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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ddot;18middot; 第十八章 魂勞夢斷 四月十五日這天夜里,羅之江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殺了一個人,跟著死去多年的老父現身于夢中,大罵他一聲逆子后,就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在睡夢中喘不過氣來之時,他醒了。 隔著窗,看外面,天幕如一張黑布,黑沉沉的,大而無邊,飄飄忽忽。 點亮床頭的燈,一看時間,凌晨兩點,距天亮還早呢! 繼續睡吧! 一閉上眼,羅之江又入夢了。先前的夢告了一個段落,新的登了場,但并不比最初的更好,令他更覺恐怖。這次,他夢到外甥小正捂著臉在痛哭,他上前問外甥為何哭泣,小正猛地抬起頭,一雙眼血紅血紅的,大聲嚷道:你為什么要殺我?! 羅之江著實給嚇了一跳。 從睡夢中回到現實,羅之江發現,不僅是一跳還有一跌;他從床上翻到了地上。堅實的水門汀地板,讓他感受到的不僅是冰冷,還有隱隱的疼痛。屁股疼,后腦勺也疼,還不是一般的疼,疼得他不敢揉,一揉便齜牙咧嘴。 第二次醒來,盡管天色尚暗,但羅之江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他怕再次被噩夢纏繞。 他更想找人釋夢。 當他拿起電話,卻又放下了; 打通一個電話固然很容易,可這么做實在是冒失!要知道,深更半夜,打出一通電話去擾人清夢,電話通了的第一句話,他該給對方說什么呢? 難道說請你幫我釋夢,不被罵是神經病才怪! 佛家講因果報應,羅之江向來都抱著嗤之以鼻的態度。態度直接影響個人作為,殺個把人對羅之江來說比殺只雞還容易,且不會心存絲毫內疚。 若在清明之前,羅之江肯定持同樣的態度,但清明之后,他動搖了:因果報應終有時,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到了必報! 清明那天,他帶著老婆孩子去給死去多年的父親上墳,碰上兩年多不見的二姐。甫一見面,二姐便哭罵出聲,說他是親舅殺外甥要遭天打五雷轟的報應。對二姐這突如其來的詛咒他感到莫名其妙,隨即便認定二姐是中年喪子得了失心瘋,抬手欲學那胡屠夫打范進。然,自幼父母雙亡,是二姐含辛茹苦撫育他成人,往昔之事歷歷在目。關鍵時刻理智占了上風,改出手動粗為好言好語,勸轉了二姐的失心瘋。遂打鐵趁熱,細細詢問一番,方知外甥之死,雖與他無直接關系,卻有間接關系。三月中旬,多名七十六號小特務,闖入霞飛路1141弄10號江蘇省農民銀行職工宿舍,開槍殺死了11人,死者之中有一人便是他的外甥。而他正是這起血案的主謀之一! 一時間,他如五雷轟頂,追悔莫及。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羅之江怎不噩夢連篇。 覺,羅之江斷然無法再酣然應對,于黑暗之中枯坐迎來了天明。直到天明亮時才像一個老人一樣起了床,摸摸索索的動作輕得幾乎沒有一點聲音,像一個影子。起床后,他連衛生間都沒去一下,徑自往樓下走去。下樓去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無神地往下走,到了樓下又莫名地去開門。門有兩扇,一扇是往里開的是木門,另一扇是鐵門,朝外開的。 門一開,穿著睡衣、拖鞋的羅之江不顧保鏢的攔阻,出了家門,來到了憶定盤路中央。天色,依舊延續著清明那日里的陰暗,灰撲撲的一片,更是加重了他的抑郁,疾步而行漸漸地緩了下來,到最后靜止不動了。突然,他仰頭望天空,雙手猛張,凄厲地慘叫hellip;hellip;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誦詩畢,夏正帆突然來了興致,撲到書案前,鋪開一張淡黃色的川紙,提起大毫,將所背誦的那首詩一揮而就,末了,少不得落款題跋,蓋了他的印鑒;鑒仌室主人。 輕輕吹干川紙上的墨跡,夏正帆將剛題下的字,交到羅之江手中。轉身,便一搖一晃地走到了窗前,向外張望連綿不絕的細雨。清明時節的春雨,雖斷人魂,但窗外綠意盎然的生機,不正好可將那愁云慘緒沖淡么? 反復地看了幾遍手中的題字,羅之江不覺間癡了,喃喃自語道,莫非這世間真有鬼魂?一大早,他就找到了夏正帆,請其為自己釋夢。不意,夏正帆演了半天啞劇,卻給了他這么一方紙,煞是令他費解! 佛曰:世事無相,相由心生,可見之物,實為非物,可感之事,實為非事。物事皆空,實為心瘴,俗人之心,處處皆獄,唯有化世,堪為無我。我即為世,世即為我。夏正帆扭頭見羅之江怔然無語,不由暗自嘆了口氣,解釋說,夢,即相,由你心所生,非你所見。 羅之江一臉戚容,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別提那個夢字,成嗎?為這個字,他是心如刀割,痛徹心扉。 好,換個說法吧。非你所見,這里的東西,就不存在。夏正帆敲了敲頭,惋嘆,大錯已鑄成,如今你再懊悔萬分,也于事無補。往后,凡事還是向前看吧!若再有幻象,你不妨默念幾聲《往生咒》,心自然就靜下來了。言畢,夏正帆回到書案前奮筆疾書。這次,他用了便箋,寫了一溜藥名。提筆之際,他示意羅之江走到書案前,將方子推到羅之江手邊,言,這是我家祖傳的安神方子,你照方抓藥便是,連續煎服三副藥,完了,定能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