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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生日。在星空之下,在幕布一般的藍天下!這就是他!我們在高爾基公園的一條長凳上一直坐到了天亮。那是我第一次這樣過生日,也是最后一次,就是在那天晚上,我對他說:娶我吧。我愛你!他聽了,哈哈大笑:可是,你還這么小然而,第二天我們就去了婚姻登記處。 當時的我簡直太高興了!如果有機會再選擇一次,我仍然會選擇這種生活,即使有人;來自天堂的某人一事先警告我hellip;hellip;就在我們結婚的那天,他的護照不見了。我們把他的房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他們在登記簿上記下了我們的姓名;臨時的。女兒,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我mama哭著對我說。后來,我們在閣樓的一條舊褲子里找到了他的護照。愛!這不僅僅是愛,而是一段漫長的相愛歷程。過去,每天早晨,我都會對著鏡子翩翩起舞;那時的我年輕、漂亮,而且他愛我!現在,我已經徹底淡忘了那張臉;我曾經擁有的過那張臉;當時,我和他在一起。我從鏡子里再也看不到那張臉了。 這就是我能夠談論的事情?我能用語言把它們表達出來嗎?有一些秘密;時至今日,我仍然不了解它們。即使是在他彌留之際的最后一個月里,他每天晚上還是會叫我的名字。他感到很絕望。當時的他愛我遠勝于之前。白天,我會望著他,無法相信夜里發生的一切。我們不想分開。我輕輕地撫摸他,親他。就在那幾分鐘里,我會想起了我們之間最快樂的那段時光,以及當時的情景,譬如說,他蓄著一臉絡腮胡子從堪察加半島上回來時,我第一眼見到他時的情形一一在那里,他蓄了胡子;還有我們一起在公園長発上度過的那個生日。娶我吧。我需要說這些嗎?我能說嗎?我迫不及待地撲向他的懷抱,就像一個對女人窮追不舍的男人。除了藥,我還能給他什么?我能給他帶來什么樣的希望呢?他不想死。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從沒和mama說過任何事情。她不會明白我的。她只會批判我、詛咒我。因為這不是普通的癌癥,而是切爾諾貝利癌癥,后者比前者更可怕、更糟糕,而且它還令所有人都感到恐懼。醫生對我說:如果他體內的癌細胞轉移,他很快就會死,不過,假如它們沒有轉移,那 么,它們就會慢慢地沿著他的身體向上走,一直走到臉部。他的身上開始出現一些黑色的斑塊。他的下巴開始挪位,脖子消失了,舌頭從嘴里垂了下來。他的血管開始破裂,鮮血從他臉上的各個部位;脖子、臉頰、耳朵;順著皮膚流了下來,到處都是。我端來了冷水,把濕毛巾貼在他出血的部位,可是,什么方法都不管用。那真是可怕的一幕,整個枕頭卜.都是血,鮮紅的血。我從浴室找了一個臉盆,放在他的床頭,鮮血一滴一滴地從枕頭上滴下來,落在盆子里,就像擠奶女工擠進桶里的牛奶。那個聲音,滴答滴答,聽起來十分平靜,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田園風光。即便是現在,一到晚上,我仍然能夠聽到這種聲音。在他昏迷之前,只要他開始拍手,我就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叫救護車;這已經成了我們之間的暗號。他不想死。他才45歲。我打電話叫救護車,他們都知道我們的情況,所以沒有人愿意來:我們幫不了你的丈夫。給他打一針就行了!給他注射一些鎮靜劑。我已經學會了注射鎮靜劑,可是每次注射都會在他皮膚上留下一塊淤青,那塊淤青會一直留在他的皮膚上,不會消失。 有一次,我終于叫來了一輛救護車,和救護車同來的是一名年輕的醫生。他走到他床邊,但立刻就快步退到了一旁:請原諒我,他去過切爾諾貝利,對嗎?他是他們中的一員,對不對?我回答說:是的。然后,他;我絲毫沒有夸張;他立刻就大叫道:哦,親愛的女士,那就快點讓這一切都結束吧!趕快結束吧!我看過那些從切爾諾貝利回來的人死亡時的慘狀。與此同時,我的丈夫就躺在一旁,他的意識很清醒,他還活著。不過,至少他還不知道,他也沒有想到,他是他所在的工作隊里唯一一個還活著的人。 還有一次,同行的一位護士來自于附近的一所診所。她就站在門口,甚至都沒有進門:哦,我做不到!她說。那我就能做到嗎?我能,我能夠做任何事情。我可以怎樣想?我怎樣才能救他?他在呻吟,他很痛苦,他呻吟了整整一天。最后,我終于找到了一個能夠幫助他緩解痛苦的方法:我將伏特加倒入針管,然后輸入到他的身體里。酒精能夠麻痹他, 讓他暫時忘卻疼痛。我自己根本就不去想這些事情,其他一些女人告訴我,她們也曾經歷過同樣的事情。 過去,他的母親還經常來看我們:你為什么要讓他去切爾諾貝利?你怎么能那樣做?我從沒想過自己能夠阻止他,至于他自己,他可能也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拒絕這一工作要求。那時和現在不同,那時一個軍事化的年代。我曾經問過他一次:你有沒有為自己接受這一工作,去那里干活而感到悲傷?他搖了搖頭,回答說:沒有。他在他的記事簿上寫道:我死以后,賣掉汽車和多余的輪胎。還有,不要嫁給托里克。托里克是他的弟弟。他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