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婦人
沈碧落三人七拐八拐,一路上盡是貴人小姐丫頭,佛門清凈之地,大家也不敢大聲喧嘩,若是熟識,點頭示意便罷。 三人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到了寺后一個草堂,掃地僧“阿彌陀佛”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三人雙手合十,回了禮,安靜踏進草堂。 “你和許嬤嬤聯系上了?”沈碧落這才小聲問道。 盛一點點頭,從袖中抽出一玉牌,上面赫然是國公府的標志。 “你怎么和嬤嬤說的?”沈碧落收下玉牌,放入袖中。 “一切照主子吩咐!”盛一回道,“嬤嬤聽說您回來了,很是高興,但也答應先瞞著老太君,會盡快安排老太君返程,您只需在半山腰等著即可!” 沈碧落聽此,微微一笑,道,“我此時便從后山下去,你在外頭候著,半個時辰后自行離開!” 后面有尾巴,她自然猜到,盛一只要能將他們拖住半個時辰,她就完全有逃離的時間。 盛一點頭便要往外走,她再多說了一句,“一切小心!” 盛一滿臉的冷硬之色終是有些龜裂,自知道他偷偷聯系舊主后,主子便一直對他面無表情,不喜不怒。 他腳步一頓,輕聲應了一句“是”,才開了門出去。 沈碧落與阿暮也不耽誤,從側門出去,穿過一條長廊,眼前是一片開闊地,她記著以前是一片荒地,如今卻種著綠油油的各色蔬菜,兩人相視一眼,莫不是走錯了地兒! “讓你去拿個簸箕,怎這么久!”一個輕柔的嗓音憑空傳來。 沈碧落這才看清,菜園子中央一名老婦人單膝跪地勞作,身上雖只著灰色棉衣,但質地卻非普通棉麻可比,況且,那未經風霜,保養較好的精致面容,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貴婦人。 “夫人!”沈碧落淺笑施禮。 看清楚洼地中站著兩個陌生的年輕姑娘,老婦人這才驚覺認錯人。 為首的身著素衣,質地卻是上好的絲綢,容貌算不上驚艷,一雙麗眼卻生來帶笑,憑白的惹人好感。 估計怕不小心碰了綠芽菜,一雙素面繡鞋全踩在洼地里,素面已沾上好些濕土,表情卻未有絲毫不耐,倒是后面的丫頭神色慌張,視線左右探尋。 老婦人心中了然,開口問道,“姑娘可是要尋后山之路!” 這后山之路極為隱秘,更少有人知道,這半山腰其實前后兩路相通。 看著老婦人以一種審視目光相看,沈碧落自然知道她懷疑什么,當即笑道,“小女子幼時曾隨家人在這里待過一段時間,最愛后山的松子林,許久不回京,想和丫頭再去瞧瞧!” 這一番說辭滴水不漏,老婦人盯著她再審視一番,回道,“過了這菜地,再往前走百來步,便可看到下山的石階!” 沈碧落聽此,神色一喜,又施一禮,道,“多謝夫人!” 那老婦人微點頭,又回頭去將一顆大白菜的外葉撥開,沈碧落見此,拱手道,“小女告辭!” 兩人剛走數步,老婦人的聲音從后傳來,“風雪降至,姑娘莫要久留!” 沈碧落一震,轉過身望去,老婦人卻仍在勞作,她只得再道一身謝,拉著阿暮快速奔離菜地。 這時,一妙齡女婢才匆匆奔來,氣喘吁吁,“老,老夫人!” 老婦人幽幽轉首過來,面色微有不快,“我平日里真是太慣著你了,讓你去拿個簸箕,也這等費事!” 妙齡女婢立馬垮了一副臉,表情委屈道,“奴婢在寺里遇上流觴大人了!” 老婦人眉眼一挑,“哦?” “墨兒來了?” 丫頭失落搖頭,道,“王爺沒來!” 老婦人看她猶猶豫豫的,撣了撣手上的泥土,緩緩站了起來,不耐煩道,“有什么話就說,吞吞吐吐的!” 丫頭臉色一僵,表情更為委屈,“王爺,王爺他......”本想告狀的嘴臉見到老婦人越加冷硬的神色,轉而道,“流觴大人說他是護送新娘娘過來的!” 老婦人眉頭一擰,不是不知道她口中的新娘娘是誰,只是對她的喚法略顯不滿。 “行了,你去讓流觴過來!”老婦人不耐煩的趕人。 丫頭臉色一喜,歡快道,“奴婢這就去!” 