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拔牙
帳中的歡樂氛圍在哈德努翻開第二本畫冊時出現短暫凝固。 哈德努似不相信般,又翻了幾頁,碧眼似蒼漠孤狼,緊盯著她,“你耍本王?” 沈碧落將擱在腿上的狐毛順了順,笑眼看他,“不過是讓王上知道,這樣的圖,我能畫出一本,就能復制無數,端看王上怎么選擇?” “你威脅本王?”哈德努憤怒的將畫冊合上,殺氣四溢,“你就不怕本王殺了你?” 沈碧落嘴角笑中帶譏,“怕!” “王上都能對施與援手的同盟下毒手,又何況我一小婦人!” “只是......”她頓了頓,勾足他的好奇心。 哈德努追問道,“只是什么?” “只是,本妃這一死固然輕于鴻毛,王的雄壯可要天下皆知皆識了!” 哈德努嘴角微勾,輕哼道,“你以為本王會在乎?” “我北荒人生性豪放,說不得這天下兒女都要為我入迷,如此,本王還得多謝陳王妃成全!” “王上好氣度!”沈碧落拱手作揖,“本妃佩服!” 哈德努剛起了笑意,沈碧落已是話音一轉,“王上可曾聽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哈德努問,“聽過如何,沒聽過又如何?” 沈碧落慢條斯理的解釋,“所謂天下之大,悠悠之口難堵,王上或許不在意,北荒民眾也將其當成尋常事,可天下人呢?” “待他日您成為天下笑柄之時,您那位虎視眈眈的弟弟康王,會不會趁亂起復,取而代之?” “夠了!”哈德努臉色難看。 沈碧落適可而止,“激怒您,并非我本意!” “若是王上能將解藥給本妃,這兩冊便是最后的兩冊!” 她賭了一把,道,“王上此時殺我夫君,實在不是明智之選!” 哈德努掀起眼簾,眼中碧波蕩漾,“為何?” 沈碧落道,“王上與南襄此番對戰的本意,不過是想趁機除了你唯一的威脅,貴國的三王爺,康王!” 哈德努嘴角上傾,“不錯!” 他笑得卑鄙,“康王在本王眼中,不過是個蹦跶的小丑,除去他輕而易舉!” “可若能兵不血刃,就將北荒最大的威脅,你的夫君,南襄的陳王除掉,那才是本王最大的成就!” 沈碧落心中問候他全家,臉上卻風平浪靜,“殺了我夫,你永遠除不了康王!” 哈德努當做天方夜譚,不予爭辯。 沈碧落卻輕笑道,“王上既已對我夫下了毒,又確定,沒解藥,他活不過七日,王上此時還駐軍蒼月關外,難不成是為了確認我夫確實沒生存的希望了!” 哈德努看向她,卻聽得她嗤笑一聲,“怕是貴國康王還沒動手吧!” “若我夫今日死亡,消息傳到貴國,康王就更不會動手了!” 哈德努不說話,只氣勢明顯無剛剛那般鋒利。 沈碧落暗中觀察他,不錯過一絲表情,“康王向來低調,在北荒的存在感極低,王上若尋不著具體錯處,只怕是殺不得他的!” “可王動這么大的陣仗,一心要他死,想來當年王回郾城路上的不太平,康王是做了大貢獻的!” 沈碧落含笑道,“康王抑或我夫,端看王最想誰死!” 哈德努神態不變,“那若是,都想呢?” 說是這般,沈碧落卻從他遽然變深的碧眸中探知到答案,她微微一笑,趁熱打鐵,“我夫的存在,對王上有益無害!” 她直視那雙銳氣逼人的碧眸,“天下皆知,王上登位,用血流成河來說一點也不為過!” 哈德努往后靠了靠,欣賞起自己已鋪了薄繭手掌,抬了抬下巴,“那又如何,誰的江山不是尸體堆壘出來的?” 沈碧落輕輕一笑,“可王這江山還未坐穩呢!” 哈德努收了笑意,未語。 沈碧落繼續道,“北荒幾位王爺人雖沒了,但忠于他們的勢力還在,或許短期內被您的鐵血手腕暫時鎮壓,但若是這股勢力被康王掌握呢?” 她也不看哈德努已變得相當難看的臉色,見好就收,“所以啊,大王既勞動三十萬大軍辛苦一趟,怎能空手而歸!” “北荒能與我夫旗鼓相當的,也就王您一人,我夫活著,也是對那些烏合之輩一種震懾不是!” 最后兩句話,基本上是說的相當狗腿,再加上沈碧落一臉賣乖的表情,帳內氣氛又漸漸緩和回來。 哈德努算是見識過了,何為一張巧嘴,“照你這般說,本王還非救陳王不可了?” 