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話已至此,李淇心中清楚,若是他不去,這頂推脫的高帽便算是給他扣上了,往后想要再于百姓中樹立威信,怕是難上加難,他陰沉著面色,咬緊的唇舌間都有了一股血腥味,可也只能吞咽下肚。 怪只怪在,他又一次小看了李溯,這個幼時裝成草包的人,實則比誰都心狠手辣,心如城府。 “本殿擇日便啟程前去,定會治理好水患之災,解救于水火之中的南營城百姓?!?/br> 他松了口,李溯才側目看過去,唇角勾起,滿意道:“如此便好,六皇弟行程需快著些,水患等不得?!?/br> 當晚,元祺王府內,楊菡當即怒不可揭。 提起裙擺便要去進宮去東宮,找李溯當面對峙詢問。 一旁的李淇蹙眉將人攔住,楊菡已是氣的手抖,自己的夫君和父親,于朝堂之上被李溯如此駁了顏面,且明日一早,李淇便要遠去什么南營城。 “他簡直欺人太甚!仗著皇上與貴妃不在宮中,便任意差遣殿下,待皇上和貴妃回宮,我看他還能如何囂張!” 李淇見楊菡如此惱怒,心中亦是煩悶,他陰著臉說道:“待母妃回來,本殿早便離京千里遠,屆時還有何用?!?/br> 楊菡回身,撲進李淇懷中哭訴道:“殿下,妾身舍不得與你分離,殿下此去最快亦要半年時間,路途中定要加以防備,一路平安才是?!?/br> 楊菡聲情并茂,李淇忽的有了想法,抱著楊菡笑道:“你若這般舍不得,不若明日與本殿同去?!?/br> 那常之茸肯為了李溯從京城跑到千里外的金都城,楊菡隨他前去南營城治理水患,也并無不可。 聞言楊菡身子僵了一瞬,她勉強笑了笑,埋首在李淇懷中嬌聲道:“殿下有所不知,這幾日菡兒身子不大爽利,許是有了身孕也說不準,明日還要請宮中太醫前來號脈一番?!?/br> 此言一出,回絕之意明顯,李淇臉色頓時沉下,一把就扯開了懷中人。 “本殿要你有何用?” 第77章 . 殪瘟 殪瘟卻是唯一一個能席卷整個京城…… 元初二十一年八月, 元祺王親身前去南營城治理水患。 同年九月中旬,景帝帶著嬪妃們從行宮回京,并檢查了這段時日里太子監政的所有大小事宜, 得知南方水患這一緊之事, 見李溯處理妥當, 治水之法甚是絕妙,還派遣李淇親身前去南營城, 如此兄友弟恭, 共同治理國家要事,景帝最是喜聞樂見, 遂極為高興,不僅稱贊加賞了東宮,元祺王府也一同沾了光, 連瑜貴妃的景平宮都被賞賜下了不少物件。 而瑜貴妃見著這些賞賜, 哪里高興的起來,她自己的皇兒遠在南營城,雖不及行軍打仗那般危險,但水患亦是會出人命的, 瑜貴妃整日在宮里擔憂的吃不好睡不下, 因此沒少把怨氣撒在東宮。 京中炎炎夏日已過,天氣微微轉涼,常之茸身子便有些受不住涼氣了, 每日都把自己裹成一個球, 現下她孕肚越發顯大, 走路都已不甚方便,托著后腰,行幾步便雙腿酸痛不已, 辰時起床,還會手腳腫脹,當真是日日都不舒坦。 加之瑜貴妃三天兩頭的給東宮找事端,常之茸有些心力交瘁。 李溯看她這般,心疼不已,每日定當早起半個時辰,只為了給常之茸捏捏腿,令她放松片刻。 甚至有一日看到常之茸腰疼的眼淚圍著眼眶打轉,李溯心中慌亂不堪,捧著常之茸的手,直言道:“之茸,這孩子不要了,往后都不要了,我見不得你這般受苦,我只要有你在身側便好?!?