丫頭前腳一走,一老嬤嬤便自拐角隱蔽處現了身,臉上惶恐,“奴婢教養不當,主子息怒!” 老婦人望了她一眼,嘆道,“你自小跟了我,娟丫頭也是我跟前長大的,如今看著如花似玉,該配個好人家了!” “你當家的之前中意禮部林侍郎家的小公子,我看著挺好,改明兒他們過府,我給說道說道!” 老嬤嬤一愣,隨即跪謝道,“謝主子厚恩!” 老婦人點了點頭,提腳出了菜地,老嬤嬤見此忙的抽出絹布,替她擦拭。 老婦人推拒道,“不用了,反正臟了,待會兒回去洗洗即可!” 此時,流觴帶兩護衛過來,一見老婦人,驟然下跪道,“屬下叩見老夫人!” “來的正好!”老婦人臉上這才有了些喜色,“我還想著,身邊盡帶了些丫頭婆子,這些菜要如何帶回府!” 轉頭又吩咐嬤嬤丫頭,“你倆去多拿幾個簸箕,籃子來!” 兩人點頭應是,轉頭鉆進長廊盡頭。 老婦人一臉喜意,對流觴道,“你們將這兩行扒了外葉的白菜挑了,過會兒帶回去,那邊的菠菜挑一行就行,還有豌豆菜,算了算了,你們三個粗老爺們,別把我的豆苗踩壞了,我讓娟丫頭領人來摘......” 老婦人絮絮叨叨,卻看到流觴一臉的不情愿,挑眉道,“你小子,這什么表情?” 流觴擠出一絲笑容,恭敬道,“屬下奉王爺令,隨王妃過來上香,王妃她人生地不熟,待會兒尋不著屬下等人,該著急了!” “王妃?”老婦人佯裝生氣,道,“他小子回京這么久,不來看看為娘也罷,娶了個妻子都到了寺里,竟也不來瞧瞧老婦,唉,世風日下??!” 流觴聽此,腰垂的更低,嘟囔道,“王妃只怕也不知您老在這兒!” 老婦人聽此,嘴角笑意微僵,她怎么聽怎么覺得自己這個兒媳,不太靠譜,遂試探道,“他兩口子,感情怎樣?” 流觴一頓,頭垂的更低,都快與地面相連。 老婦人心中有數,只怕是自家小子剃頭挑子一頭熱,別是把人家哄騙回來的。罷了罷了,好不容易來個兒媳婦,還是她回去助助攻,可莫一不小心給弄丟了。 她看著拿了籃子簸箕過來的嬤嬤丫頭,道,“去收拾行囊,跟慧明大師打聲招呼,我們今日回去!” 那嬤嬤也是一愣,倒是身旁的娟丫頭喜色匆匆,放下籃子,轉身便往回走。 老婦人臉色一冷,那嬤嬤忙的施了一禮,臉色尷尬的追了過去。 還余兩名丫頭婆子,老婦人指點她們摘了豌豆苗,一同帶回府。 流觴見此,也只能下地,與兩名護衛片刻功夫便將個大燦黃的白菜整齊的碼好,簸箕裝不下,便搓了麻繩捆綁起來,老婦人見此,表情很是滿意。 此時,她已坐在石桌一旁,享受暖意熏人的冬日陽光,喝著特配的養生茶,神情愜意自在。 不知哪家魯莽小兒,帶著一襲厲風,穿廊而過,到她面前又堪堪頓住腳步,一臉驚恐,“老,老夫人......” 老婦人見她王府侍衛打扮,偏又臉生的緊,遂轉頭問流觴,“你的人?” 流觴見他在此,心中一突,也顧不上回老婦人的話,面色如臨大敵,問道,“你怎么在這?” “王妃人呢!” 那侍衛見他如此直接,也不再隱瞞,憂急回道,“將軍,王妃不見了!” 匆忙之中,又將事情的前緣后果一一講述。 原是這名侍衛本隱身盯著三人,直到那盛一離開,才察覺不對,匆忙闖入草堂已不見其余兩人,幾番搜索,才發現有一側門直通后山,追尋出來便途經此地。 流觴聽完,臉上血色已是退盡,他穩了穩心神,轉而恭敬問老婦人道,“老夫人剛剛就在這兒,可見著一主一仆經過此地,那主子穿的是素色錦衣,只袖角衣擺挑了金線牡丹......” 剛剛那小侍衛稟報時,她已有所感,如今聽流觴如此詳述,心中已經十分確定,當即也不廢話,“快,她半刻前剛從這兒過去,流觴你且帶人下山,半山腰拐彎處,你往右走,便能回到山腳!” 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媳婦從自己眼前溜走,還是自己親自指的路,老婦人此時當真又驚又悔,也顧不得丟了一地的蔬菜,讓兩個丫頭婆子上去喊人,將那主仆外貌著裝吩咐下去,兵分幾路到山腳下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