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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箐縣是普米自治縣,境內人口以普米族、傈僳族、佤族和漢族人口最多,但其他在境內雜居的少數民族也多達10余支,縣城近郊有一小圈回族村民小組,進縣城老遠就能看見清真寺的圓頂和星月,靠北與源鶴接壤的半山濕地窄帶全部是佤族鄉,而靠西與麗州接壤的山林地帶則是彝人聚落。 但這六處村舍,地圖上沒標注,也不可能會有標注。 時至深夜,站在呈30度斜角的緩坡矮草中間,姜鐸用強光電筒掃了一圈,前方10米不到有兩間廢屋,身后往下是一小股溪流,房屋不遠處有多年前耕作過的菜地,沿著一塊塊攏起的土方稀疏的長著雜草。 爾扎都惹已經舉著火把,沿房舍四周輕吹一口氣都能震塌半邊的泥磚墻走了一圈,再貓腰鉆進缺了門梁的門口,火光先在門口立了兩分鐘,便開始向屋內移動。 斷壁殘垣,蛛網雜草叢生,泥灰遍地。 姜鐸跟著進屋,一眼望見爾扎都惹用火把照亮的地方,心里急跳了一拍。 墻角有人住過,明顯在不久前被掃開了泥灰,有零食包裝袋和生活垃圾,還有一些熟悉又戳眼睛的東西,破毛毯、煙殼紙、針管、鐵勺、錫紙空藥板、蠟燭和燃盡的火柴棒。 遠離人煙的大山間,六處廢棄的房屋聚落卻總有幾間能發現這些東西。 通紅的火苗就舉在爾扎都惹身前不到三十公分的位置,但照不亮他眼底的黯淡,也照不暖他的心。 姜鐸原先也想過找鑒證科的哥們兒弄幾瓶罐裝魯米諾試劑帶上,以防萬一,結果出門太匆忙就把這茬忘了。眼下查到這幾處房舍才知道根本沒必要。 這幫雜碎深山里行兇就沒想過要收拾現場,只十分敷衍的倒了點灰土遮一遮。 泥灰覆蓋血漬時血液已經凝結,輕輕一吹就分成兩種性狀,墻角木柱處有干涸的斑痕,噴濺角度不一、形態不一,深淺不一。稍稍比劃一下,120公分往上蜷曲身體脖頸正對的位置,呈噴濺狀;墻角不平整的地面洼處,呈血泊侵染狀;門口通道前的地面一路均勻并列,呈滴落狀。沒有發現骨殖或殘缺的臟器,但是細微的痕跡隨處可見,斷在墻縫里的指甲片、長短質地不一樣的毛發、煙蒂、鞋印、抓痕,木柱撞擊狠。 老天瞎了眼,鬼知道這里究竟死過多少。 “走吧?!?/br> 姜鐸仍震驚于眼前景象時,爾扎都惹已經伸長胳膊把火把往前舉,火光劃出身前一道窄長的道路,卻將面目與情緒隱進黑暗。 心內疾風驟雨攪動黑色的漩渦,姜鐸不吭聲,只緊跟著他走出廢屋外。 勘驗小組未達到前,兩人一齊對屋內的情況保持緘默。但姜鐸心里很清楚,無論是受害者還是行兇者,大概率極有可能是老虎牙的同族。 手持強光電筒,沉默著走到河灘邊稍平坦的草甸上,姜鐸找了塊干凈卻寒冰一樣的石頭試著坐一坐,又咯屁股又涼,便只好站著照了照表盤,深夜10點23分,再從包里翻找出山林線圖,蹲下鋪到腿上,用牙咬開馬克筆筆蓋,在地圖上標點連線算里程。 12個小時,從朱龍洞村的河灘邊到幾處山地廢屋,行動軌跡像支樹杈,走了將近70多公里的山路。姜鐸拿出手機,看見藍屏上跳出來“無服務”三個字便直接關機,向爾扎都惹說 “就在這歇一晚吧,明早走到手機有信號的地方我就向余知檢報告,組織警力進山勘驗?!?/br> 爾扎都惹仿佛大山間就他一個活物姜鐸是虛影一般,自顧自的往溪流那邊立著的幾塊大石頭走去。舉著火把先到林地邊沿,掰出一堆松枝干柴。 他就一孤老頭茅坑一樣脾氣臭,獨慣了,我不生氣,我得尊老。 姜鐸咬咬牙,跟到爾扎都惹身后拾起干柴堆放到石頭邊的沙地上,再用工兵鏟挖出一個直徑一米多的防火溝,把柴枝架在正中間,爾扎都惹便把塞了松脂的火把點到木柴低下的空腔里,慢慢烤著。 山間夜晚霧氣深沉,樹枝潮氣重點火不易,燒起來煙霧很大,烤了好一會兒篝火才旺起來,熱烈的火苗借著風勢往四周散熱,大石頭迎向火光的凸面反射出暖黃的光線,被烤干了寒氣,爾扎都惹才坐下,把彎曲的掌面放到火舌前方,烤出手掌間一片黑紅駁雜的斑紋。 姜鐸走過去,坐到他旁邊放下55L的登山包,拿出面包、火腿腸和礦泉水遞給爾扎都惹, “光吃野果子你真當自己是老猴精嗎?墊墊吧” 爾扎都惹腦袋都不想轉只抬了抬眼皮,痛快的接過吃食,先舀了點水洗干凈手,再一點點的撕面包塞嘴里,吃的斯文客氣。 姜鐸看著他,又忍不住看了看他腳上那雙NIKE ZOOM BB2,腳踝處被緊緊包覆不容易扭傷,氣墊省力,穿著確實輕便又護腳。就是透氣孔多不防潮,還不耐糟踐,才爬了多大會兒真皮鞋面就裂開幾條縫。 白瞎了一雙籃球鞋,輝狗得心疼死。 再瞟見身前不遠處的溪流,黑色一條窄帶緩緩流動反射出起伏的亮點,從山勢來看,應該是流向山腳下的朱龍洞村河灘, 姜鐸在腦海里翻查起這處山林的地域位置,朱龍洞村河灘下游是傈僳族聚集點,順著灰綠泛白的江水一路向西,沿密林山隙奔流70多公里,狹窄的溪流匯入獨龍江寬闊的江面,由高向低爭涌而下,進入緬甸克欽邦后改稱為恩梅開江,最終并入緬甸伊瓦洛底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