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入藍夜 第8節
大家選了幾個吃喝放松的地方,其中不乏近兩年新開的口碑不錯的會所。 問賀京桐的意見時,他大手一揮統統否決。 “洞天府有現成的會所,夠你們浪的?!?/br> 有人懷疑自己的耳朵:“洞天府?哪兒?” 他說:“我家樓下?!?/br> 收獲一排無語的省略號,“少爺,去你家樓下給你接風,咱也算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br> 桑茂把車停到公共車位,下車后在底下繞了一圈兒,才找到內部會所的大門。 屁大點兒地方還配了個頭重腳輕的旋轉門,真是笑話一重接一重。 桑茂進去,管家今天接待的都是賀京桐的客人,直接將人引到二樓。 開放的空間內,已經到的幾個朋友在玩兒牌或者喝茶。 桑茂在紅酒雪茄屋里逮到賀京桐,他挑了些酒,讓廚房那邊先醒著。 來都來了,桑茂還是想損他兩句:“您可真夠懶的,怎么不直接在家里招待我們?還省得下樓了?!?/br> “煙掐了?!辟R京桐被嗆著咳兩聲,“你們配嗎?” “是,少爺的閨房,我們多看一眼都是玷污?!?/br> 昨天晚上,賀京桐跟賀維君回了祖宅,主要為了看奶奶,吃完飯他就跑了。 回到自己在洞天府的房子,兩年期間一直有人維護打掃,直接住也沒問題。 他剛回來,時差沒倒過來先不說,似乎還有點水土不服,身體不適應氣候的變化,隱隱有感冒的跡象。 因此不想跑遠了折騰。 樓下會所除了占地面積差點兒意思,品質也算私密高端,娛樂、運動、餐飲相關的服務都挺齊全,辦個接風宴,綽綽有余。 說是接風宴,左不過就是跟好久沒見的朋友們聚聚,形式沒那么重要。 桑茂打給景如畫的電話被繆藍接到時,賀京桐就在邊上聽著,推遲一個半小時是他點的頭。 有了桑茂的鋪墊,繆藍似乎不來也得來。 所以后面賀京桐接到她的電話時,毫不意外。 只是她也反復向他確認:“洞天府?你家樓下?” 于微婉想看熱鬧的心愿沒有實現,下午茶結束,她接到律所的電話,手上的案子有了重要進展,得接著加班。 繆藍送她回去又耽擱了不少時間,車子開到洞天府的時候,比原定推遲一個半小時還晚。 住宅區內部的會所,人員簡單更顯安靜。 繞進旋轉門,耳邊聽到鋼琴音。 流動的音符很緩慢也很簡單,一入耳自成旋律,是初學鋼琴者都會彈的小星星曲。 聽起來根本沒什么技巧,卻又感覺流瀉出來的情緒是清澈的。 逼格高一點的會所都會擺架鋼琴,也許是誰家的小朋友在彈著玩。 繆藍跟隨音樂聲上了二樓。 她做好心理建設,在賀京桐的朋友面前,多多少少是要跟他演出感情不錯的樣子。 他應該跟她有同樣的默契。 偌大的開放空間里,男的女的都有。 賀京桐親近的朋友不少,其中不乏帶著其他朋友或伴侶來的。 繆藍一出現,立刻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 有人已經咋呼起來:“我就說吧,嫂子一定會來。剛才誰押她不來的,趕緊拿錢!” 繆藍沒工夫說他們無聊,視線掃過一圈,腳步停下,不再往里進。 完蛋。 賀京桐長什么樣子來著? 在座十來號男的,好像沒一個是他。 她又不能拉一個人問一下:你好,賀京桐是哪位? 她會當場變成一個笑話。 演奏的鋼琴曲不知何時換成一首高難度的卡農,入耳卻沒有欣賞的興致。 開闊的空間里富麗堂皇光線明亮,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清清楚楚,繆藍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她想在賀京桐的地界兒,起碼他會主動來迎一下她。 