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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在線閱讀 - 第26節

第26節

    秋欣然忙回禮:“下官不敢?!?/br>
    “這有什么不敢?”陳貴妃不耐煩地一皺眉頭,“小小年紀怎的盡學了些老學究的做派?!?/br>
    聽她這一通斥責,秋欣然汗顏也不敢再推拒,只好拱手認錯。

    皇后溫聲道:“好了,你莫要嚇著她?!彼D頭又同秋欣然道,“七夕宴的事情本宮會再派人追查,但牽扯到七公主聲譽卻是不好再放在明面上追究,恐怕還要再委屈你?!?/br>
    秋欣然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臣明白?!?/br>
    皇后看她一眼,又說:“這回叫人碰見的若是晗如同修言,外頭還不知要傳成什么樣子。但你同修言過往有些恩怨,出了這樣的事情,對外只說二人酒后起了些沖突,也不惹人多想。這樣一來,于你于他的聲譽都好?!?/br>
    “娘娘考慮周到?!?/br>
    她與夏修言身份差距懸殊,就是中間傳出有關融梨香的事情,也掀不起什么風浪,外頭的人聽了頂多只會覺得夏修言故意羞辱她,她動手反抗便也算是合情合理。不過這樣一來,雖是夏修言有錯在先,但她卻動了手——

    果然下一秒,又聽皇后道:“但這樣一來,此事就該有個處置結果。修言醉酒失儀,有錯在前,但你動手傷人在后,雖能勉強抵平……”

    秋欣然很是從善如流:“臣愿意同夏世子登門道歉?!?/br>
    皇后贊許地看她一眼,點頭道:“此事拖了許久也不太好,這時辰修言應當正在??祵m,不如借此機會,你隨本宮過去當著太后的面了結此事?!?/br>
    秋欣然隨皇后到??祵m,剛進殿便聽見里頭傳來一陣笑語。

    二人轉過殿中彩屏,就見太后坐在屋中,除去夏修言幾個皇子也在。不知是誰剛說了句笑話,引的屋中的人都笑起來。太后抬眼見皇后來了,面上笑意未歇:“皇后怎么來了?”

    “母親這兒熱鬧,來看看母親?!被屎笮χ锨白教笊砼?,“又聽說修言在這兒,順道帶人過來看看?!彼贿呎f一邊同身后的人遞了個眼色,秋欣然聞言忙上前一步,行禮道:“臣秋欣然見過太后?!?/br>
    太后這才注意到皇后身后跟著的人,見她木簪束頭,青衣直裰,雖是一身男裝小吏打扮,但顯然是個女子,也很快想起她的身份來,臉上的笑意也隨之冷淡不少:“皇后帶她過來是為什么?”

    “先前七夕,秋司辰動手傷了修言,圣上罰她閉門思過。如今期限已到,回宮復職,臣妾便是帶她來向修言賠禮道歉的?!?/br>
    太后看向一旁的夏修言,他大約是剛從學宮回來,坐在椅子上,神情冷淡。天氣又涼下來,他穿得比這殿里的其他人都要厚實些,弱不禁風的模樣。自打秋欣然進來,從頭到尾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秋欣然轉身朝著夏修言躬身抬手道:“先前是臣不對,特來向世子請罪?!?/br>
    夏修言不作聲,只低頭喝了口杯子里的茶,恍若未聞。

    殿中氣氛一時有些凝固,李晗風想開口打個圓場:“聽聞秋司辰前段日子在司天監禁足了一段時日,也算是有所懲戒,修言不如原諒了她這一次?!?/br>
    夏修言還不作聲。敢在這??祵m里仗著太后撐腰擺架子教訓人的,怕也就是這一位了。

    秋欣然只能跪了下來又道:“七夕那晚臣一時魯莽,動手打傷了世子,還望世子恕罪?!?/br>
    見他還不說話,李晗靈故意笑著說:“修言這回看來氣得不輕,當真同她計較上了?”李晗星也故意搭腔道:“修言體弱,旁人被打一下也就罷了,她一個小小司辰官怎么敢對世子動手,是不該輕饒了她?!彼浑p狐貍眼睛眨呀眨的,倒不知是在幫她說話還是火上澆油來的。

