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闖墨閣
“陳墨!”一個中氣十足的嘶吼聲平地響起,震得倦鳥歸巢的鳥兒再次撲騰飛起,隱身起來的護衛紛紛拔了劍,看誰如此不要命,剛冒了個頭,又紛紛貓了回去。 新王妃這尊大佛,不好惹! 才剛躺下的洪齊聽到人通報,忙的披了衣服,連滾帶跑的飛奔而來,恨不得真長了雙翅膀。 沈碧落正在墨閣院落里大聲吵嚷,“陳墨,你給我出來,將小無憂還我!” “陳墨,你別裝睡,我知道你聽得見呢!” “陳墨,你這個大騙子!” “陳墨,我要......”休夫! 休夫兩字還未出口,一旁觀望了半天的洪齊低聲道,“王妃,你喊錯了!” “誰是你王妃?”既已開了嗓,就顧不得臉皮了,橫豎,只要這府中人,都是幫兇,自然不需要給面子。 洪齊被她如此兇橫一瞪,倒是半天沒回過神,良久,怯怯道,“王......哦,不,那個,您喊錯王爺的名諱了!” 沈碧落這才一愣,依稀響起皇姓好像是“舒”,這個大騙子,竟連名字也是騙她的,氣一時堵在胸口,惡狠狠問,“他叫什么?” “老奴不敢直呼主子名諱!”洪齊卑微謙順。 沈碧落一時氣急,有其主必有其奴,不敢說,那告訴她干甚。 他不敢,盛一倒是顧不了這些,當即在她耳邊說了個名字。 “秦子墨,你出來!” “男子漢大丈夫的,敢做不敢擔?”沈碧落再次斗志昂昂。 洪齊在身后看著此景,老懷甚慰。 剛剛主子明明還要了杯濃茶進去,想來是要熬夜批文的,沒想到這半刻功夫不到,就歇了燈,王妃有句話倒是說對了,裝睡呢! 這無憂小公子也是,明明就在府中,正大光明的拘禁起來就是了,非要趁著夜色沉沉,讓幾個小子去偷,畏妻到這等地步,倒真是活久見。 他老眼昏花,眼袋垂掛的渾色雙目中閃過一絲微光。往年主子總在西北,府里冷清的要命,偶爾回來個幾日,還總耷拉著臉,陰沉的嚇人,府里連走個路都不敢大聲,更別提大口喘氣。 如今這樣,倒是讓人很是期待呢! “阿嚏!”一個噴嚏聲將洪齊的思緒拉回。 沈碧落那兒已經吼了一個回合,這大晚上的寒意侵襲,她終是有些扛不住,拉緊披風,朝阿暮吩咐道,“去抱個棉被過來,這天賊他娘的冷!” 阿暮還未點頭應聲,正屋便亮起了燈,隨著“吱呀”一聲,秦子墨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進來吧!”語音微涼。 沈碧落也不與他廢話,抓緊披風兩邊,一個閃身便沖了進去。 屋子內也未點暖爐,但總比站在屋外吹著西北風好,沈碧落也不客套,坐到桌邊便倒了杯熱茶,正欲喝下,卻橫過來一只手臂攔下,“大晚上的,喝濃茶不好!” “來人,煮杯姜茶送過來!” “好咧!”洪齊的聲音鏗鏘有力,一點也不像五六十的老人家。 “我不要姜茶!”一想到那嗆辣刺鼻的口感,沈碧落就頭皮發麻。 “乖,姜茶驅寒!”都怪他沒想周到,這三九寒天的,讓她在外待了那么久。 “驅什么寒,若不是你,我能凍成冰塊嗎!”說到此她就一頭怒火,這幾年待揚州習慣了,這京城的刺骨寒風還真有些受不住。 “我的錯!”秦子墨臉色這才有絲暖意。 “小無憂呢?”沈碧落到底還是聽話的沒有喝濃茶,今夜本就折騰,再喝上這濃茶,只怕到天亮都別想睡。 “還在府中!”秦子墨沒有回避話題。 沈碧落斜睨一眼,“我要見他!” “可以!”秦子墨點頭。 這不按常理的回答倒是讓沈碧落一怔,質疑道,“你有什么陰謀?” “別多想!”秦子墨眼神溫柔,似又是路上陪在身邊那個謙謙偽君子,“我只是覺得他在景和軒更加安全!” 沈碧落神情微變,一向掛滿笑意的雙眼此時略顯復雜,良久,紅唇輕啟,“安全?” “你將他帶回京城,是為了他的安全嗎?” “他待在你和陛下的身邊,就沒有安全可言!你們才是他最大的威脅!” 秦子墨緊盯她雙眼,沉默無語。 沈碧落嗤笑一聲,“怎么,我說對了?” “他不過是個孩子,按時間算,那個人死時,他還未出生,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能饒恕他嗎?” “抱歉!”除了這句話,秦子墨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沈碧落深吸一口氣,神情有些絕望,“那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么?” 