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遷西松開顧陽的肩：“不吃了嗎？”

    “吃飽了?！鳖欔栒f。

    林遷西有心轉移他注意力，走去桌那兒說：“那就不給你哥留了，來收拾了?！?/br>
    顧陽走過來幫忙，低著頭，一根一根拿筷子：“西哥，我哥跟你提過嗎？電話里那個是我爸?！?/br>
    林遷西看看他：“我也就知道一點兒吧?！?/br>
    顧陽沖他笑了笑：“你一定覺得我們家挺奇葩的吧？”

    林遷西停一下：“干嘛這么說？”

    “有這么個爸……”顧陽扯兩張紙巾，擦著桌子，一邊說：“你要是見過我爸，肯定會這么想的，我爸這個人，腸胃不太好?！?/br>
    “？”林遷西莫名其妙：“什么？”

    顧陽抬頭：“喜歡吃軟飯?！?/br>
    “……”

    顧陽接著說：“我媽以前家里是做生意的，做很大，很厲害，她自己也厲害，就是那種女強人。后來嫁給了我爸，我爸什么都不干，也不需要他干什么，靠我媽養就行了。用老話說，他就是那種上門女婿，入贅的，所以我哥跟我媽姓，姓宗，后來生了我，才跟我爸姓顧?！?/br>
    林遷西恍然大悟，難怪他倆不一個姓。他聽得有點兒沉進去了，自然而然問：“后來呢？”

    “后來我媽生病走了，”顧陽低著頭，還在擦桌子，一下一下地來回抹著：“我爸那樣的，撐不起來她留下的生意，我們家就這樣了……他自己大手大腳慣了，再后來連養我們都成問題，就把我送走了?！?/br>
    林遷西一愣：“送走？送哪兒了？”

    “送去給別人家養了?！?/br>
    “我……”林遷西眼睛都睜大了，下意識一句“我cao”就要脫口罵出來，說一半，生生忍住了。

    怎么會有這樣的爸。

    “后來是我哥到處找我，把我找回來的，從那以后他就不認我爸了?！鳖欔柦K于不擦桌子了，那一塊都擦地發亮了，他抬頭看看林遷西，又笑笑：“這故事挺精彩的吧？”

    林遷西不知道該說什么，總不能回答說“精彩”，哪兒是精彩啊，簡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哥肯定不會自己說的，”顧陽又說：“我是怕叫你們覺得他這個人六親不認，連自己爸也對著干，誤會他，才告訴你的。其實我哥這人挺討厭麻煩的，完全可以拉黑我爸，就是不想讓我爸找到我這兒，才一回一回接他電話被他煩?！?/br>
    林遷西張了張嘴，說：“沒，我沒覺得他六親不認?！?/br>
    “我哥真的特好?！鳖欔栁讼卤亲樱骸八遣蝗フ椅?，我就不知道現在待在哪兒了?！?/br>
    林遷西想起來了，顧陽以前就說過，他哥特好，當時沒弄明白那人哪兒“特好”，現在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了。

    “他就是因為躲你爸才轉來這兒的？”

    顧陽丟了手里的紙巾，看了看他：“不是，我哥不怕我爸的，還有些別的事兒……”

    門“咔”一聲開了，宗城推門走了進來。

    林遷西跟顧陽一起扭頭看著他。

    宗城看著他們，手機收進兜里，淡淡問：“你們吃完了？”

    林遷西先勾起嘴角，像什么事兒都不知道似的說：“誰還等你啊，接你的電話去吧，餓死你得了?！闭f完端著電磁鍋，給他送廚房里去了。

    顧陽有點意外地看了眼林遷西，走到宗城跟前來：“哥，沒事兒吧？”

    “嗯?！弊诔浅四樕侠淞它c，一切如常，這又不是第一次應付顧志強了，什么都不算事兒。

    林遷西從廚房出來了，拎著剛洗過濕噠噠的兩只手，看著宗城：“哎，要不要去打一局??？”

    宗城看他：“現在？”

    “對啊，不然窩這兒多無聊？”林遷西走到門口，拉開門：“帶上顧陽一起，走?！?/br>
    宗城看一眼顧陽：“去嗎？”

    顧陽點頭。

    “那走吧?！彼贿@通電話正好弄得心煩，還真不想待在家里。

    林遷西也是想找點事情打個岔，下樓的時候都在瞄宗城，不知道顧陽嘴里的那幾年他是怎么過來的，要想下去，居然覺得挺不是滋味的，反正就想把他拉出去，別兄弟倆對窩著更不舒服了。

    顧陽出來了，情緒好像也緩和不少，在后面問：“你們要去哪兒打??？”

    林遷西說：“就前面，那兒我們老去?！?/br>
    “嗯，”宗城說：“老地方?！?/br>
    林遷西聽到這三個字轉頭看他一眼。

    以前只跟秦一冬把那兒當老地方，沒想到有一天那兒會成為他們倆的老地方。

    “怎么了？”宗城看到他看自己了。

    “沒什么?！绷诌w西轉頭繼續走。

    楊銳拿了個抹布從雜貨店的隔壁出來，正好碰上他們過來。

    “就知道你們今天會來，”他說：“桌子我都給你們擦干凈了?！?/br>
    “辛苦了，楊老板?！绷诌w西笑了笑。

    楊銳看著顧陽：“這小帥哥誰??？”

