五點,陸續進后臺。戲牌子是臨時寫的,陳柔恩的《行路尋子》、大武生和薩爽的《三岔口》、小花旦的《拾玉鐲》、多小靜的《上天臺》,還有寶綻、張雷、應笑儂的《二進宮》,一共五出戲,是如意洲行當最全的一回。 七點半,準時開鑼,寶綻一身素衣先登臺,給寥寥的幾排觀眾鞠一躬:“今兒是周一,人不多,”說著,他笑了,像鄰家的弟弟,閑話家常,“在座的有眼福,市劇團著名女老生多小靜老師今晚攜班底加入,戲碼在外頭掛著,諸位見著了,外來是客,咱們勤給好兒,寶綻在這兒謝過了?!?/br> 簡單幾句話,請在座的行家們多鼓勵別欺生,是做東道的本分,觀眾也捧場,一片熱絡的掌聲把他送下去,陳柔恩穿著一身淺色老斗衣走上來。 今晚的戲,兩邊不露聲色,但都較著勁,因為較勁,一出比一出精彩,到《二進宮》唱完,觀眾叫著嚷著,說什么也不放他們謝幕,不得已,寶綻和多小靜一商量,每人返場來一段絕活兒,或做或打,給座兒一個圓滿。 匡正恰是這時候到的,他本來要早到,結果房成城一會兒一個電話,跟他確認海外上市的細節,他耗到八點半才從萬融臻匯出來,匆匆進劇場,剛在一排一號坐下,就見寶綻穿著一身凈白的水衣子,立在聚光燈下,突然一個橫岔,狠狠劈在臺上。 匡正騰地從座位上起來,愕然盯著臺上,背后是潮水般的掌聲,他卻憤怒,這些人只顧著看寶綻摔得漂亮,誰也不關心他是不是危險,是不是疼。 寶綻的薄衣是濕的,唱《二進宮》流下的汗水,現在又是旋子又是鷂子,一層浸著一層,黏在背上,顯出他瘦削的身形。 “坐下!”背后有人喊。 匡正沒動,攥緊了拳頭,恨不得一抬腿沖上去,把寶綻從臺上搶下來,那是他一個人的珍寶,和這些殘酷的看客們無關。 寶綻一筋斗翻起身,還想再摔一個僵尸,擰著腰一回眸,見匡正直直站在臺下,他一怔,頓時停在那兒——他也知道他做這些,他哥會心疼。 臺上臺下,一眼萬年。 “寶老板!寶菩薩!”臺底下有人扯著脖子亂喊,寶綻順勢一轉身,抬手揚向側幕,多小靜帶著她的師弟師妹,應笑儂引著薩爽陳柔恩,今晚所有演出的人員一齊登臺,連成一排隆重謝幕。 并沒有過去看戲往臺上扔銀元扔鐲子的橋段,只是時闊亭下了戲掏出手機一瞧,滿屏都是令人咋舌的66666,刷了好幾下都沒見著底。 這是如意洲和市劇團聯袂的第一場,雙方都知道,以后還會有第二場、第三場,寶綻高興,讓工作人員通知每位客人,今晚如意洲在對面的朝鮮飯店開席,請蒞臨的戲迷朋友們宵夜。 寶老板做東,沒人不來,熙熙攘攘的三四桌,寶綻拉著匡正挨桌去敬酒,殷殷地向他們介紹,這是他哥,做私銀的,請一定多多關照。 酒喝多了,兩個人互相攙挽著,讓匡正產生一種甜蜜的錯覺,這不是演出之后的慶功宴,而是喜宴,他是新郎,寶綻是新娘,手拉著手給挑剔的長輩們敬煙。 老總們很給面子,說不清是誰起的頭,甩撲克牌似的把名片甩到桌上,桌臺一轉,第二個人再往上甩,這么一圈轉下來,一沓十幾張名片就轉到匡正面前,每一張背后都是不可估量的財富和資源,除了萬融臻匯,還沒有哪家私銀做推廣有這么大的排面。 散了席,從朝鮮飯店出來,寶綻一一把客人送上車,然后才陷到匡正懷里,被他抱上邁巴赫。 真的是迷亂的酒后,情不自禁,匡正把寶綻壓在后座,單手捧著他的臉,不敢碰嘴,只在他的臉頰和鬢角流連,那么粗魯,又那么小心,連小郝在后視鏡里看見,都不好意思地轉開眼。 第115章 小郝在雪地上打過輪兒, 眼睛一直盯著摟著寶綻進屋的匡正, 門關上, 他收回目光開出去, 開了七八米又踩下剎車,慢慢倒回來。 他跟寶綻差不多大, 平時叫他寶哥, 說實話,他寶哥對他不錯,天冷會叫他進屋等, 臨走又會塞一些小點心給他, 那種很貴的水果, 一盒只有三四個,他也記著給他留一份,是個暖心的人。 寶綻和匡正住在一起, 小郝也懷疑過,但他們沒什么親密舉動,看起來都是正派人,只是剛剛匡正那樣子, 小郝多了個心眼,如果寶綻是清醒的, 人家哥倆愿意怎么玩和他沒關系, 可萬一不是呢? 小郝是匡正雇的司機,誰是老板他分得很清楚,但賺錢不能昧良心, 何況是對他不錯的人。他關掉大燈,打算在外頭等一等,萬一一會兒寶綻跑出來,大冷天的,他也能有個著落,要是沒事更好,自己十二點前回家睡覺。 匡正不知道他的小司機在外頭暗搓搓想了這么多,關上門,家里的燈亮起,他全身心都在寶綻身上,撩起他的額發,輕撫他的眉峰,還有嘴唇,看了又看,低下頭,離著只有幾公分,到底沒有碰。 