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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裴矩的說法,蕭銑略想了一下,也是點頭稱是,覺得很有道理,高句麗從軍事實力上來說。確實可以完爆新羅至少十倍,也是百濟的三五倍,此前沒能統一,關鍵是中原朝廷作梗,始終維持半島的均勢所致,如果沒有外力干擾,只有半島上的這三個國家的話,高句麗一年之內滅掉最弱的新羅,還是有可能的,哪怕是靠如今這點殘兵。 但是隨后。他又想到了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問題:可是,高句麗人便不怕陛下假意答應了他們停戰祈和,然后又出爾反爾。等到他們殺了國之長城乙支文德、大軍又離開平壤堅城后,繼續偷襲高句麗,把他們殺得亡國滅種么rdquo; 裴矩苦笑了一陣,用一種無奈的語氣說道:他們倒是不怕這一點,他們如今深知陛下剛愎自用、好大喜功、言出必踐的秉性,所以承諾只要求和條件是陛下親自設壇、指薩水為誓,他們便無條件相信,立刻斬殺乙支文德謝罪。但是可笑的是,問題的癥結也便是在于此了咱的陛下偏偏便是被高句麗人料中了他的脾氣。在他看來。天子威嚴、一言九鼎是不容有瑕疵的,他既然可以堂堂正正滅國。便寧可多死二十萬將士,也不愿意背上一個盟誓后背信棄義的名聲。rdquo; 蕭銑頓時愕然。覺得這很不可思議,因為他畢竟是兩世為人,后人各種欺詐各種商業騙局他看得多了,合同使詐的更是不勝枚舉,名聲早就不值錢了,沒想到楊廣的道德潔癖居然這么嚴重。但是轉念一想,又有些明白了:要說楊廣如果是今年沒能力滅了高句麗的話,那么說不定這么使個詐壞點兒名聲來換取巨大的實際利益楊廣還會接受。 但如今的問題是,哪怕他不欺詐,就堂堂正正打硬仗滅了高句麗,他也是做得到的,無非多死二十萬人么,不就相當于多打了一次前年薩水之戰的損失么反正他早就不拿百姓和士兵的生命當人命看了。 所以,楊廣不是絕對的愛面子高于實際的滅國之利,他只是愛面子高過二十萬軍民的性命罷了。 想通了這一點,蕭銑也是嘆息不已,追問裴矩:那么,想必裴侍郎和八叔已經商量出了可以說服陛下的法子了,才有可以讓小侄出力的地方,還請不吝賜教。rdquo; 裴矩微微頷首,開誠布公地說出了對策:裴某與蕭國舅商議的結果,便是用一些手段,說服陛下假意答應高句麗人的求和誠意,然后先撤去兵馬一陣子,看看高句麗人是否果真踐約。只要高句麗人放棄死守平壤、并且真的斬殺乙支文德之后,那么高句麗人便不足為懼了,一來軍心必然大損,二來高句麗如今再無名將可以與乙支文德并列,其余將領就算還是帶這么多兵,整體戰斗力至少也要降低數成,無法再對我軍構成威脅。 到時候,咱在不顧大國威望、天下信用,給高句麗人來個背信棄義,趁著他們挑起對新羅轉嫁亡國之災的戰火之后,背后突襲高句麗人,夾擊滅之不過這個法子有一個關竅,便是不能讓陛下本人擔這個背信棄義的罵名,否則陛下肯定是寧可多死二十萬人堂堂正正殺絕高句麗的,因此咱需要有文武要員來扮演蒙蔽圣聽的jian臣角色。到時候朝廷背信棄義的時候,可以說是有人此前為了達成求和罷兵、在雙方條件磋商的過程中做了手腳、兩邊欺瞞rdquo; 蕭銑聽了愕然:這都行這種事情怎么可能呢,說出去別人也不可能相信的吧。到時候還不是覺得是陛下自導自演呃,我是說還不是以為是陛下授意然后找個替罪羊推卸責任的么。rdquo; 自導自演這個詞用得好。rdquo;裴矩咂咂嘴,絲毫沒覺得在一個沒有導演這個詞語的時代用自導自演來形容有什么違和感,只顧接著說道,這種事情,在中原看來很不可思議。但是裴某常年經辦藩屬朝貢的邦交事項,卻是見的多了。高句麗不比突厥,突厥人僅有自己的言語并無文字。所以國書書寫都是請漢人、寫漢文;而高句麗的情況倒是與倭國相似,有自成一套的原始蝌蚪文。國書遞交之間,有內史省或門下省經辦通譯最尋常不過蕭駙馬可是當年與舍侄裴世清一起經辦倭國使團蘇高因一案的,難道忘了東天皇敬白西皇帝的典故了么rdquo; 裴矩如此一解釋,蕭銑馬上恍然大悟,確實不錯,這個年代,外交國書進行陰陽翻譯的事情著實不少,隋唐時候為了滿足中日兩國君主各自的自尊心。往往在稱謂上用了數百年的陰陽稱呼、漢文本尊崇隋唐皇帝,日文本則最崇日本天皇,或者說至少在日文本里頭承認日本天皇和隋唐皇帝平起平坐,那都是很正常的現象。最后全靠外交使節們從中斡旋,加上兩國的高層貴族不可能碰頭會面這個優勢,糊弄過去的。 別說隋唐,便是到了明朝時,萬歷年間壬辰戰爭,豐臣秀吉的使者來和明朝使節談判,明朝使節沈惟敬照樣玩陰陽合同的把戲與日本人虛與委蛇、為明廷調兵遣將作戰準備拖延時間。 只不過。做沈惟敬這樣的事情的人,本人命運下場往往很慘。歷史上沈惟敬為了給李如松拖延時間調兵,先滿口跑火車答應豐臣秀吉的各項不合理請求。等到明廷準備好了、正式談崩開打的時候,為了朝廷的面子,便把沈惟敬抓起來斬首,罪名是喪權辱國,部經請示擅自答應割讓藩國rdquo;。事實上沈惟敬真要說賣國,不過是口頭上賣國了,實際上明朝的實際利益一毛錢都沒賣出去,反而是占到了緩兵之計的實際利益,然而天朝上國rdquo;有時候為了保持外交威嚴。為了保持信用,確實不得不無奈斬殺一些明明為國立功的忠義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