沈碧落真想翻個白眼,明明是使了下三濫,給人下了毒,還反過來說救。 她笑容燦爛,點頭道,“正是如此!” 哈德努姿態放松,又摸了摸那狼頭,陰惻惻飄來一句,“王妃可知,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沈碧落笑意微斂,“本妃不過是個深閨女子,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夫者便是天,若是這天塌了,本妃自也不復存在!” “好,好!”哈德努拍掌大笑,“本王自來喜歡不拘小節的豪邁女郎,今日才知,如王妃這般玲瓏心又善解人意的溫柔女子,最是可人!” 沈碧落抱拳,“多謝王上夸贊!” 哈德努惜聲連連,自袖中拿出一白瓷小瓶,“如王妃所說,陳王既有大用,本王還真不能讓他死了!” 他搖頭嘆息,“真是可惜了!” 沈碧落可不管他可惜個什么鬼,探身一把將瓶子抓住。 里面有三顆小丸,顏色不同。 沈碧落頭也不抬,問道,“怎么用?” “回去即刻服下紅色藥丸,十天后綠色的,兩個月后黑色的!” 他笑的狡詐,“若是服錯了一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沈碧落將小瓷瓶仔細收好,這才按了按有些酸麻的小腿,起身告辭,“多謝王上賜藥,本妃就此告辭!” 哈德努卻是端起桌上冷茶小抿一口,嘴角掀起弧度,語氣帶著埋怨,“果真是個心狠的,得了好處便要走,枉費當初我一番好心,臨了還幫你處理了個討人厭的!” 沈碧落轉身的動作一滯,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張樂瑤。 雖然此事手法過于陰損,但確實大快她心,她抱著狐裘又行一記大禮,“多謝王上!” 南襄女子視清白如命,本以為她又要借此訓斥一番,卻沒成想她光明正大的承了這份恩,絲毫不掩飾有害人之心。 他實在無法抑制自己的歡喜之心,哈哈大笑道,“果然還是王妃最得我意!” 他話音一轉,“不過,此事也非本王一人功勞,若不是駙馬爺告知內情,本王也不知小姨子對姐夫生了愛慕之心,不過是找了個身形肖似陳王的,就引的她上了鉤!” 沈碧落才不管他是怎么讓張樂瑤上的鉤,她只關心她耳朵聽到的,“表哥知道你的計劃?” “當然!”哈德努興致高昂,“你這女人真厲害,連駙馬爺那般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也因你,手刃親妹!” “嘖嘖,都說皇家無情,他提起母妹時,那表情,才相當無情!” 他伸頭過來八卦,“聽說當年你們有過一腿,就是那對母女強拆了的?” 沈碧落不知如何回他,哈德努卻像探知了什么隱秘,一臉便秘道,“難怪,拆人姻緣,天打雷劈!” “難怪駙馬爺恨透了這對母女,換做本王......”他頓了頓,又輕哼一聲,“本王才不會屈服,喜歡的搶來便是,容得了他人指手畫腳!” 沈碧落沒管他嘀嘀咕咕,只糾結道,“你說表哥恨舅母、表妹?” “你猜的?” 哈德努碧眼一瞥,指著雙眼道,“看的,本王兩只眼睛看的!” “他幾次提到母妹,那眼神就和本王想到康王時一模一樣,都是恨不得生啖其rou才肯罷休的!” “你這女人,禍水??!” 沈碧落不理他齜牙咧嘴的作怪樣,她很確定,張懷之怕是已經知曉了身世之謎。 當年他被迫娶公主救喬家,最狠心之時也莫過于不見張喬氏,不回國公府,卻眼神清明,無怨無恨。 他們最后一次相見,他眼中已不復往日清朗,時時閃爍怨恨,她以為是因她之故,只能狠心快刀斬亂絲。 現在想來,多半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恨將仇人當母多年,還為了這仇人一家,放棄此生摯愛! 沈碧落心緒起伏,微微帶著些疼痛,雖此生無緣,可也不該在他最痛苦之時,再添一刀。 果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