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那是因為克勞狄……” “……你再說一遍?!啊眮喬乩锵恼f道,“因為誰?” 之前船上的一吻,是他們至今最親密的接觸。亞特里夏本以為戈爾多就是在撩撥他,什么“為了讓克勞狄和尤利安見一面”之類的全都是他找的借口。沒想到,時至今日,戈爾多還是把這個理由脫口而出,那么真相只有一個—— 當時戈爾多確實在說實話。 少年時亞特里夏為了擺脫教皇的控制,強行動用了頭骨里的力量,導致他的靈魂受傷嚴重,分給了克勞狄過多的權限……克勞狄如果想要瞞著亞特里夏、強行侵占身體去告訴戈爾多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亞特里夏也有可能是意識不到的。 所以,那個時候,船上的一吻,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亞特里夏頓時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雖然不至于產生什么記恨的情緒……但不高興是肯定的。 “……戈爾多,你很好?!眮喬乩锵妮p輕笑了聲,撇過頭去邁步離開,估計沒有三兩天不會消氣了。 戈爾多:“……” 卡薩爾·莫蘭:“……” 卡薩爾聽了半晌,有些不可思議地發現:原來是自家兒子先去撩撥人家的?!哪有瓜主動拱猹、白菜主動拱豬的道理? 他想和亞特里夏“好好切磋”一頓的欲望頓時消減了不少。 但,他心中隱隱的怒氣還是無處發泄。 “……戈爾多?!?/br> “是,父親?!闭钪趺春蛠喬乩锵臏贤ǖ母隊柖嗪龅穆犚娏丝ㄋ_爾的這聲呼喚,抬頭回應了一聲,卻見卡薩爾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兒,說道: “回去之后你來和我打一場,也讓我看看,這段時間你在劍術上的進步?!?/br> 卡薩爾這話說得生硬,擺明了是不容拒絕。 戈爾多:“……”不是吧爹,您是我親爹。他從畢業開始一直做的就是文職類的工作,偶爾用用魔法,根本沒空練劍,您老卻一直在前線奔波——這有什么可打的?有必要嗎? 我懂,我是個法師,我現在也可以近戰,但練劍就不必了吧?真的不必了??! 看著兒子接連遭受打擊,跟蔫兒了的茄子一樣,卡薩爾心里有些不忍,但也覺得新鮮。 戈爾多從小就是副游刃有余的模樣,布置給他八分的任務他會抓緊時間做到十分,總之就是讓人覺得他行事有度,比絕大多數的人都強。 但談起戀愛來還是雞飛狗跳的,也沒比他老子當年聰明不少。 卡薩爾·莫蘭輕輕咳嗽了一聲,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以示安慰:“亞特里夏·霍恩的性格是十幾年如一日的冷淡又陰郁,對越親近的人越是這樣。你如果真的要和他一起,那還有的是功夫要修呢?!?/br> 戈爾多嘆氣:“比如?” “比如剛才?!笨ㄋ_爾·莫蘭語重心長地說,“其實不管是哄男人還是女人都一樣的。既然你剛才已經在對話里察覺到不對勁了,那你就不能繼續老老實實地說真話了。哪有你這樣,明知面前是個坑,還往里面跳的?” 戈爾多:“我倒是沒想那么多。我只是說了實話。我以為他能理解的?!?/br> 卡薩爾:“你對著外面倒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聰明得很,怎么對自己的愛人反倒吝惜這點聰明勁兒?相信父親,戀愛中的男女,都是只喜歡撿好話聽?!?/br> “……這倒也是?!备隊柖帱c了點頭,琢磨道,“但是父親,你這么熟練,怎么也沒見你為了和母親之間的和睦多妥協幾次呢?” 卡薩爾·莫蘭:“……我們倆之間沒鬧過這種別扭?!?/br> 戈爾多很想笑著問:那您和誰之間鬧過? 但他話還沒出口,就已經察覺到了這句話的不對勁,于是到底沒有說出來。 ——除了茱莉亞夫人之外,卡薩爾·莫蘭還為哪個女人頭疼過,甚至向她妥協? 毫無疑問,只能是戈爾多·莫蘭沒見過一眼的、早逝的母親。 卡薩爾·莫蘭幾乎是把自己的大兒子放在心尖上,但卻極少提及那個自己愛過的女人,也沒有向戈爾多說過多少當年的故事。 