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對啊,他們也養不了幾頭。應該不至于吧?” 李秀琴覺得他們想得太美,“可是加起來就多了呀?!彼龑㈥愴樚镖H身原因說了,“他代表的是整個村子。再加上你們出嫁的那幾戶人家,他們也都有各自的家族,這幾個族加起來,也有不少人了。你們想想,咱們村一直養豬,之前也漲了些,但也沒漲到如此離譜。但是今年卻直接漲到五百文,而且還有價無市,這說明什么?說明今年養豬的人遠不止你們之前認為的幾家?!?/br> 母豬平均114天生小豬仔,之前沒有露出半點風聲,想必新養豬的這伙人是最近才決定養的。 村里有幾戶人家早早就訂了小豬仔。但是養豬仔的人家為了多掙錢,把他們的定錢全都退了。 大伙這才決定去隔壁縣買小豬仔。 李秀琴這話有理有據,村民們這下是真的慌了,婦人們拉著男人問,“當家的,這可怎么辦?” “哎呀,不會真掙不到錢吧?” “要是這樣,那咱們養豬不劃算了呀?!?/br> 兩百多人立時交頭接耳討論起來。 往常到這時候,村里人就開始詢問關屠夫的意見,他多年殺豬,三個兒子對附近十幾個村子的養豬情況都很熟,今年養小豬仔,也是他和兒子們去看過。 聽到李秀琴這話,他跟三個兒子聚在一起算了一筆賬。 末了,關屠夫沖李秀琴道,“滿堂媳婦,我剛剛跟他們算了下。我之前帶著他們買小豬仔,連城西,我都跑了,都沒有小豬仔。我也打聽過他們今年養了多少頭小豬仔?!?/br> 他掰著指頭算給大伙聽,其他人都齊齊看向他,等他下文。 “我不敢說我這數一定正確,只能說我去過的幾個地方大概就是這個數。今年豬仔大概有五千多頭。去年也就兩千多頭。翻了一倍還多。豬rou掉價是肯定的。但是普通生豬不到七文,咱們是二十文,這中間差了十三文,根據我多年賣豬經驗,年底咱們這生豬大概能賣到十二文左右,最低也能有十文,咱們還是有的賺?!?/br> 村民們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只聽關屠夫四下看了看,“今年才是養豬法傳開第一年。至于明年,養豬的人肯定會更多,豬rou價肯定也掉得更多。到那時,再說吧,咱們能賺一年是一年?!?/br> 關大郎點頭表示附和,“對啊,今年好歹能喝口湯,明年連湯都沒了,興許只能賺個人工錢。咱們今年還是多養些吧?!?/br> 這話倒也有些道理,李秀琴提醒過他們,見他們有心理準備,便沒再說。 能賺一年還是多賺一年吧。真等明年全部傳開,到那時養豬還真有可能不賺錢。 大伙還是按照原計劃去定小豬仔。 這次村民們集體出去,當娘的不放心半大孩子待在家,就不停叮囑自己的孩子,“坡地那邊的豬圈要記得去打掃,要是太臟,回頭豬仔買回來住進去會生病的?!?/br> “一定要看好家,門窗要鎖好。晚上,你舅舅會過來睡覺。要是家里進了賊,一定要喊他,知道不?” 家里大人都走了,只剩下老人孩子,娘家近的,就讓娘家親戚過來幫著照看。 不過剛開春,家家戶戶都很忙,白天沒時間,也就只能晚上過來。幾乎家家戶戶都是這種情況。 孩子們脆生生回答,“知道了,娘?!?/br> 等他們遠去,小孩子們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睛漸漸蓄滿淚,一個個嚎啕大哭,“我想爹娘了,他們會回來的吧?” 大點的孩子就瞪著弟弟,“當然會回來。你胡說什么?!?/br> 李秀琴攬著小孩子們瘦弱的身板,“養了豬,你們年底就有壓歲錢,也有新衣服穿,還有戲看。還可以吃rou。你別哭啦。再哭,這些東西就全沒啦?” 孩子們眼里含著淚,可憐巴巴看著她。 李秀琴心都跟著軟了,放柔聲音,“你們別怕啊,就幾天時間。你們留在家,乖乖的,不要玩水,不要去山上,就老老實實待在村里。