剛才在車上,情不自禁,親幾口沒什么,現在到了家,酒精作祟,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他告訴自己要克制。 “唔……”寶綻等了好久,什么也沒等到,借著酒勁兒癡癡纏纏,非往他懷里鉆,“哥,抱……” “這不是抱著嘛,”匡正一副寵溺的口氣,扒膏藥似的扒他,給他脫大衣,“都多大人了,還膩歪?!?/br> “唔嗯……”寶綻仗著喝了酒,什么都敢說,“我要……哥……” 他要什么,沒有說清,正因為沒說清,匡正的心才突突跳:“來,松手,”他焦躁地拽他,“去洗洗,睡覺?!?/br> “我不……”寶綻跟他對著干,哪兒也不去,就是抱著他。 匡正心里像藏著一只貓,忍著不碰花瓶,架不住花瓶自己往他跟前湊,說不清是嚇唬還是挑逗,他半真半假地說:“再不聽話,我親你了啊?!?/br> 寶綻立刻不動了,乖乖伏在他胸前,像是怕了,又像是等著他來親,這種不明不白、若即若離的曖昧搞得匡正腰桿發虛。 愛意和欲望在暗流涌動,匡正從頭到腳都熬熱了,卻不得不違心地說:“聽話,寶寶,睡覺去?!?/br> 他叫他“寶寶”,不是寶兒,也不是寶綻,這樣親昵的稱呼,誰能舍得放開他,寶綻哼哼唧唧,把他纏得更緊了。 匡正嘆一口氣,貼著他的耳朵說:“我親啦,真親啦?” 寶綻閉著眼,睫毛在抖,下巴微微往上揚,似乎期待著什么。 “傻小子,”匡正揪了他鼻頭一把,忽然說,“我是個禽獸?!彼钦J真的,認識寶綻之前,在男女關系上,在一些寶綻看得很重的事上,他確實是個禽獸。 “你準備好馴服我這頭禽獸了嗎?”他問,像是玩笑,又像是真的。 這些話放在平時,匡正絕不會說,今天是醉了,說什么都不要緊,說什么都不用負責任,正因為如此,他才選擇說這些話,而不是做另一些事。 他對寶綻的愛自認為真摯,不需要、也不該靠酒精來激發,一次酒后放縱的痛快算不了什么,這種痛快他嘗過太多,根本瞧不上,他想要的是靈rou合一,是過個三十年五十年回憶起來都被幸福漲滿的美好。 “乖乖的,去睡覺,好不好?” 慢慢的,寶綻松開他,垂著頭看不見表情,只能看到襯衫領口露出來的一截皮膚,粉白色,有細膩的光澤。 匡正架著他去洗手間,擰開水龍頭,伺候小孩似的給他洗臉、擤鼻子,然后把熱毛巾敷在他臉上,慢慢地揉。 靜謐的夜,安穩的懷抱,匡正忍不住說:“哥喜歡你,”隔著濕潤的毛巾,他在寶綻的嘴上輕啄了一下,稍縱即逝,“別急,我們慢慢來?!?/br> 寶綻茫然地動了動,根本分不清這一下是手,還是嘴唇。 匡正送他回臥室,看著他把衣服換好,給他掖掖被子,帶門出來,十二點了,他關掉客廳的燈,上樓睡覺。 洗完澡躺在空蕩蕩的床上,有點睡不著,他一遍遍回味剛才和寶綻的點滴,那小子不知道自己在玩火,他想要的只是一個吻,卻沒想過這個吻對匡正來說是引線,而親吻之后的那些東西,他又給不起。 果子還沒熟,就不要摘,匡正想,摘了只會嘗到酸澀。 這時門外有腳步聲,他撐起身,見門口黑黢黢的,有個抱著枕頭的身影:“哥,”是寶綻,他輕聲問,“我能跟你一起睡嗎?” 匡正愣在那兒,大半夜的,兩個互相喜歡的人睡到一起,容易擦槍走火。 “我……”寶綻心虛地說,“做夢了?!?/br> 他上床還不到一個小時,怎么可能做夢,但匡正沒戳穿他,怕他冷,縱容地向他敞開被子:“來吧?!?/br> 寶綻摸黑走進去,把枕頭放在窗下的沙發上,撅著屁股爬上床,那么大的地方,他非往匡正的懷里躺,是這個溫柔的“禽獸”,他那句“哥喜歡你”,給了他勇氣。 即使清洗過,兩人身上仍帶著酒氣,臉貼著臉,溫熱的呼吸擦過彼此的嘴唇,寶綻穿著老頭衫和大短褲,在匡正懷里不老實,這動動那動動,嘴唇似有若無擦著他的下巴,暗示也好,引誘也罷,讓他心癢。 “別鬧,睡覺,”匡正把他往外推,“我明天一天的會?!?/br> 寶綻死扒著他,牛皮糖似的又軟又甜,他們很久沒在一張床上睡過了,匡正不知道該把手放哪兒,放哪兒好像都居心叵測。 “哥……”寶綻叫,漆黑的夜色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漲紅了臉,“我醉了……” 他醉了,像是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找借口,果然,匡正嘴上一熱,被軟軟地碰了一下,接著,有什么濕潤的東西,只那么一點點,大概是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