戈爾多·莫蘭只依稀知曉自己的母親是個美人,孤苦伶仃,出身不高。 以卡薩爾·莫蘭的性格而言,寵愛戈爾多卻不提及他的母親,是很反常的一件事。但戈爾多畢竟是私生子,底下也有同父的弟弟,為了家庭的和睦,他也鮮少開口提及這個問題。 但此刻的沉默,以及卡薩爾·莫蘭臉上露出的、少有的茫然和失意的表情,卻讓戈爾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父親對他早逝情人的愛意。 “……算了,你也長大了,該懂的你自己都懂?!笨ㄋ_爾摸了摸戈爾多的頭,“如果真的喜歡,那就別放手了。父親這里沒有多大的意見。如果國王陛下或是議會因為這個找茬兒,那你正好辭職回來幫父親治理領地?!?/br> ……回家當一個咸魚般的貴族二代嗎? 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的。 戈爾多笑著回抱了一下父親,覺得父親這么多年了果然還是沒變。 但他沒看見的是,卡薩爾·莫蘭擁抱自己正當青年的兒子時,眼中盤踞的雄獅一般的銳意。 無論何時,他都一定會保護好心愛之人留給他的、唯一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國王耗費了大力氣組織的“相親宴會”就這么匆匆忙忙地結束了。 宴會結束后, 戈爾多有心想打探一下希莉亞怎么樣了,但卻意外聽見了“國王在宴會上有意將女大公許配給戈爾多·莫蘭”的消息。 ……怎么,后來希莉亞不是聲明了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怎么傳八卦還帶只傳一半的? 戈爾多有些無力地捏了捏鼻梁。 這個流言會在王都里傳開, 有很大部分的可能是國王陛下授意的。國王陛下現在倒也不一定非要讓希莉亞嫁給他不可, 可能只是不同意希莉亞和保羅之間的婚事,所以故意散播出這樣的消息來,以示國王陛下的決心—— 他絕不會把自己唯一的外甥女、帝國的掌上明珠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要嫁也只會嫁出身名門的青年俊才。 照理說, 希莉亞的父母都不在了, 她的婚事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但國王是她親近的長輩,又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現在的希莉亞大約是干不過自己的親舅舅的。 雖然有點串戲,但這簡直就是一出活生生的《梁山伯與朱麗葉》??! 戈爾多扯了扯嘴角,隨即拍了拍自己的頭。這都什么時候了, 他居然還有功夫關心好友的八卦。 明明他自己都已經陷入戀愛危機了! 話說亞特里夏最近有排課嗎?不如今天干脆就翹班,去神院里蹲點找人吧…… * 國王這邊剛剛舉辦完一個輕松歡快的宴會,幾乎是在同一天, 主教奧德里奇·芬恩的尸體終于被運回了教廷。 沒人計算奧德里奇死前究竟當了幾天的主教,反正這肯定是個令人悲傷的數字。但是好歹他在死前熬到了主教之位,死后也能享受一部分主教級別的喪儀。 為什么說是一部分?因為教皇拍板決定的,主教奧德里奇的喪儀從簡處置。 還是怪奧德里奇死的太早了。他在教徒里沒什么威望。很多人都還沒認熟這個名字呢, 結果人呼啦一下就死了, 連給他寫悼詞的教士都要先沉默片刻,才能勉強想起一些奧德里奇的生平經歷來。 教皇雖然大張旗鼓地宣揚“奧德里奇是為了邊陲領地的人民而死的”,但他也略懂過猶不及的道理。抬出奧德里奇來做個標榜那是正正好,但拿他做楷模讓大家來膜拜, 反倒會使他的葬禮顯得有些滑稽。 現在這種肅穆的、沉重的氛圍……就恰到好處。 按照慣例, 教皇該為主教的尸體做最后的凈化儀式, 以示敬意與惋惜。 教皇手中捏著一串念珠,一手捧著滿滿盛著圣水的銀杯,口中念念有詞,為奧德里奇逝去的靈魂祈福。 隨后,他命人打開停在他面前的純黑色的棺槨。 奧德里奇·芬恩面容黝黑的尸體顯露了出來。 教皇嘆息一聲,忽然提高了聲音,念起禱詞,他周圍的教士們也跟著搖頭嘆息,紛紛跟著念了起來。 教士們的祝禱聲交疊在一起,讓放置棺材的禮堂變得如蜂房一樣嘈雜。