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戈爾多不免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而亞特里夏看起來也沒比他好到哪里去。明明是果斷的一個吻,卻讓他方寸大亂,最后還是繃不住一手捂臉一手扶墻,耳廓紅著,咬牙切齒地說道:“圣主在天……” 戈爾多:“……”這里就體現出他和亞特里夏不一樣的地方了。亞特里夏再怎么也是個信奉圣主的教徒,親了自己的學生后第一反應就是向圣主懺悔。 戈爾多緩過神來后,甚至覺得這樣的亞特里夏其實還挺有趣的。 他的腦子里忽然浮現出之前在學妹寫的那本書上看見的種種橋段來。感嘆他和亞特里夏其實早已親密地超?!?/br> 他們之間,發生什么都不足為奇的,不是嗎? “……老師,說實話,您剛才吻我的時候,我好像有了點奇怪的感覺?!钡谝淮蜗萑胍伤茟賽矍榫w的戈爾多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個反饋,“我好像不清醒了,一瞬間滿腦子都是您?!?/br> 亞特里夏:“……” 戈爾多猶豫地問道:“這是愛情嗎?” 亞特里夏:“…………”在這種場合就別像個學生似的虛心求教了好嗎? 戈爾多沉默片刻,誠摯地提出建議:“不如,我們再來一次?” …… 最后,戈爾多如愿從尤利安那里獲得了克勞狄之前承諾的信息。 尤利安看起來狀態不錯,至少之前那種不沾人間煙火、隨時準備消散的飄渺氣息減退了一些。戈爾多見到他時他正在改造房子,似乎是要把書桌和床都準備成雙人份的。戈爾多默默看著這一切,決定對克勞狄刮目相看。 戈爾多沒有問尤利安是在為誰準備東西。反倒是尤利安看出戈爾多的興致不高,主動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有沒有自己能幫忙的。 像尤利安這種把自己的意識完全和戈爾多的意識隔絕的,是無法像亞特里夏和克勞狄那樣直接分享外界信息的。 “也沒什么?!备隊柖鄧@氣,“只是我好像又惹我老師生氣了,他要我罰抄三遍《圣統》?!?/br> “那可真是不妙?!庇壤哺胶偷?。 《圣統》就是一位先人整理的當時神學典章合集,簡直是集眾家之長。雖然記錄者用的是古語,比現在的語言簡潔,但加起來也有幾十萬字了。 戈爾多自從入學神院起,就再也沒有經歷過罰抄這種低級的懲戒了。亞特里夏之前罰他的次數也只手可數,看來這次是真的感覺被冒犯了。 但戈爾多總覺得亞特里夏不是單純的震怒,而是有那么點惱羞成怒的意思。 “你是怎么和他起沖突的?”尤利安問。 戈爾多:“是他先親我的。我只是想再來一次,確定一下我心里的感覺。但是他扭頭就走不說,走之前還砸了我一本《圣統》。說讓我凈化一下靈魂?!?/br> 尤利安:“……”這就超出他的能力范圍了。尤利安爽快地決定當做什么都沒聽見。 …… 無論怎樣,還是先把萊恩撈出來要緊。 算算時間,萊恩身上的藥水已然失效。好在他的身份設定就是個研究染發藥水的商人,所以他在自己身上實驗這些染色劑也不算奇怪,即使要為他變化的發色瞳色找借口也還算過得去。就怕圣殿騎士目光如炬,查出他是個偷渡過來的“國際逃犯”。 所以戈爾多要抓緊時間。 然而那個密室的位置在皇室寶庫地下。他要進密室,就得先辦法先進皇宮里。 于是戈爾多決定爬皇宮的墻。 其實皇宮的墻并不是那么難爬,只是要繞開四處巡邏的侍衛,還要在明亮的月光下遮掩自己的身體,如果不是戈爾多從小習劍點滿武力值,那他是真的做不到。 幸好上次受封的時候戈爾多來過皇宮一次,他大致記住了國王寢宮的方向,然后盡量繞著走。國王身邊的守衛最嚴密也最警惕。戈爾多是來拿東西的,不是來刺殺的,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 他花了大概一個鐘頭摸到寶庫的位置,意外發現皇室寶庫只有兩個昏昏欲睡的侍衛值守。于是戈爾多丟了個昏睡魔法過去,迷惑住他們的視線,讓他們恍恍惚惚地在門前晃悠了幾步,閃身竄進寶庫大門。 這座儲存著皇室珍寶的宮殿并沒有點燈。 戈爾多捏出一小團光球,讓它隨著他的動作活動。光球照亮了寶庫內陳列著的、一排排的箱子,里面裝著各種熠熠生輝的寶石和金器。再往前走幾步,墻上陳列著一排排的刀劍,再往內的架子上則擺滿了價值連城的藝術品,諸如雕塑和畫像一類的。 只光球這么一照的功夫,就已經顯露出十分可觀的財富。