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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風埋頭在修改跨海大橋設計圖的工作上。 正在進行建設的橋梁段,因為海水深度和波流力的影響,需要對設計進行微調。 然而,這個些微的調整,依賴于大量計算,才能得出最佳的彎曲耦合,避免橋梁出現設計瑕疵。 每到這個時候,瞿飛是必須頭禿的。 還得帶著整隊設計師,坐在電腦前瘋狂掉頭發。 這一次,掉頭發的人數多了一個。 易興邦走進來時,律風余光一掃嚇了一跳。 皮膚曬得黝黑的年輕總工,算是全船穿得最為正式的人。 工作服、安全帽,連外套的扣子、衣袖的松緊帶都系得極好,跟瞿飛這么自由散漫的家伙,簡直不在一個世界。 律風在電視里見過他的采訪,不茍言笑的嚴肅模樣倒是如出一轍。 他進來之后,瞿飛大大咧咧介紹道:“我學弟,易興邦。就是那個被菲律賓恐怖組織搶了的大橋,他當的總工!” 明明是學弟,瞿飛介紹得跟自家親弟弟一樣興奮。 大家簡單自我介紹、慰問了歸國人士后,易興邦一點兒沒把自己當外人,直接說道:“你又算不清什么了?我看看?!?/br> 瞿飛趕緊把人拖到律風電腦前,“就這個!把它的全部受力都給我算出來!” 獅子大開口,易興邦竟然不慌。 他慢慢摘下帽子,拿過鼠標,竟然一句話不多說,開始自己循著參數,開始給瞿飛算橋梁受力。 見他這樣,必定是瞿飛常年使喚出來的習慣。 有了幫手,律風輕松許多。 雖然軟件可以代替他們完成大部分的運算工作,但是各項參數緊密相接,選取不同的邊界條件,能把他整個人算暈。 現在,律風終于可以站起來仔細端詳這位歸國總工。 易興邦很年輕,皮膚曬得黝黑也擋不住睫毛微翹扇起的純粹。 瞿飛這么一個大個子在旁邊“是不是”“對不對”地喋喋不休,他竟然絲毫不焦躁,仍舊以自己的節奏,慢慢敲擊鍵盤。 學長學弟忙活計算。 律風拿過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重新開了一份文件,重新按照要求,把橋墩的曲線單獨繪制一遍。 船艙外,是忙碌的工程機械澆筑混凝土的響動。 船艙內,每一個人都在忙碌于手上的驗算,耳邊盡是瞿飛單方面的嘮嘮叨叨。 直到暮色降臨,微調的參數還差幾個關鍵。 律風已經完成了調整后的箱形截面示意圖,就等著他們給數據,拿出最終的建設方案了。 “瞿工,都六點了,要不然今天先回去,明天再算?”有工程師提出建議。 畢竟工期不趕,他們這份微調設計圖晚上幾天拿出來,也不耽誤外面跨海大橋的進度。 然而,瞿飛叉著腰,盯著屏幕,隨口回道:“等會兒?!?/br> 顯然沒有同意,大有加班加點的意思。 律風習慣了瞿飛的工作狀態,他拿出手機,給殷以喬發了條“晚上不回來吃飯”的消息,站起來去看這兩位的計算進度。 屏幕上的驗算,比律風想象的更快。 易興邦已經通過彎矩推導出了扭矩比較值,只需要再算出翹曲度就能得出徑向力。 他正忙碌于比較算法,找到合適的修正系數,給出較為精準的結果。 律風一看,出聲道:“你乘以0.98吧。應該差不多?!?/br> 易興邦一愣,沒有敢乘,更沒敢繼續計算。 “乘啊,乘0.98!”瞿飛卻急著催他,“律風給的數據不會錯!” 也許是瞿飛說得肯定,又或者是易興邦更信任瞿飛,他馬上按照律風所說,將算式里的修正系數改為0.98,得出了最后結果。 “成了!”瞿飛興高采烈,趕緊把數據往模型帶。 大家都因為他這句話,心情輕松起來。 終于可以不加班,回家睡覺的激動,促使所有人都將感激視線慣性投給律風。 可律風卻笑著對易興邦說:“多謝易總工,要不是有你在,今晚我們又得熬夜?!?/br> “我只是算得比較快,關鍵的修正參數還是你給的?!?/br> 律風說得易興邦不好意思,他平靜地拿過安全帽,重新戴在了自己頭上。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勾起淺淺笑意,“而且,我離開了菲律賓,就不是什么總工了?!?/br> 他語氣有淺淡的遺憾,仿佛這次回國不是落下了一份工作,也不是放棄了一個工程。 而是丟下了并肩作戰的戰友。 律風并不能深刻理解他的心情,只能盡量安慰道:“菲律賓應該很快能穩定下來,你們肯定還會回去繼續建設瀑帕大橋?!?/br> 易興邦搖了搖頭,站起來說道:“國家比我們更清楚菲律賓的局勢。這次回來,我們項目組已經交接完畢了關于瀑帕大橋的全部資料……” 他的語氣一向平靜,此時卻難得情緒低沉。 上交資料,代表著未來兩三年,都不可能繼續援菲建設計劃。 “瀑帕大橋之后,其實還有一座庫坎大橋?!?/br> “這兩座橋不是我們大發善心的建設工程,而是國家談下來的中菲國際通道上,至關重要的橋梁?!?/br> 年輕人藏不住語氣里的疲憊和委屈。 他說:“律工,那是我們的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