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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青雀?!痹谀骋豢? 楚應汶的所有耐心都喪失了,他站在門口處,被霍連山擋住去路,但聲音擋不住,他一字一頓的問:“有人和我說,你之所以這樣主動的從楚家出來,是因為你不是我的兒子?!?/br> 楚青雀眼前一黑。 他想過很多個事情暴露的可能,也曾在腦子里構建過那樣的畫面,但他從沒想過楚應汶會這樣直接的問出來。 “今天我收到了你的頭發,和一封匿名信,信上說了什么我就不和你講了,但我來到這,你應該也能猜出來些?!?/br> 楚應汶站在門口,他還是西裝革履、神色冷冽的模樣,說起話來的時候依舊是那樣高高在上,充滿命令式的語氣,但他的目光落到楚青雀的身上的時候,卻意外的沒有那樣刺人。 “你是我手把手帶出來的兒子,十八年,我把你當親兒子一樣養大,所以我不信那份鑒定,我也不想再拿你的頭發去做什么鑒定,我今天來,只是想來問問你,我不信他們,我只想要你的一個答復?!?/br> 楚青雀站在霍連山后面,耳廓嗡嗡的響,他聽見楚應汶說:“我親手養大的兒子,連一句真話都不敢和我說嗎?” 楚青雀覺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 他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哪怕霍連山回身緊握住他的手,他也沒覺得自己好到哪里去。 這就是他要面對的,誰來替他擋都擋不住。 在那一刻,楚青雀突然升騰起了一種將所有遮蓋都撕碎的沖動。 他本來就蓋不住的,就像是那一次被李茹逼到門口來一樣,現在只不過是把之前經歷過的事情又走了一遍罷了。 他從小到大就是學不會“教訓”,摔過一次跟頭,還要再摔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上一次是怎么暴露的,這一次又重蹈覆轍,紙終究是包不住火。 只不過這一次,那團火給了他選擇罷了。 可他還能像是原先一樣渾渾噩噩的把自己藏起來嗎? 楚青雀手指發顫的回握著霍連山的手,他憑著胸口鼓著的那口勁兒,顫著聲輕輕的擠出來一句:“我不是?!?/br>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打了個寒顫,他覺得自己親手打開了通往地獄的門,卻又在同時卸下了身上的惡債。 他以為離開楚家之后,一切就能隨煙飄去,但實際上并不能,隱瞞過往和茍且偷生并不能讓他感覺到輕松,雖然在最開始規避了最慘烈的后果,但是隨著時間的逐漸延長,那些看不見的愧疚日益漸長,他每一刻都在矛盾中煎熬。 在這一刻,他否認掉自己身世的時候,竟然有一種撕下束縛,重新呼吸的暢快之感,像是親手將自己身上的膿包挖掉,疼是疼的,怕是怕的,但是那一瞬間的解脫卻好像讓他得了一次新生。 但在短暫的痛暢之后,涌上來的就是害怕。 楚青雀比任何人都了解楚應汶,他是楚應汶一手帶大的,在他很小的時候,楚應汶就開始給他灌輸為人處世的方法和準則。 不過楚青雀天生是個長不出牙來的兔子,楚應汶怎么教也沒教會他吃人,但是卻讓他清楚的認知到了楚家人的本性。 如果不是知道的那么清楚,楚青雀也不至于這樣害怕。 越是這樣剛愎自用的人,越不能忍受別人的背叛,更何況周之妍是在楚應汶的雷點上瘋狂蹦迪,沒有那個男人能接受自己妻子給自己戴了個大綠帽,順帶還養了別人家的孩子十八年。 楚青雀說完的時候,霍連山不動聲色的往他身前挪了半步。 霍連山是不在乎楚青雀和楚應汶之間的矛盾的,在他眼里,楚青雀說也好,不說也好,都不會影響他和楚青雀之間的關系,楚青雀不想說,他就幫著遮著,楚青雀想說,他就幫著擔著。 不過,在楚青雀又輕又細的幾個字落下來之后,楚應汶的反應卻出乎意料。 他沒有像是楚青雀想象之中一樣暴跳如雷,也沒有像是霍連山以為的一樣翻臉無情,他就站在門口,像是連帶著周遭的空氣一起被冰封住一樣。 楚青雀不敢看楚應汶,他還是縮在霍連山后頭,如果楚青雀這時候抬頭看一看的話,也許會發現楚應汶和以往截然不同。 還是那張臉,還是那一身西裝,永遠都是挺拔的模樣,可是他永遠篤定自若的眉宇間卻裹挾著幾分絕望和枯槁,他的額頭上有青筋鼓出來,唇角微微裂開著,像是突然間喪失了呼吸的能力,雙目都變得混沌無光,雙目沒有焦距的望過來,不知道是在看霍連山還是在看楚青雀。 亦或者誰都沒有再看,他只是眼睛在看,但靈魂卻已經飛回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把當初的一些旁枝末節全都串聯起來,然后再若干年后的現在,恍然間明悟了多年前自己錯過的事情。 別墅內一片寂靜。 楚青雀沒聽到想象之中的怒罵,他興許是有點好奇,又興許是有點茫然,總之,他在霍連山的身后,輕輕地探出了一只眼睛,去看楚應汶。 楚應汶的嘴唇顫了兩下,繼而抬起眼來看楚青雀。 楚青雀和他目光對視之間,兩人像是都有幾分隱隱的茫然。 楚青雀的茫然是對著楚應汶的,但楚應汶的茫然卻是對著整個世界的。 一個月前,楚青雀的人生塌陷了一回,現在,楚應汶的人生塌陷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