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匡正你行啊?!币姷娇镎?,vp對vp,他強壓下火。 匡正在座位上沒起身,等門合上后才開口:“我是挺行的,你具體指哪方面?” 代善氣得臉都紅了,踢了他的辦公桌一腳:“段小鈞!” “段小鈞?”匡正皺眉,“我們ma的人,和你們資本市場部有什么關系?” 代善恨得牙癢癢:“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他的?” “呵,”匡正笑了,往后靠上椅背,“你不是一向這樣嗎,想要什么就故意不碰?!?/br> 在澳門,他明顯對段小鈞和bonnie其中之一感興趣,但只和bonnie接觸,拿段小鈞當空氣。 代善驚訝,匡正對他的了解遠超他的想象。 “你,或者你手下的人,”匡正從座位上起身,“是段小鈞的匹配度面試官吧?” 此話一出,代善更驚了?!?/br> “要拿椅子砸窗戶的人,哪個面試官敢要?這個人最后卻出現在了新人培訓上,”匡正推測,“是上面不讓淘汰吧,段小鈞是哪個大客戶的關系?” 他說對了,代善不做聲。 匡正和他臉對著臉,有些挑釁的意思,全世界都認為代善聰明,其實他不過是玩股票炒期貨的小聰明,像匡正這樣犬牙藏得好,不顯山不露水的,才是大智慧。 代善敗了,沉默著拉開門,門外,clemen站在那兒,憤怒又委屈地抱怨:“哥,你這要的是個什么東西!” 前頭幾步遠,段小鈞無措地站在那兒。 代善走過去,和他擦肩時稍頓住腳:“你的倒霉日子要來了?!?/br> 匡正沒理clemen,拿手指勾了勾段小鈞:“你進來?!?/br> “老板!”clemen一副要把人裝箱打包送回hr的架勢。 匡正指著他:“你出去,”出去還不夠,“把門帶上?!?/br> clemen鼓著一肚子氣,回頭把段小鈞拽進來,狠狠瞪了他一眼,輕輕關上門。 匡正坐回辦公桌后,上下打量段小鈞:“你這身破西裝,明天給我換了?!?/br> 段小鈞低著頭,不說話。 “啞巴了?”匡正翹起二郎腿,“欠收拾是吧?” 段小鈞抬起眼,眉宇間的傲勁兒顯出來,大膽地問:“你為什么要我?” “我要你?”匡正覺得好笑,“時針夾角都算不明白的蠢貨,我要你干什么?” 段小鈞漲紅了臉。 “你的經理是clemen,剛才接你那個,”匡正言歸正傳,神情嚴肅起來,“以你現在的水平,沒有任何工作能給你,端茶倒水這些事有后勤負責,你只能幫大家復印一下文件,或者取個快遞跑跑腿?!?/br> “為什么要我?”段小鈞重復。 匡正瞧他一眼,沒理會:“再給你交代一下ma的規矩,trainee(1)是公司財產,萬融投行部就是個血汗工廠,說句不好聽的,女的當男的用,男的當牲口用,”他伸出手指,“記住三點,第一,你和你的時間都是公司的,第二,除了工作,你一無所有,第三,你出的每一個錯誤都是錢?!?/br> 段小鈞第三次重復:“你為什么要我?” 這小子又臭又硬,匡正看了他兩秒鐘,終于說,“我并不想要你,你之所以站在這里,是因為代善想要你,這就是你的價值,明白嗎?” 段小鈞不明白,但有件事他更好奇:“他想要我,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匡正轉動椅子看向窗外,萬融57層,除了藍天白云,還能俯瞰整條金融街:“沒在貨幣市場玩過吧?” 他的話題跳得太快,段小鈞搖頭。 “如果你去了資本市場部,代善讓你在香港市場買入一億美元,6%的利率,像你這種傻瓜,你知道會發生什么嗎?” 第三次了,他侮辱段小鈞的智商。 “一億美元的買家一出現,利率就會漲到6.2,6.2你還買得起,但是你也買不到,因為利率還會漲,到6.4甚至更高?!?/br> 段小鈞錯愕。 “知道代善會怎么做嗎?” 段小鈞胳膊上的汗毛豎起來。 “他會在利率6.4的時候大筆賣出,利率開始走低,他繼續賣出,直到市場崩潰,利率跌到6以下,他再抄底買入一個億?!?/br> 匡正回過頭:“明白了吧,這就是代善的邏輯,他越想要你,越不會碰你,”他揮了揮手,“出去吧?!?/br> 段小鈞茫然轉身,走到門口,匡正叫住他:“對了,你有哥哥嗎?” 段小鈞開門的手一頓,低聲答:“沒有,我是獨生子?!?/br> (1)trainee:剛進公司的培訓生。 第10章 段小鈞離開后,匡正一天都沒有出過辦公室,午飯是鰻魚海膽外賣,六點多要吃晚飯的時候,微信響。他看一眼,是總行的經理助理馮寬,之前在香港分公司輪崗了半年,上周剛回來,現在就在樓下咖啡座。 工作正好告一段落,他揣上手機起身,一出門就看見段小鈞抱著一摞a3復印資料站在clemen桌前,才一天,就搞得沒人樣了。 