到點就回家吃飯,天黑就趕緊回家。不要讓你們阿奶跟著cao心,知道不?” “知道了?!?/br> 孩子們擦干眼淚,沒一會兒又嘰嘰喳喳炫耀起來,“我娘給了我五文錢,讓我自己留著花?!?/br> “你才五文呀?我有十文呢。還是我娘大方?!?/br> “才不是,我娘還給我買牛皮糖了,她說一天吃一塊,吃完,她就回來了?!?/br> “???你有牛皮糖???我沒有。我娘給我炒的花生。我跟你換吧?” “我不要。我家里也有花生。我喜歡吃牛皮糖?!?/br> 孩子們又嘻嘻哈哈玩起來。李秀琴忍俊不禁,到底是孩子,很快就將不快丟到腦后。 林曉給二丫塞了一顆糖,“你別哭了。你大姐是跟去買小豬仔的,她又不是去享福的。你和阿奶好好待在家吧。阿奶年紀這么大,得要有人留在家照顧她啊?!?/br> 大伯家去了四個人:大伯,大伯母,大利,大丫,家里只剩大吉,二丫和林老太。 二丫攪著手指,抿了抿嘴,“我知道。但是我也想去?!?/br> 她就是覺得自己好像被他們剩下了。 林曉不明白二丫的心思,看到幾個大點的孩子往沙地方向走,叫住他們,“你們這么快就去打掃???” “對啊,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早點打掃完,我們就能好好玩了?!?/br> 林曉點點頭,目送他們遠去。 林曉扭頭發現二丫還是悶悶不樂,笑著上前拉二丫的手,“走,我家有好吃的,我帶你回去吃?!?/br> 二丫被林曉拽進林家院子。 身后傳來啪嗒聲,李秀琴回頭看,原來是文先生趕著牛車要出村。車上文娘子滿臉焦色正抱著寶柱,時不時拍打包被。 李秀琴上前仔細察看孩子的氣色,寶柱睜著那雙瞇縫眼,皮膚紅紅的,小嗓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秀琴蹙眉,“孩子又病了?” 文先生滿臉疲憊,顯見昨晚沒睡好,揉了揉臉,“是啊,昨晚哭了半宿,早上起來額頭發熱,也吃不進奶。上回吃的藥,這次不管用了。我們送去縣城看看?!?/br> 李秀琴點頭,示意孩子們給他們讓路。 牛車錯身過去的時候,李秀琴突然想起來,在后頭問,“你們家不是說養豬嗎?有人去了嗎?” 文先生甩了一鞭子,頭也不回,聲音飄過來,“去了,萱兒和小山去了?!?/br> 小山是文先生新買的下人,窮苦出身,擁有農民孩子吃苦耐勞的優點。 李秀琴嘆了口氣。 婆子們拄著拐杖回了家,孩子們留在村口玩鬧,李秀琴回家吃早飯。 她最近嗜睡,早飯推遲了半個時辰。在外面站這么長時間早就餓了。 吃完早飯,林曉要去果園那邊摘野花。 一個冬天憋在屋里看書寫書,林曉早就悶壞了,老早就想給房間里添點花花草草,增點色彩。 李秀琴聞言,詫異看著她,“秦祭酒不是剛給送書給你,你這么快就看完了?” “沒有?!绷謺苑噶顺?,嘟噥著嘴,“娘,我想有個船匠供我使喚。這書沒有圖,不夠直觀,我想照著書上描述畫一個?!?/br> 李秀琴怔愣了下,閨女是試驗的好苗子。書上寫的東西,她不會全部相信,必須有實物擺在她面前,驗證無誤后,她才會相信。 李秀琴仔細想了想,“船匠怎么會賣身呢?!?/br> 船匠屬于匠籍,比賤籍高一層。船匠靠手藝吃飯,只要不是天災人禍,就不會餓死,一般來說,不會賣身。 林曉抿了抿嘴,“不賣身,找個船匠幫我定做也行。咱這附近哪兒有船匠???” 李秀琴還真不知道,但是上次去大河那邊看果園,她瞧見大河里的船,想來新陵應該有船匠。她琢磨著,等范寡婦回來,她就去向人打聽哪兒有船匠。 她還沒將自己的想法與女兒說,只聽女兒嘆氣道,“哎,就算找到船匠恐怕也不成。郝木匠都那么忙,船匠肯定比他還忙,啥時候才能輪到我呀?!?/br> 去年木材價格跌了一成,郝木匠接單子接到手軟。林曉找他做活都要另外加錢才成。