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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變形的下肢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支撐起身體,乍看幾乎像被強行豎著扎進地里的圓規。 瘦骨伶仃,怪異。 卻又有股說不出的韌勁,堅持著站立,還想要靠這樣的軀體去制造動亂,幫助他人逃離。 “謝謝?!笔懻f。 林朗正心情復雜而古怪,他理智上感到自己該是對女鬼的話持懷疑態度,不該對在荒村里遇見的鬼迅速信任,更別說他剛剛還被對方嚇了一下,對方的神出鬼沒十分挑戰心理。 可偏偏,他也說不好是不是因為聽對方問了那句“你怎么又回來了”。 從那之后,他竟然真開始覺得對方莫名熟悉。 就好像他們之前就已在這鬼地方見過一面,并且相處得尚算和平。 只是他不知道為什么,已完全忘記了這件事情,腦子里仿佛憑空消失了一大段記憶。 但那有可能嗎?林朗茫然地想。 然后他就聽見了盛珣對女鬼表達謝意。 盛珣在林朗眼中真是一個神人,不僅對鬼毫無畏懼,聽女鬼說話也面不改色,全程像聆聽一個只是有些語言障礙的普通人一樣溫和又耐心。 等女鬼兩三個字一頓的陳述完幫忙意圖,把一份陰氣森森的邀請推至跟前,對方也不怵,接話的語氣仍然和緩。 還說:“藏好恐怕有些困難,不過好意真的心領,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待會拜托呆在后面,盡量不要出來,我單獨出去?!?/br> 盛珣在話語的末了還加了個商量的“好嗎”。 是要多親和有多親和,要多好脾氣有多好脾氣。 但林朗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林朗:“???” 怎么回事?林朗起先是在心里質疑著自己。 感覺他怎么連個人稱代詞都你我不分,會聽得混淆不清。 他本來就已經很困惑的腦袋上升起了雙倍的問號。 但很快,林朗意識到不是自己沒聽清,他的耳朵和腦子都好著。 ……是盛珣的話真的很有問題。 “……為誰的安全著想?”林朗小心翼翼問著,他出于謹慎又向盛珣確認。 “你們?!笔懟卮鹫f。 普通話標準又清晰。 兩名女性鬼魂的記性確實是都不太好了,她們能夠獲得清醒的時刻很少,模糊印象中,好像也不是每回來到鬼村的新客人都樂意聽她們說話,他們之中不少人會在她們現身時就直接被嚇壞嚇跑。 不過縱然記憶不好,鬼魂就也知道,眼前客人的話很不得了。 “我們……的……安全?” 一開始是站在林朗背后的女鬼慢慢歪了頭,她緩步挪動到自己同伴身邊,終于是和對方一起面朝向盛珣。 然后雙雙歪頭。 那是她們能夠做到的最大程度展現出疑惑。 盛珣被兩名鬼加林朗的質疑視線包圍著,他卻一副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任何問題的模樣,只又肯定道:“對,你們的安全?!?/br> 林朗就伸出了一根手指,顫巍巍指向盛珣,看起來是特別想要質問“兄弟你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么嗎”。 盛珣把目光投向他。 林朗那伸出的手一頓,忽然的,他猛然回想起盛珣話里的關鍵,就還領會了另一層他差點忽略的意思。 “等等!”林朗伸出去的指尖飛快繞回來指向自己,他不可置信地說,“你這個‘你們’里,不會還包括了我吧?!” 林朗震驚得聲音都沒收住,尾音感覺能直接揚穿屋頂。 在盛珣回答他之前,后方的供桌就似乎輕微震顫了一下。 林朗和盛珣同時收聲朝桌子看去。 林朗沒有立即發現桌面有任何變化。 他去看盛珣,卻發覺盛珣表情嚴肅。 “牌位動了?!辈煊X到林朗的疑問,盛珣為他解答,“它們的面向角度跟剛剛比不太一樣?!?/br> 那真的就是一個極微小的變化,假如用角尺來量,牌位的轉向約莫不會超過5度。 然而這5度又十分微妙,它剛剛好,是讓牌位們由原先的直朝向前方,變為略朝盛珣和林朗所在的側方轉了向。 ——簡直就像寢堂里安寢的人終于被驚動,于是他們齊齊扭頭,要靜靜盯住這擾了寢堂安寧的對象。 一種被窺探感迅速順著脊背蔓上來。 林朗無端覺得這種被盯感也莫名熟悉,讓他竟條件反射想要后退。 另一邊,女性鬼魂的反應便比林朗還要大。 她們的腿不自然地抽動起來,脊梁上宛如陡增重壓,好似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正用力在將她們往下摁,要讓她們重新蜷縮到地面上,在供桌面前跪下。 異變來得突然,卻結束得更快。 林朗在毫無來由的心慌中一步都還沒往后邁出去,側后方,他聽見盛珣那里有背包拉鏈聲短促一響,緊接著,對方便像從包內取出了什么,那東西在盛珣手中抖開。 再下一秒,盛珣動作既流暢且快,他身影出現在林朗的視野一角,將手里的東西——一塊圖案極具抽象藝術的拼接大花布——給蓋到了供桌上。 偌大一塊花布仿若一個防塵罩,剛好將供桌給完整罩住。 全桌牌位受此遮天蔽日一罩,什么窺探感什么壓迫就都立即打消。 “這是什么?”林朗在緩過來后不禁問著,他一方面覺得這塊花布的圖案實在太“藝術”,是超出他審美范疇的存在,不過另一方面,對方對詭異牌位的壓制立竿見影,讓他又特別敬佩,感覺自己不能以貌取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