教皇在這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的人聲中俯下身體,接過一旁有人端來的白帕,將它浸滿圣水之后敷上了尸體的臉—— 卻只聽見“呲啦”一聲,白帕上的圣水沸騰了起來,不久就露出了被火燎過一般的、焦黑的顏色。 “這是詛咒的余威嗎?” “不,詛咒應當在他死后就已經停止了……這分明是被黑魔法重創的痕跡!” “所以,芬恩主教是死于黑魔法,而不是死于詛咒?” “也有可能是黑巫師在他解開詛咒的時候趁人之危,把他殺死了,總之他身上沾了黑魔法的痕跡——” “芬恩主教死前必然接觸過一個強大的黑巫師!” 他們面面相覷,驚疑不定地討論著。 “莫蘭軍團不是見證了奧德里奇·芬恩主教的死亡嗎?他們難道沒有察覺到黑巫師的存在?不然為什么不立刻上報!” “聽說卡薩爾·莫蘭還在芬恩主教請求支援的時候無視了他!我看他分明就是知道有黑巫師存在的內幕,巴不得芬恩主教死在那兒呢!這么說起來,叛軍之中也有不少窮教士存在,他們多少也會些魔法,叛軍的領地上怎么會莫名其妙生出什么詛咒來?” “詛咒應該是有的。但這詛咒什么的,搞不好就是……” 搞不好就是莫蘭軍請來的黑巫師,想要搞垮叛軍的統治!軍團么,取得作戰的勝利才是他們的立足之本,自然是不擇手段的。而芬恩主教只是履行了他驅散黑暗的職責,卻因此被牽連得失去了性命! 有幾個教士推理出了這樣的“真相”之后,在場的教皇黨們紛紛“恍然大悟”,隨即擺出一副不可置信、怒火中燒的模樣,高喊著請教皇裁定,給芬恩主教的在天之靈一個公道。 教皇深深地凝視了奧德里奇·芬恩死后萎縮而丑陋的面容,長久沒有言語,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身邊那些嘈雜的意見聽進去沒有。 只見他那雙無悲無喜的眼眸中有什么光緩緩地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堅定的、如火焰般燃燒著的東西。 “大家安靜安靜!”一個身形壯碩的司鐸喊道,“別忘了,就在昨天,國王陛下還在王宮里為軍團舉辦了慶功宴會?,F在莫蘭軍團正是備受贊賞之時,我們即使上前去質問,也不會得到真相的!” 眾人漸漸收住了話頭。室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在了教皇身上。 教皇抬起頭,黑色的長袍無風自擺。他站在潔白緘默的圣主像前,以沉穩而堅定的嗓音說道: “……奧德里奇的死絕不是意外。今天在諸位面前發生的一切皆是鐵證?!?/br> “莫蘭軍團稱是叛軍首領殺死了奧德里奇,但道倫伯爵只是個普通的貴族,他并不懂什么魔法——必然還有一個參與謀殺奧德里奇的兇手,如今正逍遙法外?!?/br> “今天是個悲慘的日子。我們要送走我們最虔誠、最可親的伙伴,卻發現太陽正被烏云遮蓋,黑暗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伺機蟄伏著?!?/br> “作為教廷的一員,我們有責任清理目前的亂局,撥亂反正,也為逝去的奧德里奇·芬恩——為了讓他的靈魂能安息!” “抬上奧德里奇的棺槨吧。讓我們去議會、去王宮,面見我們偉大而無私的國王陛下。這一切他需要知情,也必須知情!” 所有人都沉默了。 聽教皇閣下這意思,是要和國王硬剛起來了?可是現在教廷沒有可用的軍隊,圣殿騎士團又至今保持沉默,就算他們這么做了,最糟糕的結果可能就是被人強行趕出來。 他們心知肚明,教皇只是不堪忍受來自國王的越來越明顯的壓制和輕視,想挑個機會和國王撕一場——但莫蘭軍團實在不是個好的下手對象。惹惱了軍團,搞不好那群軍士真的能用火藥把教廷給炸了。 “我知曉你們的疑慮?!苯袒蕼睾偷卣f道,“我明白,我們既然要探尋真相、追求公道,就不得不面對敵人的爪牙。關于這點,我已經想好了方法——從今天開始,教廷的財政庫對你們完全開放,無論諸位能想到什么方法,只要行之有效,都可以算作是教廷合理的財政支出。另外,我多年來積攢下來的薪俸也會用在招攬雇傭軍上,有多少咱們就招多少——力保教廷以及諸位不會有損傷一絲一毫的損傷!” 所有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