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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是這份異想天開的請示,才有了烏雀山大橋滿滿一室的研究資料。 律風幾乎是懷著震驚、錯愕,去翻看后續的項目組文件。 他每打開一盒資料,都像打開了一個驚嚇箱。 ——烏雀山環境惡劣,冬季天寒地凍、夏秋陰雨大霧、春季風速七到八級。 ——交通建設集團規劃的橋梁位置,存在嚴重山體滑坡、落石風險。 ——最高海拔2700米,最低海拔1600米,峽谷全長19千米。 烏雀山的惡劣情況,清晰可見,數據詳實。 然而,這個不可思議的項目,還在繼續著勘測。 律風跳過中間整整十年的光陰,找到兩年前的檔案,都能清楚的看到—— “烏雀山受7.2級地震影響,方案三、方案四原定橋墩設計地點存在風險,有待進一步勘測研究?!?/br> 十二年過去,項目組的報告依然不斷發回烏雀山情況。 律風慢慢翻完去年最后一份資料,終于能夠確定這個項目完全停滯了。 自從兩年前烏雀山遭遇7.2級地震,影響了方案三、方案四的落位點,這座山體的測量數據,就再也沒有新的變化。 沒有變化,代表著項目走向尾聲。 律風桌上擺滿的資料,連同十二年來勘測研究的全部檔案,默默地沉睡在冰冷的鐵皮柜里。 似乎每一份都在講述這個徒勞無功的項目,耗費多少人多少年的心血,最終一腔熱血,被7.2級地震澆滅。 他忽然懂得了馮主任的嘆息。 一座沒有政策阻礙的橋梁,受制于惡劣的自然環境,導致十二年沒能確定方案順利開工,那么,再過十二年也不一定能有進展。 去研究一座沒有進展的橋梁,根本不需要壓力。 他們能給出的論文或者建模,無非是闡述一下個人的觀點,展示一下自己的學習成果,全憑審閱者的喜好來判斷優劣。 因為,他們兩個實習生的論點、設計、暢想,在耗費了十二年心血的研究資料面前,空洞蒼白得不值一提。 錢旭陽坐在一邊玩著手機。 他終于沒有聽到律風翻開那些老掉牙文件的嘩嘩聲了,才笑著說:“你知道了吧,研究這個橋其實挺沒意思的,因為它根本不可能建成?!?/br> 他忽然說話,律風才想起來檔案室不是自己一個人。 律風腦海里滿是烏雀山的數據,視線有些機械地尋聲看向錢旭陽。 錢旭陽見他看過來,表情立刻得意起來,像分享獨家八卦似的說道:“這橋啊,我聽我爸說過。01年修鐵路的時候就想建了,沒成。等到開了奧運會,交通那群修高速的預算花不出去了,說來來去去繞開烏雀山這么多年,不如把橋建了,以后省時省力免得繞道?!?/br> “所以啊,交通才拉著國院合作,還成立烏雀山路段項目組,專門研究烏雀山大橋?!?/br> 說著,他用手機敲了敲桌面,“結果,原本定了兩個方案,就等最后確定好了開工,一場大地震,直接把最適合建橋的地方給震出了裂縫!” “哎,你說,老天爺都不幫忙,怎么可能建得起橋!” 律風沉默的聽完,覺得錢旭陽跟開出租車聊國際內幕的司機,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他語氣里對烏雀山項目熟悉無比,連鐵路、高速兩撥人馬都想修建烏雀山大橋都知道。 但是,他的語氣絕對不是欽佩,不是贊同,更不是惋惜。 僅僅像個旁觀者,嘲笑想要建橋的人純屬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他嘴角勾起的笑,翹起的腳,敲桌的手,給律風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律風略微思考,終于想起來了。 錢旭陽這樣的態度,像極了那些律風最討厭的人—— 那些人最擅長的,便是在建不起橋的時候冷嘲熱諷,又在建成了橋的時候說“大可不必”。 這種理中客,怎么他到了橋梁分院都能遇上? 律風冷笑一聲,“曲水灣大橋建成之前,很多人都這么說?!?/br> 錢旭陽等著律風附和自己,結果等來了這么一句話。 “不會吧?你不會真的以為烏雀山這種情況跟曲水灣似的,努力努力就能建成橋吧!” 他整個人都驚訝了,“曲水灣大橋長是長,難是難,可它又不是建在烏雀山這種冰天雪地荒郊野嶺!而且烏雀山還有地震!” 曲水灣可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繁華地帶,地勢平坦,氣候宜人,只不過是兩岸相隔遠了點兒罷了! 怎么可能和烏雀山相提并論。 錢旭陽之前覺得律風狂妄,現在覺得,這人模仿曲水灣大橋設計了一座小橋,就以為自己是什么救世設計師了。 他正要用自己的獨家內幕,認認真真教訓一下律風。 檔案室外就傳來一聲清脆的女音。 “誒,你們是不是今天來實習的?” 他們一轉頭,就見一位穿著T恤衫,頭發簡潔地扎在腦后的女性。 律風還沒回答,旁邊桌的錢旭陽就站了起來。 他熱情洋溢笑容滿面的喊道:“啊,師姐!我叫錢旭陽,以后多多請多關照?!?/br> “你好,你好。我叫鐘珂?!辩婄姹砬橛幸凰查g的尷尬。 畢竟,他們橋梁分院的都知道,今天來了兩個實習生。 一個是律風,一個是……錢副院的兒子,關系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