這只是寶庫的一部分,而寶庫又只是皇室儲存在皇宮里的一部分流動財產…… 戈爾多低低地感嘆了一聲,隨后就開始在墻上尋找機關,他在墻角的一處凹陷處敲擊了兩下,打開了通往地下密室的入口。 ——他現在要去尋找的那個東西,比這里所有的金銀加在一起更有價值。 戈爾多沿著狹窄的通道一路摸下去,等他走到最底層時,空間變得開闊了起來,兩旁的燈盞嘩啦一下被點亮,散發著淡淡的黃色螢光。 而首先入眼的,就是一副空了的水晶棺。棺內還殘留了一些蒼白到褪色的晶狀粉末。 ……這場景他可太熟悉了。 戈爾多嘆氣??藙诘野炎约涸嵩诨蕦m的地下,居然也沒能保住自己的尸體。 他沒感嘆多久,就將視線轉移到了水晶棺正對著的那面墻上。墻上堂而皇之地掛著一把帶著金色劍穗的配劍,劍柄處層疊盛開著金色的鳶尾,讓這把劍漂亮得像個裝飾物。但實際上,克勞狄在這把劍上下了最大的功夫。如果不是他的直系后嗣,或者是身藏他魔力的人,根本無法將這把劍帶走。 戈爾多伸出手,馬上就感覺到了某種阻力。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的手阻隔在外,直到他手心那道克勞狄留下的金色印記閃了閃,化作點點微茫融合進了劍身,那道屏障才發出了清脆的破裂聲,消失了。 戈爾多微微斂眸,伸手把那把劍抽了出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昏暗的燈光下, 那把長劍開始泛出淡淡的光暈?;蛟S是戈爾多的錯覺,他甚至聽到了某種低語聲…… 他鬼使神差地抽出了劍身,四周燈盞里的磷火隨之狠狠顫動了一下。借著幽微的燈光, 戈爾多精準無誤地在劍柄的底端發現了一小行字, 上面寫的是一句塞蘭卡的語言—— “天命之王”。 傳說中伴隨光輝之帝南征北戰的王劍, 在光輝之帝的時期,王劍就是最高王權的象征,即使是國王的印綬和王冠的象征意義也要退避三舍。只是光輝之帝死后, 王劍也就不知所蹤了。 光輝之帝之后的幾個帝王曾經下令尋找過王劍,也有幾位照著王劍的樣子打造了仿品,但是都沒有什么收獲。然而戈爾多卻發現這劍就藏在寶庫的密室之中, 距離光輝之帝那個時代比較近的幾任國王應該是知道這一點的,但是他們卻都選擇了假裝不知道王劍的下落——就是因為他們即使找到了王劍,也沒法使用它。 既然王劍無法為鞏固政治作出貢獻, 那他們就干脆把王劍封存,以免自找麻煩了。 想到這兒,戈爾多忽然嘆氣, 覺得手中的這把王劍也是個燙手山芋。 但是為了把萊恩撈出來……他也不得不這么做了。 與此同時, 就在王劍出鞘的瞬間—— 深夜。圣殿騎士團的演武場上。 一個銀發的男人停止了手中揮劍的動作。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一般輕輕皺起了眉, 劍身微微散發著瑩光。他沉思片刻,站直身子, 隨著清脆的摩擦聲后, 他手中的長劍滑入了銀灰色的劍鞘里。 頭頂的烏云緩緩挪動了位置。清冷的月光灑在地上, 將他的眼眸照亮。那是種清寂至極的銀白色, 并不刺眼, 卻透著淡淡的森寒之氣。 他看著手中的長劍, 陷入了某種沉思。 “團長……!沃倫團長——”耳邊忽然響起誰的呼喊聲。 圣殿騎士團長沃倫若無其事地扭頭, 淡淡地問道:“怎么了?” 來人是他的副官兼秘書羅伊。他中等身材,棕色的頭發,臉型有些方正,戴著一副眼鏡,一路趕來有些氣喘吁吁地說:“擺在□□的那座碑銘……它發光了……” “我感受到了?!蔽謧慄c頭,“何止是那塊百年前遺留下來的碑銘,連我手上的這把劍都感覺到了王劍的再次出世?!?/br> “真的假的?王劍什么的難道不只是圣殿騎士團內部的傳說嗎?”羅伊對此持保留態度。 “那是王劍那邊帶來的波動。的確是王劍認主,不會有錯?!蔽謧悢蒯斀罔F地說。 “可這也不對。傳說中能拔出王劍的只有光輝之帝的后人,也就是他的血脈……但是如今的王室,國王已經年老,早不拔晚不拔偏偏這時候拔?而國王陛下的親子也只有三歲……那么算來,難道是那位公爵動了王劍?”羅伊越猜臉色越是變幻莫測。 圣殿騎士團聽命于王劍之主。這原來是眾所周知的秘密,但是王劍塵封,圣殿騎士團也無法兌現自己的誓言,只能將契約的力量轉移到一座碑銘和騎士團長世代相傳的長劍上。 人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忘記誓言的存在,但是碑銘和圣殿騎士團長的佩劍不會遺忘。