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慕容止目光澄澈,與他的如臨大敵完全不同,沒有猶豫地承認了:“是?!?/br> “師兄你——” 范允恨鐵不成鋼地甩袖,背對著慕容止,痛心疾首,“她害的你聲名狼藉,險些眾叛親離,玩弄之后又棄之不顧,你為何至今不能將她放下?!” 慕容止沉默片刻,反駁道:“師弟,她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她只是不喜歡太多牽扯,所以總是償還得很清楚;若是你對她好了一份,她會記得很久。而且,她做事并非全然隨心所欲,她有自己的堅持和準則,當初與我之間背離分開……想必她一定有難言的緣由,你不要將她想得那么不好?!?/br> 范允卡了一下,差點沒想起來自己原本是想說什么——他不是在苦口婆心地和師兄說要放下那個女人嗎?怎么到頭來師兄的回應全都是在為那個人辯解??? 他們之中指不定誰有點問題。 范允極力平復了一下心情,試圖整理自己的思路,轉過身來,看到了客房那邊,靈光一閃,問道:“師兄,那人是不是正在你房中?!?/br> 慕容止不會撒謊。 他這輩子都沒撒過謊,被問到為難的問題,條件反射卡殼一下,還沒說話。 范允便道:“我知道了?!?/br> 慕容止:“……” 范允滿目失望地道:“師兄,你還要再回到原來的泥沼中去嗎?” “你莫要誤解?!?/br> 慕容止聲音低了些,“我與她雖斷了塵緣,卻還有交情,此次只是出于道義。我心中雖對她無法忘懷,卻也不會同她在一起?!?/br> 他蹙著眉,略顯苦惱地道:“你不要將這件事外傳,以免污了她的名聲?!?/br> 范允:“……” 我剛剛那個話題是想表達什么來著? 為什么對話的落腳點又變成了為那個女人說話? 這段范允鼓足勇氣進行地越級談心,發展到后來,范允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了,反倒變成了慕容止在詢問他弟子們安頓得如何,兇煞的事情又查得怎么樣。 慕容止同他告別回房時,范允愣是沒反應過來,走到大街上聽著攤販吆喝聲,才堪堪意識到:好像哪里不對啊。 另一邊。 慕容止站在房門口,不知緣由地深呼吸了一度,才敲響了房門。 兩聲“篤篤”,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慕容止的動作停了停,表情空白了瞬息,隨即釋然地放下手。 她果然是走了。 - 風季不敢先進去回稟,眼神不住地朝著羽一那邊瞟,示意他先進去。 羽一無視了他的小動作,等著丁元施出來。 沈棄從陸宅離開,中途陸折予追上來,兩人又打了一場,纏斗得架勢更兇。 不過陸折予后來的這場架明顯只是為了發泄,過了幾招,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追去了。 這會兒,沈棄正在屋里休息。 丁元施走出來,合上門,臉色不大好看: “風季,羽一,你們進去?!?/br> 風季眼神絕望。 走到屋內,有股淡淡地藥材香氣,并不難聞,摻雜了點書卷的味道,屋子里點著的熏香非尋常,有治療咳疾的作用。 沈棄坐在上首,手掌側邊受了傷,旁邊還放著空了的藥碗。 羽一和風季一同抱拳: “閣主!” “閣主?!?/br> 沈棄淡淡道:“失敗了?!?/br> 不是問句。 這情況再明顯不過。 羽一直接跪下:“請閣主恕罪!” “起來吧?!?/br> 沈棄臉上沒什么表情,從容冷淡,“說說當時的情況?!?/br> 風季說前半段,羽一說后半段。 聽見風季說林寒見明明中了迷藥竟然還能射他一箭,沈棄還笑了一下,把風季嚇得以為自己腦子壞了。 羽一的講述相比之下沒有感情多了,并且十分簡略。 沈棄聽完,靜了靜,道:“說仔細些?!?/br> 羽一腦袋垂得更深,只能一五一十地復述。 說到“沈閣主有朝一日會為他人動心,說出去誰會相信”,沈棄的表情雖然沒有變化,但整個人已經靜止了,似乎是聽得入神,也似乎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羽一揣測不了他的心思,即便不想承認,最了解沈棄的人,其實還是林寒見。 “林姑娘說……送您一句忠告,您要是繼續喜歡她,會更后悔?!?/br> 說到這一句,羽一就不太愿意往下說了。 最后的那段話,他這個局外人都覺得殺傷力太過。 