南側酒柜旁邊,果然有一個男人端著高腳杯朝她走來。 四目相接,打量他的身形和五官。 賀京桐約莫是這么長的,戴眼鏡的特征也對上了。 繆藍定下心神,也主動朝他走去,距離拉到近處,自然而然換到并肩的姿態。 演戲而已,她沒有包袱。 她挽上男人的手臂,輕喚一聲:“京桐?!?/br> 隨后拿捏出合適的語氣,既體貼,又不顯得管太多,關心道:“今天高興,可別喝太多酒?!?/br> 話音落,鋼琴聲戛然而止。 周圍的人倏地好像被點住了xue,表情或驚或呆地注視著她。 惟有被她挽著的男人仿佛觸電一般,肢體動作亂成一團,險些把手里的高腳杯摔了。 一張嘴差點染上結巴:“嫂子,我、我……你認錯了,我是奇然?!?/br> 繆藍:“…………” 誰? 霍奇然拆地雷一樣,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抽出來,生怕碰到繆藍的衣服角。 好在她本來挽得也不緊,他的左臂獲得自由,立馬跟獻寶似的,撥開重重阻擋視線的障礙,“嫂子,我哥在那兒?!?/br> 順著霍奇然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落地窗邊的白色三角鋼琴后面,坐著的那位才是正主。 繆藍被無盡的尷尬淹沒,腦子停轉的十秒鐘內,充斥著“完蛋”兩個大字。 怎么沒個地縫給她鉆。 賀京桐起身,眼神如有實質將她鎖定,一步步走過來。 在自己家樓下聚會,他顯然沒特意收拾自己,頭發是順毛,眼鏡是平平無奇的款式。穿著更是隨意,風衣外套里面,是調性不符的灰色家居服,甚至他腳上還踩著拖鞋。 他和小星星不搭,和卡農不搭,和鋼琴不搭,和當下的環境不搭。 可他不需要去搭。 向來只有旁人繞著他轉的道理。 對的,這才是賀京桐。 在人群中永遠拔得頭籌的氣場和外形,只要出現在視線中,就絕無可能將他認錯。 偏偏他被鋼琴擋住,偏偏他疏離于人群。 繆藍認為他至少要為她認錯人擔一半責。 他明明是主場身份,不說眾星捧月被人圍著,起碼輪不到他去彈鋼琴給這群人助興吧? “繆小姐?!?/br> 賀京桐這么喊她。 繆藍領教得透徹。 正如他叫她“藍藍”不是為了親近,叫她“繆小姐”也不是為了客氣。 他們之間,目前只適合叫彼此的大名。 稱呼的跳躍都是另有目的。 他在明著不爽,所以把她的臺拆了。 房間里其他人都抱著胳膊等好戲看,暗自買定離手: 這對未婚夫妻的關系到底如何; “京桐”對上“繆小姐”,錯位稱呼又為哪般。 賀京桐走到酒柜旁,取了瓶木桐酒斟了兩杯,一杯遞到繆藍手邊。 然后主動跟她碰了一下,關切的語氣佯裝得煞有介事:“眼睛毛病挺嚴重?近視還是老花?改明兒給你約個手術?!?/br> 繆藍:“……” 竟然有點想笑。 要不是理虧,她興許會還一句:你戴眼鏡是因為近視還是老花? 陰陽怪氣的問題全是情緒,不需要回答。 該說不說,他語調里的懶散勁兒太正了。 長久隔著手機溝通,聲音特質都被削減,如今聽他真聲說這么多話,一時覺得新鮮,專注于他的音色反而忽略話語的內容,繆藍的尷尬都消散大半。 不過賀京桐的不爽沒那么容易散。 他有氣從來不會憋著,甚至會擴大掃射范圍。 霍奇然就是不幸被命中的一位。 他指著人問:“繆小姐覺得我跟奇然像雙生兄弟?” 倆人只眉眼是相像的,繆藍剛剛才想起來,霍奇然是賀京桐舅舅的兒子,兩人沾著血緣親,容貌的部分相似是基因表達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