    “我弟啊?！绷诌w西回頭把顧陽拉過來：“一直藏著沒告訴你，你看，像不像我？”

    楊銳指宗城：“他弟?！?/br>
    “嗯？”林遷西問：“你怎么知道的？”

    “就你這德行，能有這么乖的弟弟？”楊銳笑著說：“狠人才能教出乖弟弟?！?/br>
    “……”林遷西松開顧陽，往隔壁走：“不跟你廢話了，打球去?！?/br>
    顧陽跟進來，看到里面那混搭的風格，覺得很神奇：“你們就在這兒打臺球??？”

    “對啊，多好的地兒?！绷诌w西去拿了支桿，回頭看宗城，瞥一眼到處望的顧陽，小聲問：“你這胳膊，現在能不能打??？”

    宗城反問：“不動這條胳膊就不能打了嗎？”

    “怎么打？”

    “看情況試吧?！彼f得挺輕巧的。

    “我看你怎么試?！绷诌w西轉頭在桌上擺球。

    還沒擺好，楊銳從隔壁拿了幾聽冰可樂過來，放旁邊桌上，主要是招待今天剛見到的顧陽。

    顧陽很客氣，還沒接就說：“我付錢吧?！?/br>
    “請你了，我跟你哥也很熟了?！睏钿J拿了一聽塞他手里。

    顧陽只好拿住，走到臺球桌邊看林遷西擺球：“西哥，你跟誰學的打臺球??？”

    “學？”林遷西抬頭，眉一挑：“這玩意兒還要學？”

    顧陽咋舌：“不用嗎？”

    楊銳在旁邊笑一聲：“跟我啊，剛開始他在我這兒看著我們打，后來就能自己上了，再后來到處混，到處打，瞎玩兒，總的來說，還是我啟蒙的，林遷西，是不是？”

    “你說是就是吧?！绷诌w西無所謂，他以前就是奔著玩兒拿的球桿。那些混的地方也總有人打臺球，也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混混們都覺得這東西高大上吧，很多臺球廳里一半打球，一半打架，都是常有的。

    他自己也忘了到底是怎么學來的了，也可能是這個看看，那個看看，哪兒都學了一點。

    宗城去旁邊選了支桿過來，右手握著，站在桌邊。

    楊銳打量他：“你這起范兒就看著是正兒八經學過的，跟林遷西不一樣，家里肯定很有錢?！苯诸^上的臺球跟正兒八經的臺球沒法比，這本來是項高雅運動，楊銳這些還是知道的。

    林遷西聽到這話，下意識看一眼宗城，是又想起了顧陽告訴他的話。

    宗城口氣平淡：“以前家里還行?！?/br>
    楊銳看看旁邊低頭不做聲的顧陽，多少就有點兒數了，這意思，基本上等于家道中落吧，也不問了：“你們打吧，我看店去了?！?/br>
    顧陽看他走了，看看手里的可樂，還是跟了過去，想付錢給他。

    林遷西指臺球桌：“指導員，你都這樣了，開球權就給你了?！?/br>
    宗城說：“那我就不客氣了?！?/br>
    他提著桿，找了位置，左手臂搭上桌，沒動，就借著架一下桿，發力都在右手，伏低，瞄準母球，“嗒”一聲開了局。

    清脆的一聲，進了球，下一桿還是他的。

    林遷西看著桌面，球的位置被打開，成了這樣，左臂要還是剛才那樣是沒可能了。

    “要不去玩兒個別的好了?！彼X得自己也是不該，干嘛提議來打球啊，剛才沒找到好理由。

    “不用，打高架桿就行了?！弊诔呛鋈粏枺骸耙氁幌屡浜蠁?？”

    林遷西來了精神：“可以啊，怎么練？”

    宗城指角落：“拿支高架桿來?！?/br>
    林遷西過去拿了根帶x型頭的高架桿來，放在桌上：“然后呢？”

    “往左一點?！?/br>
    他挪一下。

    宗城把手里的桿架上去：“你用左手幫我固定，我用右手打?！?/br>
    “這樣也行？”林遷西以前沒這么玩兒過。

    “把我的右手當你的右手，你的左手是我的左手，”宗城說：“我們不是搭檔嗎？”

    林遷西點兩下頭：“可以，那來吧?！?/br>
    話剛說完，肩膀被抵住了，林遷西轉頭，是宗城的胸口，他站得近，就貼上了。

    “顧陽把我的事兒都告訴你了是嗎？”冷不丁的一句。

    “??？”林遷西愣一秒，反應過來了：“我cao，你他媽人精吧……”

    宗城打電話時聽到了點兒動靜，開始還沒想到是他們去過樓梯那兒，看他積極地叫自己過來打球，才有點回味過來。他抓著球桿，眼睛看著球：“林遷西，你別同情我，我不需要?！?/br>
    “誰他媽同情你？”林遷西有種被抓包的感覺，又覺得確實同情沒必要，沒好氣地“嘖”一聲：“不是練配合嗎？練??！”

    宗城沉默一秒，才說：“這個球要打進角袋?！?/br>
    林遷西配合左手調整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