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了幾層樓梯，人都走光了，宗城在樓梯拐角把他拉住了，從口袋里掏出個紙條，塞在他褲兜里：“別去了，分給你查好了，比我預期的還好，你自己看?！?/br>
    林遷西伸手進兜，摸到那個紙條，應該興奮驚喜的，居然很平靜，也沒急著打開看：“真的？”

    “真的?！?/br>
    “你自己呢？”

    宗城說：“正常發揮，應該沒問題?！?/br>
    林遷西嘴角勾起來，終于有點兒放松了：“那就好?！?/br>
    宗城看著他臉，希望他是真的覺得好了，看他這樣，自己也難受，手臂箍著他腰往跟前一帶，壓著聲音：“林遷西，振作點兒，已經能交志愿了，別想了，只要你跟我離開這兒就好了?！?/br>
    林遷西眼珠動了動：“是嗎？”

    “是?！弊诔窃谒暇o緊抓著，壓著眉：“帶著資料去我那兒，我幫你填志愿?！?/br>
    林遷西喉嚨里滾了滾，像被說服了：“好?！?/br>
    宗城看他點頭才松開他：“去拿吧，我在家等你?！?/br>
    “行，我回去拿資料?！绷诌w西提提精神，下了樓，先回去。

    宗城一直跟在他后面，出了校門，直到半路，一個回老樓，一個回家里。

    他還停下來看了看林遷西，確定他沒事兒才走。

    林遷西走在路上，依然習慣性地掃視兩邊，手機忽然響了。

    他掏出來，看了一眼就馬上接了：“喂？”

    “林遷西，是我?！笔锹贩?。

    林遷西光聽見他聲音就覺得神經被拉緊了：“你在哪兒呢？”

    路峰說：“老街這兒?！?/br>
    林遷西拔腿就朝那兒跑。

    老遠的，還沒到那兒，就看見老街那兒停著輛警車。

    林遷西直接沖到街上，拐進一家麻將館，被站門口的路峰攔住了。

    “別跑了?！?/br>
    林遷西喘著氣，冷著眼，從里掃到外，館子里就剩了幾張空的麻將桌，打牌的人都被轟出去了。

    他問：“人呢？”

    “沒有?！甭贩妩c了根煙，正在抽：“是別人看錯了，局子里的人也來了，不是三炮?！?/br>
    林遷西眼里瞬間暗了，狠狠喘了幾口氣，轉頭就朝外跑。

    路峰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跟出去，臉上的疤都抽了一下，就在原地等他。

    差不多有半個小時，林遷西回來了，已經一頭的汗。

    “怎么樣，非要自己找了才相信？”路峰說：“他肯定是溜到外地去了?！?/br>
    林遷西臉上鐵青：“他能跑去北京嗎？”

    “什么？”路峰夾著煙看他。

    林遷西喉嚨吞咽一下，眼里冷冷的，又說：“他會在我下次回來的時候守著嗎？”

    “林遷西？”路峰皺眉：“你說胡話還是夢話？”

    “有這可能嗎，路哥？”林遷西說著自言自語：“沒可能，去北京沒可能，他不可能追去那么遠，北京那么大，他也找不到我們……”

    “還好你腦子沒燒糊涂?！甭贩宄橹鵁?，過來拍一下他肩：“好了，沒發生的事兒別多想?！?/br>
    林遷西轉頭就走。

    “去哪兒？”路峰問。

    他沒回答，出了老街。

    在馬路上停下來，林遷西從口袋里掏出折疊著的志愿表，又摸到那個小紙條，展開。

    宗城一筆一劃給他抄下來的分數，筆鋒還是那么凌厲張揚。

    總分居然過了五百，比他想的還高，他第一次考這么多分。

    宗城還在等他去填志愿。

    林遷西心里像被什么揪緊了，忽然把紙條一握，又朝前跑了出去。

    市中心那兒，便利店和平常一樣敞著大門。

    林遷西在門外面停下，看著里面僅有的兩個客人出來走了，才走了進去。

    柜臺那兒沒人，他往里走，才在貨架后面的儲藏室門口看見他媽。

    林慧麗正坐在板凳上抽煙，眉心皺地死緊。

    林遷西忽然發現她最近好像一下就老了好幾歲，走到她面前，喊她：“媽?！?/br>
    林慧麗抬頭才看到是他來了，感覺很久沒聽見他這么叫自己了，居然愣了愣。

    林遷西握著手心：“你跟我一起去北京吧?！?/br>
    林慧麗問：“為什么？”

