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匡正看他一眼:“你什么都不懂, 怎么活到今天的?” 寶綻瞪他:“我懂那些干嘛?” 匡正想了想:“算是常識吧?!?/br> 寶綻不同意:“男的怎么可能喜歡男的呢, 那都是瞎傳的,你見過同性戀嗎?” 見過,匡正原來在倫敦的同事就是, 但瞧見街燈下寶綻懵懂的臉,他搖了搖頭:“沒見過?!?/br> “還是的吧,人家可能就是感情好,”寶綻靠過去, 小聲說,“我也和男的一張床上睡過覺, 我也是同性戀了?” 他們是zuoai的, 用一種聳人聽聞的方式,匡正緘默不語,換了個話題:“一直想問你, 你怎么戴著個女孩鐲子?” 寶綻下意識握住左手,半晌才說:“是我媽留給我的?!?/br> 匡正懂了,默默點個頭。 “我很小我爸就不在了,我媽……”寶綻嘆息,回憶起過去那些灰暗的日子,“我媽不是個過日子的人,我餓得在床上哭,她在梳妝臺前吹頭發,桌上有個cd機,總是放鳳飛飛的《巧合》?!?/br> 匡正皺眉看著他。 “《巧合》你聽過嗎,”寶綻偏著頭,夜風吹起半邊額發,輕輕地唱,“世上的人兒這樣多,你卻碰到我……” 世上的人這樣多,在霓虹下,在人流中,匡正有些恍惚,卻讓我碰到你。 “后來她又嫁人了,是個酒鬼,打她也打我,”寶綻低下頭,“沒兩年就把她打跑了,但她沒帶著我?!?/br> 匡正愣了,他以為寶綻說的“留下”是指遺物,沒想到是被親生母親拋棄后的念想。 “那天她破天荒來學校,隔著大鐵門把鐲子從胳膊上擼下來,硬是套到我手上,”寶綻的聲音有些顫,“但她一個字都沒說?!?/br> “寶綻?!笨镎兴?。 “嗯?”寶綻從鼻子里哼出一聲。 “別說了,”匡正摟住他的肩膀,拍了拍,“都過去了?!?/br> “哥,人多……”寶綻噥噥的。 “管他呢,我不在乎?!?/br> 匡正沒松手,就那么攬著他往前走,熙熙攘攘的大街,并沒有人在意這對并著頭的路人,大千世界,各有各的悲歡。 坐地鐵到金融街,匡正回公司去取車,正好餓了,兩人在車上就把燒鴿子解決了,到家開了生鮮盒,今天的水果是福建荔枝王,一人吃一個都嫌撐,窩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各自回家睡覺。 第二天把寶綻帶到市內,匡正轉道去公司,上午萬國組織咨詢師團隊去千禧總部做盡職調查,clemen帶段小鈞去的,留小冬在家里做營銷文件。 小冬本來挺郁悶,十一點剛過,匡正打內線,沒頭沒尾扔給他一句話:“別干了,咱們去探班?!?/br> 老板一向這風格,話不說明白,小冬反應了一下,立刻兩眼放光給段小鈞發信息:老板要帶我去找你們,兜風!二人世界! 隔了一會兒,段小鈞回復:少年,搞清楚自己的性別先。 小冬:為了老板,我可以拋棄性別! 段小鈞:你能拋棄,人家還不能呢。 然后發了個“醒醒!”的表情包。 小冬:……少廢話,哪兒見? 段小鈞:千禧對面,置業廣場停車區。 匡正開車,小冬坐副駕駛,一路往西郊浮蓬山開,這一帶是新規劃的開發區,千禧大樓就坐落在蒼翠的山腳下。 段小鈞坐的是clemen的車,沃爾沃v90,遠遠看見sao藍色的panamera,兩人一起下來。 “老板,”一見面,clemen先匯報,“有gs的人,代表的是華航?!?/br> gs是美國老牌投行,世紀初進入中國,做成了幾單赫赫有名的ipo,其中就包括千禧上市,兩邊是老交情,這次代表的又是號稱“國際航線第一家”的華航,他們奪標的可能性很大。 “gs……可不好辦,”匡正鎖車,回頭問段小鈞,“對盡調有概念了吧?” 盡職調查是并購前期比較重要的一項工作,在賣方交易中,分析師需要做大量研究以準確估值,但買方投行參與相對較少,匡正讓clemen帶段小鈞來是想給他掃掃盲。 “證照合規、環保標準、勞動合同都看了,千禧做得滴水不漏,很難壓價?!倍涡♀x打量匡正,他今天沒穿西裝,只是一件簡單襯衫,搭配著日常風格,頭發也沒怎么抓,風一過微微地動,有種虛假的溫和。 “還不夠,”匡正點上一根煙,“讓萬國想辦法搞到千禧合作伙伴和供應商前五名的合同,過給我們分析上下游依賴性,殺他的價?!?/br> 段小鈞挑眉,匡正下手是真的狠。 “驚訝嗎,”匡正瞧見他的樣子,“都是常規手段,你那個推介文件要是做溢價了,你現在正在首都機場數飛機呢?!?/br> 段小鈞沒懂,用眼神詢問clemen,clemen給他解釋:“通過幾天內飛機起降數的變化分析千禧的運營效率和管理成本?!?/br> 段小鈞恍然大悟,這幫投行的為了做成一單生意,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今天除了我們和gs,還有哪家?” “還有銀海證券,代表的是麗泰航空,基本是陪跑?!?/br> “麗泰,”是段小鈞的買家列表里規模最小的一家,匡正卻不掉以輕心,“看看他們的財報?!?/br> “麗泰我查了,”段小鈞說,“咱們數據庫里的資料是去年的?!?/br> “不算事兒,”匡正把煙掐滅,“萬融樓里是個喘氣兒的都玩股票,麗泰肯定有人買,群里問一圈,要最新的季報?!?