    秋欣然躲在衣袖下做了個鬼臉,一咬牙同夏修言又磕了個頭,高聲道:“世子若是心中有氣,臣愿打愿罵絕無二話。還望世子恕臣不敬之罪?!?/br>
    她這回說完,皇后終于開口道:“七夕宴原是本宮主持,卻出了這樣的疏漏,倒也不能全怪秋司辰?!?/br>
    夏修言終于動了動,和緩幾分神色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本是修言酒后失儀?!彼f著又往階下跪著的小吏投去冷冷一瞥,勉為其難地松口道:“秋司辰那晚也受了驚嚇,此事往后便揭過不提?!?/br>
    他一松口,眾人皆是忍不住松一口氣。秋欣然忙謝道:“謝世子寬宥?!?/br>
    “起來吧?!毕男扪钥此谎鄣?。

    秋欣然跟著皇后來此本就是為了七夕宴謝罪一事,如今夏修言既然已經表態,她也不必在此久留,很快便退出??祵m。

    “皇上也是不像話,”待秋欣然離開,太后面色不悅道,“安排個女冠入宮為官,還鬧出這樣的事情?!彼贿呎f又轉頭去看夏修言:“之前玉佩的事情哀家也有所耳聞,你若是心中不痛快便說出來,哀家去同皇上說,這樣的人留在宮中遲早是個禍害?!?/br>
    夏修言垂著眼:“兒臣并未將她放在心上,祖母不必替兒臣擔憂?!?/br>
    “哎——”太后見他如此,神色中一絲疼惜之色,“哀家就怕你獨自一人住在京城,平日里受了什么委屈,也自個兒悶在心里不愿說?!?/br>
    李晗星一眨眼睛:“祖母可不能偏心,我們幾個受了委屈,可也要來祖母這兒訴苦?!?/br>
    太后嗔怪地看他一眼:“這宮里誰敢讓你受委屈,別個不來這兒告你的狀,就該謝天謝地啦?!?/br>
    屋里眾人一時又都笑起來,方才那件事便算過去,再無人提起。

    夏修言在屋里又坐了一會兒,很快便稱不適退了出來。

    早上的時候天剛下過雨,地上有些潮濕。出了??祵m沿著宮道走了一段,快到拐角的時候,夏修言忽然停下了腳步。隨侍的宮人跟著停下來,片刻便聽他吩咐道:“看這天色陰沉,你回去取一把傘過來?!?/br>
    宮人應是,忙轉頭折了回去。

    待他身影走遠了,夏修言才重新舉步向前,離前頭的拐角近了,便瞧見紅墻后頭露出一點青色的衣角,他停下來清咳一聲。墻后的衣角一頓,片刻從后邊探出一個頭來,正是方才在??祵m中見過的小道士。

    小道士見了他瞇著眼睛笑了笑,慢慢從墻角后走出來,不大自在地清清喉嚨:“見過夏世子?!?/br>
    夏修言看著跟前青衣直裰的小吏,對方拱著手低著頭,領口露出一截白皙光潔的脖子,一眼能看見上頭還帶著點青的淤痕,是那晚叫自己掐出來的。

    他還記得昏黃的床帳上自己按著她后頸,指頭上留著的滑膩觸感,不知怎么的,心中生出幾分狼狽,匆匆別開眼,冷聲道:“你怎么還在這兒?”

    “來同世子道個謝?!币彩沁@會兒才發現,這話她像是已同他說過好幾回。夏修言聽她這一聲謝,神情無動于衷。于是秋欣然撓撓頭又說:“那天醉春樓碎了的那塊玉佩……”她想一想,遲疑許久才艱難問道,“當真是明陽公主的遺物嗎?”

    夏修言一愣,那事情過去許久,沒想到她倒還記得自己那日說過的話:“自然是我娘留下的?!彼f著又看一眼她滿臉痛惜神色,才好笑道,“她留下的東西不知凡幾,就是上回你玩的那盒葉子戲不也算是她留下的遺物?”

    秋欣然慚愧了沒有半刻,又他這話噎得措手不及,結巴道:“那……那樣的,也算嗎?”

    “怎么不算?那東西難道不是我娘留下的?”夏修言瞥她一眼,又說,“你拿她的遺物同我耍賴的時候,回去沒做過噩夢嗎?”

