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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連山的手指滾熱,骨節粗大,楚青雀手掌小,兩只手一握上去,冰涼涼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和手心。 “對不起?!背嗳敢欢亲拥那敢庠诜瓭L,但說不出好聽的話,說著說著還要掉眼淚,他先是癟了癟嘴,臉都皺起來,然后才強忍著把眼淚憋回去,和霍連山說:“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不好,我這幾天,一直...一直在想你?!?/br> 霍連山眼前有些恍惚。 他低下頭就能看見楚青雀的腦袋,看見楚青雀委委屈屈的臉,看見楚青雀站在他面前,擺出來一副“任人索取”的模樣,軟綿綿的和他道歉。 “想我?” 霍連山重復著這兩個字,只覺得一股火順著胸口往腦袋上頂,在某一刻他豁然變臉,一聲比一聲高的沖楚青雀咆哮著喊:“你拿什么想我,你騙我的時候你想過我嗎?你前天說一切都是為了補償我,現在拉著我說想我,楚青雀,你想讓我怎么回應你?” 他們根本沒辦法在一起。 他能跟所有人對抗,但他能跟身體里流的血去對抗嗎? 所有的憤怒都化成了實質,一股腦的全都砸上了楚青雀的腦袋。 來之前楚青雀做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他想,如果真的要見面的話,不管霍連山怎么兇他,他都要忍住,可是現在霍連山不過才說了兩句話,他那顆脆弱的心就要承受不住了。 “我以后不會騙你了?!背嗳傅哪X袋耷拉著,眼睫毛濕漉漉的黏成幾塊,鼻尖又哭紅了,嘴巴一撇,像是要咧開了哭嚎出來,又硬生生忍住,一邊抖著,一邊說:“你不要再兇我了好不好?!?/br> 霍連山在這時候發現,楚青雀的眼淚是最好的武器。 道理講一萬遍,也沒一個眼神有用,他的心滾過刀山火海,挨過千刀萬剮,但見到楚青雀落淚的時候還是會疼。 “那你想我怎么樣呢,青雀,你知道的,我沒辦法和你當朋友?!?/br> 霍連山的手被楚青雀抓的死緊,楚青雀的手指太濕了,幾乎要把他的手指也給潤濕了,霍連山微微垂下頭來,上挑的丹鳳眼里跳躍著楚青雀看不懂的光,他問楚青雀:“你想跟我在一起嗎?” 楚青雀打了個哆嗦,一個“想”字才剛到喉嚨口,就聽見霍連山繼續問他。 “想把我帶到楚應汶的面前,告訴他,我和你另一個兒子在一起了嗎?” 霍連山說這些的時候,聲音輕柔的像是夏日里刮過的風,一點一點卷過楚青雀的耳朵,卷走了楚青雀最后一點腦子。 他沒想過,他覺得自己也不敢。 偏偏霍連山還要問他,掐著他下巴逼著他開口:“楚青雀,你想嗎?” 楚青雀哭得更厲害了,他剛才還在忍,現在忍不住了,就開始抽,他哭的特別難看,眼睛鼻子全都擠在一起,眼淚順著他的臉流到了霍連山的手上。 霍連山像是被猛地燙了一下一樣,飛快的收回了手。 他過去的十九年里,從沒有那一天像是今天一樣疼,他親手拿著一把刀,把心里最深處的人血粼粼的挖出來。 “你父母的事,我父母的事,我都可以不追究,我也都不會怪你,可我們不能再錯上加錯了?!?/br> 霍連山的聲音更輕了,像是飄在天上一樣,飄乎乎的落下來:“我知道,如果能給你選擇,你也不想用這種方式出生,可我們改變不了,我可以愛楚青雀,但我不能愛楚家少爺?!?/br> 青雀,我們有一樣的血緣,我不能接受。 “我不會出現在楚家,也不會跟楚應汶有任何關系,跟楚家有關的所有我都不會碰,包括...你?!?/br> 最后幾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霍連山覺得自己眼前都發黑。 楚青雀比他還要更慘一些,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了,還抓著他不肯松手,被他從手上扒下來,又去抓到他的衣角,指尖都掐白了,別的反應一概沒有,不會說話,不會動,只會站著哭,哭也不是那種嚎啕大哭,是無聲的,整張臉都扭到一起,肩膀在抖在不說話,哭的面目全非。 大概已經是哭傻了。 霍連山覺得窒息,楚青雀的哭雖然沒有聲音,但卻像是聲波一樣,從耳朵里鉆到腦子里,狠狠地鉆著他的頭皮,他再也無法在這里待下去,他怕下一秒,他就要去把楚青雀抱在懷里。 他對一切都有近乎是殘忍的清醒,楚青雀做不到的,他能去做,楚青雀下不去的狠心,他能來下,代價就是他比楚青雀更疼。 在一場混亂里,最清醒的那個,肯定是最疼的那個。 像一道不會愈合的疤,經年累月,隱隱作痛。 霍連山猛地抽出了他的衣角。 楚青雀被他抽的身形向前一帶,整個人差點摔了,霍連山沒管,他從洗手間出來,走到走廊上,才終于吸了第一口氣。 他眼前有些發黑,手指上一陣陣發顫,被楚青雀掐過的地方還帶著濕濕的涼意,明明走出好遠了,霍連山卻好像還是能聽到楚青雀抽噎時候細小的哼唧聲。 霍連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到后臺的。 比賽還沒結束,剩下的人還在上去表演,溫離不知道去哪兒了,蔣洛坐在椅子上給他的吉他換弦,見他來了,蔣洛遠遠地向他揮手,喊他:“山哥!” 他看見蔣洛的嘴動了,但是那聲音卻像是在天邊飄著,然后被水泡過,隔著老遠,軟趴趴、飄著顫音鉆進他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