/br> 常之茸紅著眼,她腰疼腿疼的倒氣都費勁,聽了李溯的話更惹得她啼笑皆非。 “殿下在說什么胡話,這點苦,我能忍的?!?/br> 她辛辛苦苦懷胎了八個多月,哪里是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只是常之茸煩在已是自顧不暇,瑜貴妃還總找些糟心的小事來鬧騰她,一直往東宮送些不省心的丫鬟嬤嬤,她知道瑜貴妃這是心中有氣,常之茸亦不能借著這些小事與她起了爭端,只能面上周旋,勞心費神。 后來九月底的時候,瑜貴妃忽然不來找茬了,常之茸有些奇怪。 于床榻間時,李溯才誠實的與她說道:“我命人告誡了她,若再與你找事,李淇在南營城能否順利且活命,便都看我會不會派人前去sao擾他了?!?/br> 常之茸這才恍然,然后笑著躺進李溯懷中,安然入睡。 但也就只有福田知道李溯是怎么告誡的瑜貴妃了,他原話是,若你再找事,半年后收到的便是李淇的尸體。 這一句話,瑜貴妃就是再氣的暴跳如雷,也只能安穩下來,不再惹是生非了。 常之茸的身子越發笨重后,就很少出門了,平日除卻在屋中看藥理典籍,便是在院子里簡單散散步。 直至十月初,李清婉大婚之時,常之茸才拖著身子,出宮參與婚宴。 其實李清婉早在一個月前便去信到東宮,讓常之茸不必親身前來,如今她身子要緊。 常之茸卻想的是,無論如何也要在今日給李清婉撐足了場面,讓鐘府及其它京中之人都知道,李清婉是東宮護著的人,往后誰也不能小看欺辱了她。 鐘府大婚現場,鐘老爺子可謂是樂開了花,自己寶貝獨子成婚,連太子妃都來了,這是何等的殊榮,即便常之茸是為著李清婉而來,但也讓只是一介富商的鐘府風光無限,什么時候府邸里也沒來過如此身份高貴之人,當即鐘老爺子的這些親朋好友道賀的同時,亦都紛紛艷羨了起來。 而原本并未將李清婉多么看重的鐘老夫人,現下已是另一番想法,也不嫌棄李清婉左手上的疤了,為著東宮的這層關系,恨不得什么好物件都塞給她。 總之常之茸想要的效果達到了,她也挺著肚子,在鐘府端著笑大半日,嘴角都有些麻木,好在場上之人礙著她的身份,無人敢來明著攀關系,省去了許多麻煩,又瞧著鐘溫書將府里各項事宜都打典的十分妥當,鐘府之人對李清婉畢恭畢敬,常之茸便放下心來。 幾個月前對鐘溫書的敲打應是讓他心里有了數,現下見兩位新婚之人拜了堂,酉時已過,常之茸才準備回東宮。 累了一整日,晚間戌時李溯回了東宮,遣退了殿內所有侍候之人,親自打了熱水來,給常之茸泡腳捏腿。 起初常之茸還不適應,現下都有些習慣了,還打趣道:“怕是歷來也沒有哪個太子妃,能得太子殿下這般親身伺候?!?/br> 李溯看著她僅出去一日,便腫脹成小蘿卜頭的腿,眼中更多的是心疼。 “史上亦沒有哪位太子,能得太子妃生死相伴?!崩钏葺p聲嘆道:“我心疼你,你應多多愛惜自己的身子?!?/br> 常之茸抬抬腿,白嫩的腳掌搭在李溯的腿上,臃腫的身子半靠在床榻間,神情確有幾分疲累,她點頭訕笑道:“今后都聽殿下的,再不出宮了,當真是身子有些吃不消?!?/br> 李溯側頭俯身,輕輕觸了下她的額頭,滿眼憐惜道:“睡吧之茸,我守著你?!?/br> 常之茸疲憊的眨眨眼,躺平了身子,手中還抓著李溯的衣擺,聽話的闔眼睡下。 