    “……”秋欣然眼睛一瞪大約想反駁,但想起什么神色又委頓下來,悻悻道,“就算不是公主遺物,碎了一塊好玉總是可惜?!?/br>
    “金銀玉器再好也不過死物,”夏修言淡淡道,“如何能同人命相比?!?/br>
    秋欣然略微詫異了一瞬,顯然沒想到他能說出這種話來。夏修言注意到她的目光,挑著眉問:“怎么?”秋欣然忙移開了目光,手指抓一抓臉,顧左右而言他:“七公主應當做不出給人下藥的事情來?!?/br>
    李晗園這回故意禍水東引到她身上,夏修言沒想到她會替七公主說話,沉默片刻才道:“你那日未將李晗如供出來,陳貴妃會承你一份人情。得她一諾不易,將來關鍵時候或許能救你的命?!?/br>
    秋欣然自嘲一聲:“世子這是瞧準了我日后必然還要再惹禍了?”

    夏修言無聲地看她一眼,像是在說“明知故問”。他念著回去拿傘的小太監應當快要回來,不再與她多言,轉身朝著宮門外走去。

    秋欣然站在原地,目送著他的背影走遠了,又抬頭看了眼陰沉沉的天際,烏云壓在這無邊無際的宮墻上,是山雨欲來的征兆。初來長安的新奇與激動在這兩年間的皇城圍困中終于漸漸消磨了去,她漸漸生出了一股疲乏的去意。

    “天道難測,難測的不是天道而是人心。人心瞬息萬變而天道瞬息萬變。若是你以為自己已經大成,實則是你見過的人還不夠多?!北в竦廊说脑挭q言在耳,女冠拿著拂塵站在窗外,外頭霧靄籠罩了青山,她的目光卻好像落在更遠的青山外。

    秋欣然不明白,人心若是相同,小松為什么會死?可是人心若是不同,李晗園又為什么會死?

    想到這兒,她不由嘆一口氣。師父說的不錯,她確實算不出人心。

    第43章 宜送行   當個江湖騙子沒什么不好,若是……

    秋后各地開始大旱, 許久不曾下雨,這樣一來必要影響今年的收成。朝中人心惶惶,宣德帝親自去天壇祈雨, 可惜收效甚微。

    白景明近來常去觀星臺, 在上面一坐就是一夜。秋欣然不擅長觀星象, 但見他神色也知道天象有異,恐有亂象。

    “老師看見了什么?”某天晚上, 她終于忍不住問。

    白景明負手站在高臺上, 仰頭望著天際。對這世間的大多數人而言,頭頂星河璀璨, 有著屬于秋夜的寧靜,不過是人間再尋常不過的景色。他抬手指著東方天空上一顆閃爍的星子:“你看見那顆星星了嗎?”

    秋欣然抬眼望去,根據二十八星宿的位置掐算一邊, 神色微微動容:“那是心宿?”

    白景明面色凝重道:“熒惑守心, 大亂將起?!?/br>
    熒惑守心是難得一見的大兇之兆。得知此事,朝野上下再次議論紛紛。

    饑荒幾乎已經無可避免,快入冬時,朝廷開始在各地放糧。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國庫這兩年尚還充盈, 今年這場旱災并未引發太大的動亂,造成過多流民的出現。

    就當人們松了口氣,以為即將平安度過歲末的時候, 西北傳來了戰事。

    這場天災不僅影響到了漢人, 也將遠在邊關的迖越人逼入了困境。入冬以后, 起先他們只是派出幾支小隊sao擾邊關駐防,同往年一樣每次搶些馬匹和糧食回去。

    但到了深冬,這些小動作開始越來越頻繁。十二月, 前線傳來消息,迖越呼蘭王帳下二王子齊克丹,借呼蘭王病重之機,撕破了同大歷朝微妙維持了近十年的和平,揮兵直下攻打琓州。

    消息傳回長安,宣德帝震怒。

    大殿上的皇帝將前線快馬加鞭送來的奏章一把扔下高臺,怒氣沖沖地質問道:“前線戰事已近兩月,若不是西北都護府傳來消息,是不是要等琓州城失,迖越人打到了長安,朕才會得知此事!”

    整個大殿噤若寒蟬,無人敢抬頭應聲。

    散朝之后,夏弘英剛愎自用,貪功好進,瞞報軍情的傳言不脛而走。

    但如今當務之急已不是查清這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T州之難迫在眉睫,這個當口最最要緊的,還是要派人前去支援。

    可到這時,朝中又開始要為派誰前去爭執不休。

    鄭元武的父親鄭旅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他鎮守西南,若是調派他去,又恐西南動亂。其他幾個同輩的武將,年事已高,要在短短幾天之內飛赴邊關,身體多半難以支撐,于是眾人又只好將目光落在年輕一輩的身上。

    對年輕人來說,這實在是個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只要能平定琓州之難,加封進爵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直到此時,大多數人還是樂觀地認為,琓州如今雖陷危局,但如今駐守其中的到底還是夏弘英和他的昌武軍。只要援兵趕到,圍城之困自然可解。

    于是,一時間這領兵支援琓州的差事成了一塊眾人眼中的香餑餑。朝野上各派各黨,為此展開了一輪暗中的較量,竭盡所能想將自己的人推選上去,以至于這個人選竟遲遲難以決定下來。

    “他們商議了這么久,為什么不讓夏世子去?”秋欣然聽說此事的時候,不解地問身旁的原舟,“他是夏將軍獨子,由他去不是最合適不過?”