匡正瞥一眼,走出辦公區,身后clemen在發脾氣:“你那什么眼神,不服嗎?不服你告訴我投資資本回報率怎么算,我立刻讓你回家休息!” 匡正哼笑,段小鈞根本答不出來。 坐電梯到一樓,馮寬在咖啡座那邊朝他招手,一身乏味的灰西裝,系著乏味的領帶,踩著乏味的皮鞋:“老弟,”見到匡正的打扮,他眼前一亮,“你越來越浪了!” “我們這邊就這樣,”匡正在他對面坐下,“不像你們,成天在大領導身邊,一水兒的耗子灰?!?/br> “滾你的,”馮寬給他要了杯拿鐵,“我升職了,總經理?!?/br> “恭喜啊?!笨镎嬲贡巢?,轉了轉脖子。 “反應這么平淡嗎?” “你去香港不就是準備著升嗎,”匡正語氣平平,然后笑了,“再說,你不升,嫂子也不樂意啊?!?/br> 馮寬的老丈人是集團董事,這幾年步子走得很穩,“別挑我不愛聽的說,”馮寬松松領帶,“怎么著,還沒定下來呢?” 匡正點頭:“我這兒不像你那兒,三步一個姐五步一妹的,天天有艷遇?!?/br> “上一個是什么時候?” “得有七八個月了吧,”匡正啜口咖啡,“我說你怎么回事,這么關心我私生活呢?放心,老子直得很,今年興致不高而已?!?/br> “不是我說你,你挑女人眼光有問題,總找那些二十一二的小姑娘,多作啊,”馮寬一副過來人的口氣,“你得找二十八九的,知道疼你?!?/br> 匡正聽出來了:“哥,你是不是有事?” 馮寬笑了,笑得很賊:“我手里有個女孩,沒到三十,漂亮,大高個,做信托的?!?/br> “國內的信托,”匡正搖頭,“約等于理財?!?/br> “你管那干什么,我說的是人?!?/br> “什么信托啊,私人銀行啊,”匡正語氣輕蔑,“都是搞公關的,沒意思?!?/br> 馮寬聽明白了:“不要是吧?” 匡正點頭。 “行,你們ma的牛,”馮寬站起來,拿他沒轍,“你個沒良心的,我白耽誤工夫過來找你,走了?!?/br> 匡正送他到門口:“哥慢走?!?/br> 馮寬走了兩步,又回來:“那是我老婆大姑的女兒!”他本來想說“少奮斗十年”之類的,一想人家匡正也不稀罕,只好拿指頭點了點他,走了。 匡正低頭看表,七點,正是吃晚飯的時間,這周圍的鱒魚、鵝掌、生蠔隨他挑,可他就是想吃寶綻那口,現在回家說不定還能趕上剛出鍋的。 說走就走,他開車直奔郊外,一路上車流還可以,到家八點多,天已經黑了,寶綻的燈沒亮,他摁下門鈴,遠遠的,看見大路上走過來一個人。 匡正皺著眉頭,越看越熟悉,難以置信地喊了一聲:“寶綻!” 人影快走了兩步,朝這邊揮手。 “我cao!”匡正站到路中央,扯著脖子喊,“你從地鐵站走過來的?” 那邊沒回答,匡正在原地轉了個圈,很生氣。 寶綻漸漸近了,那張臉也清晰起來,天熱,汗水掛在下巴上,淌到脖子里。 “你走了多長時間?”匡正掏出口袋巾給他。 “我走得快,”寶綻沒拿,用胳膊擦了把汗,“不到一個小時?!?/br> 門口放著一盒生鮮,匡正單手抱起來,跟他進屋。 主燈和空調自動感應開啟,匡正把保鮮箱打開,里頭有茄子菠菜和五花rou,還有半打進口橘子,他不假思索:“明天開始,我晚上接你,” 寶綻正用脫下來的t恤擦汗,一口回絕:“不用,這點路算什么?!?/br> 匡正扭頭看他,平時看著瘦瘦的,現在脫了卻很結實,不是煉出來那種肌rou,是靈動緊繃的小肌群,雀鳥般漂亮。 “地址給我,”匡正很強勢,“一腳油的事兒?!?/br> 寶綻過來,把菜和rou拿到廚房,邊收拾邊說:“咱倆的時間合不上,你半夜才下班?!?/br> “我送你到家,再回公司,”匡正懶懶地倚著廚房臺面,“正好中間蹭你頓飯?!?/br> 寶綻笑了,揚眉斜他一眼:“你差我這頓飯嗎?” 這一眼,有琉璃樣的水光在里頭,匡正一怔,頭一回覺得這人身上有股勁兒:“你做什么工作的?” 寶綻切rou的手停了一下,他是個末路的京劇演員,老生,眼看著要熬不下去了:“我是唱……” 忽然,手機響,匡正看一眼來電,興高采烈接起來:“hey buddy!” 他全程講英語,神態、語氣像用母語一樣自然,寶綻愣愣看著他,再一次清楚地認識到,即使在同一個屋檐下,即使說著朋友似的話,他們也是兩個世界的人。 電話里是原來新加坡的同事,做重組的,好久沒聯系了,匡正邊聊邊從保鮮箱里掏了個橘子,兩邊掰開,塞一瓣到嘴里。 甜,蜜糖一樣,他立刻拿去給寶綻,寶綻正擺弄rou,手上不干凈,匡正用肩膀夾著電話,掰一大塊給他。 兩段人生,同一口甜,在小小的廚房里交融。 寶綻鼓著腮幫子,匡正蓋住話筒問:“甜吧?” 寶綻一個勁兒點頭,止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