/br> clemen和段小鈞對視一眼,服了。 匡正來沒別的事,就是了解一下這邊的情況,順帶請這幫小的吃個飯,地方他挑在浮蓬山腰的一家法餐館,以吃奶酪為主。 老板是馬賽人,熱衷滑雪,把包房裝修成阿爾卑斯山林中小屋的樣子,匡正選了個傳統瑞士鍋,四個大男人圍爐而坐,有那么點意思。 正宗奶酪火鍋,頭幾口挺香,吃著吃著就膩了,小冬和段小鈞聊得火熱,匡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薩拉米,突然特別想寶綻,類似“自己在吃瑞士奶酪,他在吃什么”這種無聊的想法。 既然想起來,就給他打電話,他撥過去:“喂,我?!?/br> 很平常的一句話,那仨人的視線卻唰地掃過來。 匡正瞇起眼睛,像是在問:干嘛? 他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古怪,說平淡吧,還有點親昵,說低沉吧,還有點溫柔,對聽慣了他冷言冷語的三人組來說,簡直是rou麻……那仨人同時搖頭,生硬地別開臉。 “吃飯了嗎,”匡正沒理他們,邊玩叉子邊問,“吃的什么?” 那仨人大眼瞪小眼,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吃了,”匡正站起來,走到窗邊,窗外是一片柏樹,陽光透過林梢射下來,“還可以,景色不錯,下次帶你來?!?/br> 小冬使勁兒朝clemen擠眼睛。 “女朋友?!眂lemen用氣聲說,三個字,段小鈞攪奶酪的手停了。 “不是吧……”小冬哭喪著臉,無聲地吶喊,“沒有女人配得上我們老板!” “咱老板,”clemen瞟一眼匡正的背影,“看女人的眼光真是不太行……” “何止是不行,”小冬一臉的痛心疾首,“他找女朋友光看腿,好幾個了吧,都是音樂學院跳舞的,一百以內的加減法算著都費勁!” “你這是歧視,”段小鈞笑了,然后不著痕跡地問clemen,“經理,老板的新女朋友你見著了?” “沒有,”clemen給他們透底,“但肯定是,那天去海南,他一上車就打電話,說不回去了,還說冰箱里的飯別給他留……” “霧草!”小冬插進來,“這是住一起了?” “老板還死活不承認,”clemen推開他的腦袋,“當著白總的面兒,非說那是個男的,是他鄰居?!?/br> “我去……”小冬又貼回來,“不會是什么禁忌之戀吧?” 段小鈞和clemen雙雙看向他。 “有夫之婦什么的……” 段小鈞翻個白眼:“你能不能盼老板點兒好?” 小冬嘀咕:“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了……” clemen捂住他的嘴,跟段小鈞說:“就憑老板那臉、那身材,找個董事的女兒一點不費勁,過兩年竄上去,沒必要跟咱們在這兒賣苦力?!?/br> 董事……段小鈞盯著面前那鍋咕嘟咕嘟的奶酪,覺得像匡正那樣的男人,別說董事的女兒,就是董事也配不上。 這時一只手拍在肩上,“聊什么呢,”匡正打完電話回來,在他身邊坐下,微微一縷柑橘味,劃破濃郁的奶酪香,“吃完了嗎,吃完走了?!?/br> 段小鈞垂下頭,想象了一下他的女朋友,大概也帶著這樣一股清爽的味道吧。 第32章 晚上五點多, 應笑儂從練功房出來, 擦把汗, 下樓買飯。 樓道里黑黢黢的, 他天天走,很熟了, 三步并著兩步下來, 在一樓半的緩步臺一轉彎,見門口飄進來一個穿著白裙子的長發女人。 沒有電的老筒子樓,一身白、黑長直, 應笑儂冷不防叫了一聲:“啊啊啊??!” 二樓馬上喊:“小儂?” 這是寶綻。 “混小子嚎什么嚎!” 這個沒良心的是時闊亭。 應笑儂緩過神, 沖樓上喊:“沒事!” “女鬼”緩緩向他飄來, 裊裊娜娜上樓梯,應笑儂看清了,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鄰家小妹似的清純長相,身高卻有一米七五以上,站到面前,幾乎和他平視。 她也看清了應笑儂, 這種臉蛋,放在哪兒都是一等一的:“你是班主?” 應笑儂剛才讓她嚇了一跳, 這時候沒好脾氣:“你誰?” “這樓里什么味兒, ”她沒回答,而是夸張地翕動鼻子,“像拿什么臭抹布漚了十天半個月似的, 還有一股廁所味兒,這是劇團?” 原來是來挑刺兒的,應笑儂架起胳膊,揚著下巴:“是抹布是廁所和您有關系嗎,您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電也沒有,”她仰頭往上看,“快黃攤兒了吧?” 黃攤兒倆字激著了應笑儂:“小丫頭片子,你說話注意點!” “女鬼”越過他往樓上走,那身形,一看就是同行:“你們這種混日子的劇團,沒臺上還好,萬一上了臺,嘴都張不開吧?” 應笑儂飯也不買了,一個箭步沖到她前頭,拿鑰匙去開練功房的門:“咱倆誰是混日子的,比一比才知道吧?” “女鬼”瞥他一眼,高中小女生的臉,卻一副御姐派頭:“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