僅僅片刻,常之茸便呼吸均勻的睡著了,李溯輕手輕腳的為她褪去厚重的外衫,又細心的為她擦拭手腳,蓋好錦被,這才起身坐到案幾前,繼續看白日的奏章。 然而一刻鐘還不到,殿外福田便叩門說道:“殿下,宮外有人緊急求見?!?/br> 李溯側頭看了一眼床榻上常之茸微微皺眉的睡顏,起身打開殿門,將其反手關上,站于殿外斥責福田道:“何事不會明日待說,宮外是何人?讓他滾回去?!?/br> 福田哭喪著臉道:“奴才也說了讓他明日再來,可那人說是有要事求見太子妃,好似是那月心堂的郎中,奴才不敢自作主張,趕忙來通秉殿下?!?/br> 李溯蹙眉,仍是不悅道:“不論何人,都給孤遣退?!?/br> 福田聞言,只得領命道:“是,奴才這便去?!?/br> 然殿門這時從里被人推開,常之茸已是醒了神,身著單薄的里衣,站在殿門前急忙問向福田:“是徐郎中?他此時前來定有要事,你快帶他去正殿,我稍后便過去?!?/br> 福田得了常之茸的話,急忙就去了,他如今可機靈了,東宮里的人都知道事事要聽太子殿下發話,就他福田門兒清得緊,太子殿下從不得寵時便都聽太子妃的,如今更甚,自然還是太子妃的話最重要。 李溯見她衣著單薄,捧著肚子,十分不便的站在門前,立即將殿門關緊,拿著衣衫為她披上,口中卻很是不滿:“什么事值得如此夜深之時亦要向你匯報?乃至睡下都要起身相迎?” 常之茸換好衣衫,聽出李溯不高興了,忙拉著他的手笑道:“殿下與我一同前去罷,我差不多能猜到是何事,但不確定,殿下莫要因此生氣?!?/br> 李溯仍是滿面不悅,垂下眼不說話。 常之茸費力的抬頭,湊到他眼前,親了親他抿緊的唇瓣。 “阿溯,陪我一同去吧,好不好?” 李溯這才抬眼,見常之茸祈求討好的眼神看著他,頓時心中便軟了下來,他嘆了口氣道:“只此一次,你身子不便,往后不可肆意用事?!?/br> 常之茸忙點頭應下,二人這才一同前去東宮正殿。 徐郎中見太子也來了,忙行大禮,然后才慌慌張張的對常之茸說道:“太子妃殿下,今日酉時我收到了老母來信,信中言說草民老家容縣內,一村落起了瘟疫,且那癥狀與殪瘟完全一致,我便顧不得夜深,急忙前來將此消息告訴殿下,且今夜草民便要連夜離京,前去容縣,未免瘟疫擴散,亦是前去查探一番,殪瘟究竟因何而起?!?/br> 常之茸聞言,面色大驚:“容縣?連夜前去也要一月余吧?!?/br> 徐郎中點頭:“快的話,興許用不了一個月?!?/br> 常之茸看了看自己已是快臨盆的肚子,連聲嘆氣,此番她親自前去最為妥當,奈何身子不允許,常之茸真是恨不得明日便接生,后日就能去容縣。 “徐郎中去到容縣后,定要時時送信來京,匯報殪瘟的情況,可惜我身子不便,不能一同前去,徐郎中可需要人手?”常之茸蹙眉問道。 徐郎中擺擺手道:“太子妃殿下身子貴重,千萬養好身子為重,且還是莫要太多人前去,若是染上了殪瘟得不償失?!?/br> 常之茸思來想去,確實想不到更好的人能陪同徐郎中一同前去了,尋常人不懂醫理,亦不會防護瘟疫之勢,難免會幫了倒忙,最后染上殪瘟死在容縣更為麻煩。 