對于這個問題,秦子墨倒是沒思考多久,幾乎是脫口而出,“愛人!” 聽到這兩個字,沈碧落臉上更顯鄙夷,“到現在還在做戲!” 他與她相識不過兩月有余,一見鐘情不可能,日久生情更是荒謬,剩下的只能是有利可圖。 他貴為皇親國戚,當今圣上情同手足的兄弟,手握三十萬精兵,雄霸一方,敵人聽了腿肚子打顫的南襄國戰王,自己一階平民,頂多是家產底子厚了點,其他有什么可讓他圖的。 算來算去,自己還不過沾了小無憂的光,拐了個全南襄女人都想染指的男人,反過來自己呢,卻是將小無憂推向更危險的境地。 “在你面前,我從未做過戲!”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沈碧落一怔,臉上又浮現出嗤笑之意,“難不成陳王還對我一見鐘情了不成!” “一見鐘情算不上,但卻是有了興趣的!”在她怔愣間,他趁熱打鐵道,“我也不知何時就讓你入了心,我是真想和你好好過的!” 沈碧落說不上她這會兒什么感覺,心是柔的,理智卻拼命將她拉回。 她嗤之以鼻,“大騙子!” 秦子墨臉色稍暗,也沒繼續解釋。 兩人僵持良久,洪齊倒是將這沉默氣氛打破。 “主子,姜茶!”洪齊小心翼翼的將托盤放下,這氣氛詭異的,有讓他立馬逃離的欲望。 秦子墨將姜茶推到她跟前,道,“喝點吧!” 沈碧落瞧了他一眼,煩躁盡顯,“我說了不喝!” 他轉頭問洪齊,“放了糖嗎?” “放了,放了,老奴特意多加了點!”剛剛王妃抗議的聲音猶在耳邊,他猜到她估計是怕那老姜的嗆味,特意吩咐廚房多加了紅糖緩和。 秦子墨端起喝了口,揚起笑意道,“很甜,喝點!” 沈碧落被他晃眼的笑顏一忽悠,當真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確實不像記憶中那么難喝。 等等,現在是自己妥協的時候嗎,還喝他喝過的,自己真是美色誤事。 她往后挪了挪,站起來重新恢復氣勢,“我要小無憂!” 秦子墨眼神微閃,得了,又回到開局了。好在她已經喝了兩口,求個心理安慰。 接到他的指示,洪齊乖乖的收拾姜碗退下,留下兩人繼續博弈。 “把無憂還我!”見他沒反應,她堅持不懈。 “無憂就在景和軒,你想去便去!”秦子墨回道。 沈碧落倒是未有動作,雙眼質疑的看著他,擔心他又耍什么陰謀手段。 秦子墨掛上無奈笑意,微嘆道,“無憂身份特殊,我必須做些措施!” “你可以自由出入景和軒,卻不能將他帶出!” “你這是......”沈碧落蹙眉道,“小無憂為何不能待在碧水閣,你派人把守就是了!” 她不想往自己臉上貼金,可她總感覺他是防著自己,特意將小無憂與自己隔開,她試探道,“要不然,我搬進景和軒也行!” “不行!”秦子墨語氣堅決。 “你......”沈碧落氣急,“你這是想用小無憂脅迫我!” 她也不想往自己臉上貼金,可她剛動了休夫的念頭,想要偷偷帶小無憂離開,他就特意將小無憂隔開,不得不引人遐想。 “隨你怎么想!”秦子墨眉頭微蹙,面上覆著一層冷意。 他如此態度,沈碧落又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揣測過度了。 一來,自己確實沒這個分量,能順利嫁給他,多少還是沾了小無憂的光。 二來,小無憂身份特殊,他將他單獨隔離開,想來是為了更好的算計宮中那位。 反正無論哪條,應該都跟自己無關,果然是不要臉的給自己貼金了。 沈碧落心中一時有些難過,無論何時,自己不過都充當了個棋子的角色,三年前如此,現在亦如此。 三年的姑侄之情,也抵不過權力地位的誘惑,何況這短短兩月,自己果真是想太多了。 如今,小無憂對他這等重要,自己要將他悄摸摸帶走,只怕千難萬難,一切看來還得從長計議。 她抬頭問他,“我想去看看小無憂!” 秦子墨回道,“明日吧!” “不行,我現在就要去看!”沈碧落不依不饒,“明日他醒了,見不到我會害怕的!” “他這會兒睡了,你去了也無濟于事!”秦子墨斬釘截鐵,“他在揚州城那巷子里時也總一個人,怎么不害怕!” 沈碧落恨恨道,“他那是在自己家,跟現在能一樣嗎?” “會習慣的!”秦子墨言簡意賅。 沈碧落吐血,罵道,“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