造船工期可比木匠長多了。 李秀琴不忍女兒失望,“要不然我買個下人,求船匠教他?只要咱們肯出錢,他沒有不樂意的?!?/br> 林曉搖頭,“等他學會,我這些書都能背出來了?!?/br> 她將自己知道的事說了。之前大吉也想學木匠,大伯幫著打聽過,學木匠要免費給人家干三年活,不包吃,不包穿,每到逢年過節還得給師傅送禮。等考察完人品,師傅才會教。但是教也不是一下就教完,而是慢慢地教,至少也得再學五年。在這期間,每月只能拿一兩百文工錢。 李秀琴見女兒不懂這個,“沒那么慢。那些人是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你沒看郝木匠的兩個兒子去年年初才開始學,今年就已經會做東西了嗎?” 林曉眼睛一亮,一年就行?那可太好了,“好,好?!?/br> “成。等你嬸子回來,我讓她去買?!?/br> 確定好這事,林曉整個輕松起來,她讓喜鵲到雜物房拿籃子。 李秀琴一個人在家無聊,便也跟著一塊去,“我陪你去吧,喜鵲留著看家,我天天待在家太悶了?!?/br> 林曉點頭,“行”。 兩人到了坡地。除了林家果園有張順星夫妻伺候,其他家的坡地種的都是楊樹,村民們忙著種地養豬,根本沒時間打理。 春天到了,萬物復蘇,樹木抽出新的枝芽,長出了嫩綠的葉子,野草肆意生長,漫山遍野全是盛開的野花,蜜蜂在五顏六色的花中飛過。這是大自然給人類的饋贈。 林曉提著籃子四處摘花,小丫頭就像精靈穿梭在綠叢中。李秀琴閉眼呼吸新鮮的空氣,耳邊傳來女兒歡喜的笑聲,情不自禁翹起唇角。 林曉很快將一籃子花采完,跟著李秀琴一塊去果園。 果園這邊的果樹早就賣完了,現在只種花椒,此時正是花椒葉最嫩的時候,李秀琴想吃花椒葉炒雞蛋,可她沒帶籃子。 林曉看著自己剛剛摘好的花兒,不舍得丟掉,“我回家幫您拿籃子,您在這兒等我?!?/br> 李秀琴點頭。 林曉提著花籃往小莊村方向走。 李秀琴留在原地無聊,想到坡上看看周圍景色,慢慢往坡上爬,這果園被張順星夫妻打理得很好,幾乎沒有雜草。 沒過多久,她就爬到坡頂,坡下的風景一覽無余,錯落有致的花椒苗,下方是綠油油的麥子以及磚瓦搭建的豬圈,周圍安靜又詳和。 她視線四下移動,隨后在一處定格,只見河渠方向的官道盡頭有一群黑壓壓的人影正往這邊駛來。 離得太遠,看不太清楚。等人影慢慢變大,她神色抖然間變了。 第155章 這是李秀琴穿越以來自己驚慌的時刻。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隊穿著盔甲的士兵像攆小雞仔似的追著一群百姓跑, 他們騎著馬,手里拿著長刀,駿馬奔騰間, 刀一揮隨意收割百姓的人頭。那人頭被砍后, 像球一樣拋起, 滾到旁邊的月沙河里。 百姓嚇瘋了,跑得越發狼狽,那些士兵在后面不急不緩的打馬追著, 看他們四散逃開。 有的跳進河里, 有的拐進旁邊的小道,有的徑直往前跑,他們便追在后頭,肆意的笑看這群人垂死掙扎。 李秀琴渾身發冷,明明離得那么遠,她卻覺得那笑聲清清楚楚回蕩在她耳邊。 李秀琴瘋了似的往坡下跑, 她這時候全然忘了自己懷了孕,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在坡上, 如履平地,動作飛快往下跑, 跑得太急,摔了一跤, 她連裙擺的土都來不及彈, 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她拿出她以前從未有過的速度在狂拼。 她必須回去通知孩子們, 她必須救她的女兒。 緊張、害怕、恐懼種種情緒在她腦海交織, 奔跑前, 汗水打濕她眼簾, 她恍然間想起那些久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