最后常之茸只能說道:“此番便要辛苦徐郎中了,亦要謹慎自身安危,有何需要便與我說,月心堂內有的藥草你皆可帶去用,盤纏若不夠稍后讓福田拿給你,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查探殪瘟一事,便麻煩徐郎中了?!?/br> 常之茸如此鄭重的看待此事,徐郎中忙俯身應下,沒再閑談,匯報完此事便急急出了宮。 全程陪同聽下來的李溯甚是疑惑不解。 “何為殪瘟?” 二人回到寢殿內,常之茸坐于床榻之上,細細的解釋了殪瘟的癥狀以及它的恐怖之處,談及這個瘟疫,常之茸都有絲無能為力,勉強笑著說道:“殿下從前不是一直怨我不顧身子,總在看那些醫藥典籍嗎,我便是在找關于殪瘟的記錄和對策,卻一直收效頗微,實在是殪瘟所過之處,浮尸遍野,難以留下有用的記載?!?/br> 李溯扶著常之茸躺在榻上,他明白了殪瘟的可怕,但卻仍是疑惑道:“為何如此關心殪瘟一事?哪怕此瘟疫再過嚴重,觸發率亦微乎甚微,天下奇病數不勝數,殪瘟只是其中之一,尚不值得你犧牲自己身子的安康去過于關注此事?!?/br> 常之茸頓時語塞,李溯此言極對,殪瘟只是天下奇病之一。 若要探尋這些奇病的根源和解藥,怕是一輩子都尋求不完。 但殪瘟卻是唯一一個能席卷整個京城,讓三年后京中橫尸遍野的瘟疫。 第78章 . 思知 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 翌日辰時, 吳太醫前來東宮例行診脈。 得知了容縣一事,當即驚坐而起,連忙收拾了自己的藥箱, 翹著胡須道:“太子妃殿下身子好得很, 氣血順暢, 胎位安穩,老夫幾年前便最為佩服你這丫頭強壯的身子骨, 便靜等著月底臨盆生子罷?!?/br> 這話讓常之茸無奈一笑, 見吳太醫匆匆忙忙的,側頭好奇道:“吳老這般急忙的要去哪?” 吳太醫背好藥箱, 嗨呀一聲:“老夫還能去哪,趕緊去追徐郎中,一道去容縣啊?!?/br> 常之茸瞪大雙眼:“徐郎中昨夜便已乘馬車離京了, 吳老如何追, 且容縣旁那村落殪瘟如此危險,吳老當真要去?” “老夫這輩子還沒見識過這么厲害的瘟疫,此番不去更待何時?”吳太醫捋了捋胡須,繼續道:“且這殪瘟還不是你這丫頭透露于我的?你若不讓我幫著找什么殪瘟的解藥, 老夫何至于去了解這奇病, 現下老夫倒是來了興致了,不去見識一番豈不白活這幾十年?!?/br> 見吳太醫風風火火,說風便是雨的就要去容縣, 常之茸扶著桌子撐起身, 忙皺眉叮囑道:“吳老莫要小看那殪瘟, 真要前去定萬分注意自身安危,時時與我通信?!?/br> 吳太醫擺擺手不耐道:“莫憂心,老夫心中自然有數?!?/br> 說罷掏出了一個小金鎖, 扔到了常之茸懷里,笑道:“給未來小殿下的薄禮,老夫前去容縣,月底便讓曾太醫為你接生罷?!?/br> 話落人便腳下生風的走了。 常之茸看著吳太醫恨不得飛去容縣的背影,搖頭苦笑,吳太醫確是個不折不扣的醫癡。 她只得收好小金鎖,任吳太醫去了。 十月底,東宮內陷入了一片緊張的氛圍當中。 太子妃臨盆了。 曾太醫已是守在東宮一天一夜,還未聽得第一聲嬰啼。 李溯心中更是從未有過的惴惴不安,連辰時早朝都心神不寧,迫不及待的想要回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