    “人人都知道夏世子體弱,無法領兵?!痹蹏@了口氣,“何況正因為他是夏將軍獨子,圣上才更不可能讓他去?!?/br>
    宮里剛下了場雪,二人走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司天監走。原舟抱著書冊低頭道:“他和鄭世子不同,圣上一早就想收回昌武軍的虎符,昌武軍不能姓夏?!?/br>
    二人抱著冊子繞了個彎,忽然瞧見萬和殿前遠遠站了個人影,他披著裘襖站在雪中,身旁有個小廝替他打著傘。二人不由都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了。

    過一會兒,殿門開了??滋┐е謴拈T后走出來,他站在臺階上,對站在底下的人搖了搖頭。青年抬起頭不知又說了幾句什么,孔泰面上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但仍是搖頭。又過一會兒,孔泰轉身回到殿中,將殿門關上了。

    臺階下的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于轉身走了。

    他回過頭的時候,秋欣然不知為何下意識往墻角躲了躲,不想叫他看見。夏修言果真沒有看見她,他在雪里一步步地往宮外走去,身形終于漸漸小如雪粒,消失在這白茫茫的冬日里。

    原舟也看著他,忽然道:“你說夏世子來做什么?”

    秋欣然不作聲,但她心里清楚,大約是為了琓州的事情。原舟自然也想到這個,又嘆口氣:“都說夏世子同夏將軍不親近,哎……”

    關于派誰帶兵支援琓州的爭論持續了近十天,好在這十天朝廷倒也也沒完全閑著。在近十天的時間里朝中從各處迅速調配一支兵馬,好不容易選定了領兵的將領,乃是兵部侍郎史大人之子,如今長安神武軍的統領史勐。

    史勐常在軍中磨礪,三十來歲正當壯年。但此前因為身上沒有軍功,一直無法拔擢,今次派他領兵前去琓州,正是大好的機會。

    長安雪融那日,他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出城奔赴西北。宣德帝親自去城頭為他送行,城中百姓夾道歡送祝他凱旋。

    秋欣然那日也去湊了個熱鬧,她站在人群中,望著長安城外軍隊消失在馬蹄揚起的塵土中,捏著袖中握著的三枚銅錢,垂著眼不知在想什么。

    等人群散去以后,她回過神抬頭看見了站在城墻上的夏修言。他今日似乎是一個人來的,這種雪融天氣,他穿著一件銀狐裘襖,面色顯得較旁人更為蒼白幾分,不知是因為他還在服那藥的原故,還是他當真病了。

    這一次夏修言低下頭的時候也看見了她,他目力一向很好,兩人隔著高聳的城墻愣愣對視一會兒,秋欣然忽然間笑起來,揚著手同他喊:“世子喝酒去嗎?”

    自夏日里??祵m外那場談話后,二人還是第一回 搭話。少女依舊是那副道士打扮,仰著臉沖他笑得心無芥蒂,比這消融了雪水的太陽還要耀眼幾分。

    喝酒的地方是秋欣然挑的,就在離城郭不遠的一家酒水鋪子里。里頭坐滿了剛送完軍隊回來的人,一進門就感覺里頭熱烘烘的。

    夏修言顯然不喜歡這種嘈雜的環境,剛一進門就忍不住皺眉,不等開口伙計已經迎了上來。秋欣然大咧咧地說就他們兩個,要這鋪子里的烈酒,甚至催促似的在他背上輕輕推了一下。

    夏修言疑心她還沒沾酒就已經醉了,畢竟在宮里她雖瞧著一肚子鬼胎,但端得還是小心謹慎的模樣。

    伙計大約是看出了夏修言身上那件銀狐裘襖的價格不菲,到底沒把他們安排在人群里落座,而是將人引到了一處屏風后的角落里。夏修言對這安排勉強滿意,到底屈尊降貴地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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