沈棄清了清嗓子,語氣沒有異樣,還是如往常般,透著輕微的啞意,聽上去卻莫名篤定:“繼續說?!?/br> 羽一猶豫片刻,想要精簡些轉述,但閣主方才的提醒已經是警告,他不敢再犯。于是便一五一十的,將“死都不肯到他身邊去”以及之后的那番話,全部一字不落地說了出來。 旁邊的風季已經開始發抖了。 這番話聽得他魂魄都快離家出走了。 屋內有片刻,好似被抽離了空氣的死寂。 沈棄擺了擺手,二人迅速退了出去。 他一言不發地靠在桌邊,盯著手上的傷口看了片刻,低聲笑起來:“說得真對啊……” 他脊背顫了顫,往前一傾,硬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第六十一章 林寒見還在翙閣時, 曾經和沈棄有過一段關于“感情”的對話。 那時候,林寒見已經能夠在沈棄身邊說上話,沈棄也習慣了去什么地方都帶上她。 他們在炎城談生意, 正好撞見一樁寧死不屈的愛情故事:城中首富的兒子邢公子看上了一位貧家女, 本是循序漸進地追求, 邢公子突然得知貧家女心中早已有了人,一直不肯接受他便是為了那人守身如玉。邢公子惱羞成怒,一改往日風度翩翩的追求模樣, 直接強取豪奪,借勢力錢財破事那貧家女嫁給他。 這類事情在塵世中不算太新奇, 多少話本子里都會這么寫。 貧家女不想連累家中,迫于無奈嫁于邢公子, 成日郁郁寡歡。半年后, 她在街上看中了一樣戲法,想著暗度陳倉,假死出逃;不想她和她那情郎都被捉住, 一個關在屋里,一個關在牢里, 雙雙受苦瀕死。 沈棄得知這件事, 沒發表任何意見, 拿著賬本不知道在算得失, 還是這樁生意是否要繼續。 林寒見提出要幫一把。 “你想管?” 沈棄將賬冊放到桌上,紙張摩擦的細微聲響在此刻顯得分外清晰,他抬眸, 打量了林寒見幾秒, 頷首, “想必你已有良策?!?/br> 林寒見如實道:“這件事要是閣主您出手, 不必任何良策,就能得到最好的結果?!?/br> 沈棄哂笑一聲,沒有惱意,說話有股悠然自得的閑散意味,悅耳動聽:“可我為什么要出手?邢家與我做生意,好歹算個合作者,我不幫著他們就算了,還去與他們作對。那我來炎城這趟,是為賞景的么?” 林寒見一時沒想到好的反駁言辭,從本心的角度出發:“邢家公子強取豪奪,娶人不顧意愿,人家姑娘想跑,又有什么錯?” 沈棄擺了下手,姿態上就很不贊同,他不急不緩地道:“邢公子是用了非常手段,但他卻成了,那姑娘想跑而不知謀劃,奮力一搏又信錯了人,以至功虧一簣……這事說到底是他們自己的事,塵世諸多意難平,你也要一一去平反?” 要與沈棄爭辯、論事情長短,不智之至。 林寒見繞開這層,不和他深入辯解,頗有些倔強地道:“可我現在看見了,我這次想管?!?/br> “好?!?/br> 沈棄仍然是那副清淡隨意的樣子,聽著她頂嘴,包容又和氣地道,“你想管,就憑自己的能力去管?!?/br> 林寒見朝他一禮:“屬下必不會牽連閣主?!?/br> 這正是她想要的。 翙閣不能擅自行動,規矩森嚴。要么,就是沈棄愿意出手;要么,就是他撒手不理,可以允許她自己去辦。 林寒見本來也沒指望沈棄會搭理這種事。 沈棄方端起茶盞,聞言,唇角彎了彎,嗓音融在茶香中,多了幾分悠遠潤澤的:“我倒也不怕你牽連?!?/br> 林寒見沒將這話放在心上。 她果斷地走出門去,行色匆匆,沈棄悠悠地品了口茶,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內道:“派人跟著她,要是有人為難,全記下來交給我?!?/br> 暗衛神出鬼沒地出現:“是!” 沈棄的指尖摸索著茶杯的杯沿,語速慢了幾分,是在思索:“她成日跟著我,一出面就相當于我的授意。吩咐下去,這次姑娘要做的事誰都不許插手,讓她自己想法子?!?/br> 暗衛再次道:“是!” 這消息傳下去,大部分人都覺得是林寒見惹怒了沈棄,沈棄才要讓她在外好好摔個跟頭,或者——干脆就不讓她回來,落魄了才明白翙閣如今給她的一切有多好。 林寒見地位升得太高太快,不少人眼紅,蠢蠢欲動者亦有,只是暫且不敢妄動;若林寒見失勢,就能騰出空位了。 唯有丁元施,作為少數幾個知道沈棄前一道命令的人,猜測道:“閣主……是想鍛煉林姑娘?” 沈棄沒有否認,垂眸望著棋盤,只是道:“她聰明機警,然閱歷不夠,要讓她現在去管翙閣機要,還遠遠不及?!?/br> 丁元施愣了片刻:“閣主想讓林姑娘去管翙閣的機要?” 沈棄執子落下,不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