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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底他頗深入調查了解了當地百姓的生產情況,如今杭州的水稻依然普遍沒做到一種二熟,或者說十年里面也就一兩年要靠天候運氣才能碰到這種好事。而蘇州、湖州那邊因為水土和氣候,卻可以有一半多的年份做到一種二熟。在毫無農業常識的人來看,這些或許只能指望靠天吃飯,但是上輩子從小在寧波鄉下苦出來的蕭銑,卻知道這里面頗有一些事在人為的因素,可以努力搏一把。 杭州今年的稅糧,可是關系到他可以征發多少徭役的問題,蕭銑不能不上心。 hellip;hellip; 一月下旬,縣城東南,吳山鎮,連綿的水田如今還是空置的狀態,一直要綿延到候潮門外。這一帶,也就是錢塘縣最豪富的兩家鄉佐顧老莊主和沈員外的鄉里了,一整片算過去足有幾萬畝稻田。 往年,元宵前后距離水稻下種起碼還有二十天的時間mdash;mdash;古人都知道二月初二龍抬頭,正月里,怎么可能做農活呢? 但是今年,情況明顯不同,數名縣里的戶曹小吏,個別將作監的工匠,乃至親臨田間的縣尊大人,組成了一個奇怪的組合,在那里指導著莊戶農漢忙碌。幾個鄉子里的富戶自然也不敢托大,連縣尊大人都親自來勸農了,哪有不過來表示的道理。 這些稻種,正月初十開始就已經用溫水浸種過了么?已經持續浸了七天了?水若是涼了,每日要換兩次溫水!這些都是馬虎不得的。不要吝惜那些許柴火,要圖方便的話還可以在燒秸稈的地方架鍋熱水。rdquo; 蕭銑從一個水盆里抄起一把稻種,在手上仔細搓了一搓,觀察了一下樣子,便暫且放下了這里。隨后走到另一處四角堆起了高高的土壟、田間還用秸稈焚燒增加草木灰并且保溫的小田內,又仔細勘察起來。 跟在蕭銑背后的戶曹老吏看上去年輕時似乎頗通農事,后來做吏又頗識幾個字,如今拿著兩冊《齊民要術》中的卷冊,一邊看一邊對著這塊預備用于育秧的小田,指手畫腳說道:這育秧的田,要挖得和北地的lsquo;代田法rsquo;旱田一般。一道一尺的溝,夾雜一道一尺的壟。種子要下在溝里,才好防風保溫,讓正月里先出秧苗子,二月里才好移到大田里去拋秧。你們這個田溝還是挖的淺了!而且焚燒草木的灰要均勻翻一遍,翻耕到溝里,不是這么浮撒著!rdquo; 蕭銑自己當然不可能所有農業技術都懂,但是他畢竟有點經驗就可以總結出來,與人參詳,加上去年上任之前花時間修訂刻印了《齊民要術》,把自己的私貨和原版的介紹結合起來,自然可以訓練出一批勉強可以稱得上能吏的戶曹人員幫著推廣、查漏補缺。在別的鄉里,這樣的情形也在同時發生,只是并沒有如這邊這樣蕭銑親臨視察罷了。 忙完了浸種、也視察過了備用著將來育秧的小田,蕭銑隨意地讓從人端過馬扎,便在田壟上歇息一下,喝口水。沈員外看了,頗有眼色地湊上來,卑聲下禮地問道:蕭縣尊,這hellip;hellip;用上了溫水提前浸幾天種,再比正常農時早上七八日先下種育秧,這些事兒可是頗費手腳。比往年耕作,一戶農戶前前后后可也得多將近十天的忙活,若是真有利于收成,倒也罷了hellip;hellip;只是,如此這般做了,就真能保證一年收兩茬兒稻子?rdquo; 蕭銑放下水碗,很有信心地淡然一笑:稻子種下去,一年能割一茬兒還是兩茬,全看生長期是否足夠、生長期內日照是否充分。尋常二月上旬盡頭才下種,到九月末也是定然不夠收兩茬兒的,若是夏末割了第一茬,第二茬根本不夠時間長。偶爾十年里頭有兩年運氣好的,那也是氣候暄暖,長日頭的天夠多,或許是比正常年份多了那么二十來天,才有了第二茬。本官今日用的法子,便是不管天候如何,用提前浸種育秧等手段,把這二十天的功夫給搶回來,你們照做便是,農人們多辛苦十天,也沒什么打緊,反正正月里原本閑著也是閑著,朝廷徭役也沒打算在正月里征發,總要到春播結束之后,才調人修河。rdquo; 蕭縣尊說得如此明白,小老兒倒是心里踏實了。唉,說來慚愧啊,這《齊民要術》也到手兩三個月了,不過也才讀了六七分,許多還不得要領,說到底還是見識少了,比不得縣尊淵博吶。rdquo; 一群鄉紳們揣摩明白了道理,自去約束組織自己鄉里農戶照樣干活不提,倒是頗有一派知識傳銷的熱血勁兒。農人們知道事關自己一年的收成,尤其是被傳說中十年八年才見一回的一種二熟rdquo;吸引,自然絲毫不敢怠慢。 蕭銑花了兩三天功夫,把錢塘縣下屬的城外二十來個鄉都跑遍了,確認了農時不曾耽誤。才略微閑下來不到一天,心中想想又不放心,去找刺史謝遠了解臨縣的一些情況。 《齊民要術》的書,蕭銑從去歲一開始贈送給治下鄉紳之后,也多印了數百套,有贈送給上官的,也有在杭州城里的書坊搭售寄賣的,去年最后兩個月也著實賣出去了上百套,可見鄉紳世族對于提升農事的著作還是很重視的?;谶@個群眾基礎比較好的現狀,新年剛過蕭銑便找刺史謝遠推薦過自己的一種二熟之法,希望謝遠能夠幫忙推廣到臨縣。做官哪有不喜好政績的?若是真能豐收,也是一樁美事,故而謝遠當時也是直接滿口應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