    “我要報北京的學校，我分肯定夠了，你跟我一起走，我們提前走，以后就在北京生活，不回來了?！绷诌w西一口氣說。

    林慧麗皺了下眉，這回居然沒不相信他考到了，反而問：“去北京要怎么生活？那兒總不會也有個便利店等著我去上班，大城市的開銷那么高，去找的工作應該支撐不了兩個人生活?！?/br>
    林遷西說：“沒關系，我也可以打工，我還可以打比賽?！?/br>
    “你還得上學，如果還要打工，還怎么練球，不練球又怎么打比賽？”林慧麗不咸不淡地說。

    林遷西頓一下，干笑：“總會有辦法，時間不就是擠出來的?！?/br>
    林慧麗看了看他：“你要去北京，還是要跟他在一起是嗎？”

    林遷西兩只手都握緊了：“是?！?/br>
    林慧麗有一會兒沒做聲，低著頭抽了幾口煙：“出了這樣的事兒還是要跟他在一起？”

    林遷西咬牙，聲音低了：“對，算我求你行不行？”

    林慧麗錯愕地看了他一眼，終于知道他為什么忽然過來了，這么多年沒低過頭，現在居然在求自己，為了這個。

    她又默默抽了兩口煙，在地上捻了煙頭，手指特別用力一樣，都發白：“算了，我以前管不了你，后來就沒管過你了，現在要再管你，也沒資格，你有今天都是宗城帶出來的，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我不過問了?！?/br>
    林遷西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那你還去北京嗎？”

    林慧麗沒看他，看著地：“你要是因為那個三炮才要帶著我去北京，沒必要，顧好你自己吧林遷西，大不了我今天就跟你做個了斷，咱們以后誰也別管誰了?！?/br>
    她站了起來，忽然拿了旁邊喝水的杯子，一下摔在地上。

    “啪”一聲脆響，后面員工室里的李阿姨和另一個年輕的收銀妹子一起跑了出來：“怎么了？”

    林遷西還沒說話，被林慧麗拉著衣領拽了出去，剛到門外，“啪”一聲，臉上挨了響亮的一記耳光。

    “滾吧，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我早受夠你了！”林慧麗瞪著他，眼眶不知道是因為氣的還是因為別的，已經泛紅。

    林遷西發懵似的看著她。

    李阿姨已經跑過來拉住林慧麗，小聲勸她：“就算他鬧出那種捅人的事兒來，你也別打啊，要斷關系不會好好說嗎，你不怕激到他？”

    旁邊店里的，街上經過的，都看了過來。

    林慧麗眼眶更紅了：“就當我沒生過你這個兒子，快滾吧！”

    林遷西往后面退了一步，腦子里還是懵的，胸口一下起一下伏，退了好幾步，才轉過頭，茫然地往回走。

    后面李阿姨還在勸：“行了行了，別生氣了，人走了，以后跟你沒關系了……”

    一直走到小區外面，林遷西站在樹影里，才捂住了臉，一把扶住樹干，慢慢蹲了下去。

    他想了起來，久遠的記憶里，他媽也打過他一巴掌，也說過一樣的話：“滾吧，我早受夠你了?！?/br>
    久遠到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林遷西捂著臉，渾身都抖了一下，原來什么都沒變，換個原因換個方式，結果都一樣……

    宗城看著手機，快下午五點了。

    小桌上放著他已經填好了的志愿表，林遷西卻還沒有來。

    他剛想撥號，手機里進了電話，是老周打來的。

    宗城接了：“周老師?！?/br>
    “宗城，你志愿填的怎么樣？”老周說：“連校長都很關心你的志愿，我特地來問問?！?/br>
    “已經填好了?！弊诔钦f：“隨時可以交?！?/br>
    “那你現在交過來吧，我給你看一下，我們幾個老師正好都還在?！?/br>
    宗城拿開手機看了眼時間，拿起志愿表：“那我現在過來?！?/br>
    顧陽從房間里伸頭看出來：“哥？”

    “我再去一下學校，你在家注意安全?！?/br>
    “沒事兒，彩姐會來的?！鳖欔栒f。

    “嗯?！弊诔浅隽碎T，一邊給林遷西發微信。

    --我先去交志愿了，就等你了，趕緊過來。

    八中沒出過他這樣的高分，當然也沒出過年級第一被捅進醫院的兇險事兒，學?，F在對他的事特別重視。

    宗城進辦公室時，老周跟徐進都在，都還沒下班，專程等他的。

    “好了？拿來我看看?！崩现苌焓?。

    宗城過去，把志愿表遞給他。

    老周看的時候，徐進也湊了過來，邊看邊點頭：“可以，一流，超一流?！?/br>
    “我看你應該是穩的?！崩现馨驯矸畔聛恚骸奥犝f是你早就有的規劃是吧？”

    “是?！弊诔钦f：“沒問題我就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