不得不說,這一舉措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F在王劍統領騎士團,即使在騎士團內部,也已經成為了一個亦真亦假的傳言,只有承襲了配劍的騎士團長才真正記得那個誓言了。 “不像是那位公爵閣下?!蔽謧惒痪o不慢地回答。 那位公爵閣下把大多數時間都花在和大臣們唇槍舌戰,替王室到處找教廷的茬兒,試圖從教廷身上咬下一塊rou來。圣殿騎士團可以是針對教皇的一把利刃。如果王劍之主是那位德蒙特公爵,那他沒有理由把王劍塵封到現在——除非他想做什么大事了,比如造反什么的,但是現在王都里過于安寧,怎么看都不是造反的好時機。 “先不管是誰吧?!绷_伊拭去額頭上的冷汗,把眼鏡摘下來擦了擦,“僅憑王劍,就想號令整個騎士團,未免也太……” 沃倫卻瞇了瞇眼,開口說道:“這是必須履行的誓言?!?/br> 羅伊掙扎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同意了沃倫的說法,有些喪氣地點了點頭。 圣殿騎士團就是依靠那個效忠的誓言生存到現在的。失去了誓言,騎士團也就失去了立錐之地。他們不會再是護衛王國的精銳,而會是統治者心頭的毒刺。 如果不想被遣散、被迫回家種地,他們就必須做自己該做的事。 羅伊:“王劍持有者什么時候會出現?不管是哪個皇室成員,拔出了王劍,至少總該有點光輝之帝的風范吧……” “人快到了?!蔽謧惻ゎ^,對羅伊說,“你出去迎一迎吧?!?/br> 羅伊很快反應過來:“快到了?我這就去迎接?!?/br> “見到了他,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帶他來我的私人演武場?!蔽謧悋诟赖?。 羅伊:“等等,去什么演武場,你難道要——” “我不會下重手。只是考驗考驗他罷了?!蔽謧愓f,“我有分寸的?!?/br> 羅伊:“……好吧?!?/br> 羅伊沒有去很久。 大約過了一刻鐘,他果然將一個人領了進來。那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氣質溫和,舉手投足透著特別的吸引力。 兩方都還沒有開口,沃倫就忽然提著劍沖了過來,似寒夜里的一道流星,撞到少年的面前。 黑發少年下意識地把羅伊往邊上一推,手中的王劍瞬間出鞘,和沃倫的劍擦了個邊。一來一回,火星四濺。 戈爾多和沃倫又過了幾招??潄y的劍光和兵刃的鳴顫不絕于耳。羅伊在一旁則看的有些驚訝。能在這個年紀接下沃倫這么多招的……即使是騎士團里頂尖的青年才俊也不過如此了。 不過最后,沃倫還是贏了。沃倫的劍抵住了黑發少年的要害。 他用劍指著對手的肩膀,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然后把劍收了回去。 羅伊一副見鬼的樣子,為兩人介紹:“團長,這就是王劍的繼承者……” “戈爾多·莫蘭?!蔽謧惗⒅隊柖?,突然開口說道,“我們在神院里見過一面?!?/br> 黑發少年聞言略微愣了愣,沉吟片刻后,笑著回答道:“是的。我們見過一面?!?/br> 在賽倫剛進神院時,和一個騎士的決斗場上。 “我見過你朋友的決斗。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蔽謧愔毖缘?,“但是那時候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屬于劍士的氣質……到現在也是一樣。你沒有拔劍的欲望,沒有勝負之心。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拔出這柄王劍?” “我覺得重點不在這里?!绷_伊嘆氣,“圣主在上!他明明不是王室成員,為什么會成為光輝之帝的繼承者?他是光輝之帝的直系血脈!可是這怎么可能?”這位團長秘書一臉痛苦,覺得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王室秘辛。 “他有資格拔出王劍,這點是毋庸置疑的?!蔽謧惓榭諄響獙α_伊,“但是他沒有殺伐之心?!?/br> “很抱歉,我拔出王劍其實是想救一個朋友……”戈爾多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