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該洞房了(重生) 第4節
前世的俞晗芝真的相信了他的話,從頭到尾沒看清偽君子真小人的面孔。如今嘛,她用腳趾頭就能想明白,騙婚這事坤王定然知曉,但凡涉及利益,他依舊只會隔岸觀火,犧牲她這個外姓人。 雖然如此,但能利用的時候就要好好利用。 “多謝王爺?!庇彡现ヮh首:“兒媳從江南只身而來,能嫁給二皇公子屬實高攀,如今還能得王爺的庇護,感激涕零?!?/br> “是你應得的?!崩ね跽f句話的時候,或許多少帶著幾分當年的情意。 堂上一陣安靜,忽然,坤王妃輕笑一聲,圓潤的手腕上露出一只透白的玉鐲,她朝著俞晗芝虛扶一把:“我們兩家是舊交了,王爺也算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如今又成了一家人,沒那么多規矩,快快起身?!?/br> 俞晗芝抬頭看了一眼,見坤王妃穿著靚紫色百花暗紋立領長袍,發髻高綰,端坐而顯雍容富態,臉上溫溫笑意,一股仁慈的做派。 坤王妃拿下手腕上的玉鐲,遞給大丫鬟楚惜,交到俞晗芝的手上,說了好一番客套話。 “多謝主母?!庇彡现レo靜應著。 之后,邵舒扶著俞晗芝起身,站于右側,再次抬頭,看到了邵禹和戴茵茵。這是她死后,初初見到這兩人。難以抑制的心潮洶涌,前世的殺人兇手就在眼前,但她必須克制,要按捺、壓抑,萬不能露出端倪。 遂輕輕握住衣袖下的手,手指用了用力,雙臂緊繃著——她享受這種復仇將至的期待和快感。 身側的邵舒卻是能感受到她體態的變化,怎得一下子僵硬起來,又見她目光在大哥身上游移不定,心內黯涼。哪怕昨夜她說了“夫妻同心”那番話,到底是騙不過自己,她心里還是在意大哥的。 俞晗芝的視線與戴茵茵一錯而過。 戴茵茵見了她卻難收回視線,對面的女子穿一身淡雅玉桃立領長袍,飄肩點綴,白中帶粉,神清骨秀,姿容靈雅,而冷之一字如秋月落水。 誠如詩中描繪的,“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窈窕深谷,時見美人?!?/br> 這俞晗芝竟有如此氣質和風采?毫無商家女的落俗和小家子氣,怎么跟她打聽來的不太一樣?如今瞧著,竟是個棘手的。 戴茵茵反而覺得自己今日的容妝艷抹、華服盛裝,有些刻意了。 偏偏,馮嬤嬤似有意夸贊世子妃,毫無眼力見道:“世子妃今日打扮得真是好看,和世子殿下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br> 打扮?戴茵茵覺得這話刺耳,就像是說她刻意打扮都不如俞晗芝一樣。她是堂堂縣主,真正的金枝玉葉,好不好看哪輪得到她一個奴婢品評? 戴茵茵在心里記住了這一樁,之只是礙于王爺和王妃在場,面上溫婉地一笑,作害羞模樣。 站在她對面的俞晗芝卻知道她正想著什么,也知道馮嬤嬤日后將會為剛才的一句話付出代價。 她且看著,坐山觀虎斗更是一種樂趣。再說這個馮嬤嬤,是個蠢的,虐煢獨而畏高明,上一世就是馮嬤嬤先發難,說她最晚來敬茶行晚輩禮,責怪她不懂禮數,貶低她商家女的身份。 日后,她都會一一討回來! 受了新人的禮,坤王帶著男眷去了書房,坤王妃帶著一幫女眷閑話家常,話題左不過女兒家那幾樣,時不時恭維世子妃幾句。 “二弟妹,你怎么不參與我們的話題呢?” 俞晗芝看向坐于她下首說話的人。她叫邵碧姚,是王府大姑娘,她的生母是王爺已亡故的原配。兒時的她和俞晗芝還見過一面,當時她性子溫和,此后性格漸漸潑辣,恃寵而驕,想來是坤王妃故意放縱。 她酷愛紅裝,生得白凈曼妙,像是潑天的小辣椒,可惜還是逃不過政治聯姻的命運,只不過是坤王妃手里的工具。 “我從小隨父經商,詩詞歌賦讀得少?!?/br> 這時,戴茵茵微微側頭看過來,似是好奇問道:“經商是很有門道的學問,不知道二meimei是做什么樣的生意?” “普通絲綢生意罷了,沒什么名氣?!?/br> 俞晗芝這么說也沒錯,俞父起初從染坊做起,絲綢生意是他的第一桶金,只不過那個時候商號還不叫綾霧號。 堂上人一聽,紛紛露出笑意,俞晗芝能感覺出她們之間流露出微妙的鄙夷。 邵碧姚又問:“我聽說二弟妹你父母早亡,是你一個人支撐著生意?你是怎么做到的?外頭這亂世,能管得溫飽就不錯了,一個姑娘家不怕被人詬病嗎?” 不知是哪位姨娘接話道:“碧姚,你這位二弟妹從小跟著家里經商,拋頭露面,豈是你這樣閨閣女子能懂的?” 兩人一唱一和,是想說她不清不白? 俞晗芝笑著,不動聲色道:“幸得王爺王妃憐憫,二公子青睞,給我這樣毫無倚仗的人有了歸宿?!?/br> 這話說得婉轉謙虛,其實是反諷,嫌棄她出身還讓她進門,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你知道你要嫁的人是我二弟?”邵碧姚說這話時,瞅了戴茵茵一眼。 “知道?!庇彡现サ溃骸拔遗c二公子一起長大,當中自是有情分的,這婚書上正寫著我和他的名字,豈會不知?” 這倒奇怪了,為什么王府的人都覺得她和世子殿下才是青梅竹馬,卻忘了二公子也是一起下江南,兒時也就相識了的。 眼見著氣氛稍稍僵硬,坤王妃端著笑解圍,朝俞晗芝問道:“我聽說俞老先生尚健在,他老人家身體可還行?” “尚好,多謝王妃關心?!庇彡现ブ浪f的是祖父。 馮嬤嬤也道:“奴婢早前陪同王爺王妃去過江南一次,那一回啊,我還見過二少夫人的家人,好像是府上還有兩位叔叔,那兩位叔叔可是熱情了呢,咦,今次婚嫁都沒見著他們?” “他們且忙著,無緣前來?!庇彡现サ捯?,似乎不大想提及此。 馮嬤嬤問:“那兩叔叔想必是忙著江南的生意?二少夫人一個姑娘家在外總是不便,兩位叔叔畢竟是親人,把生意交給他們打理放心一些?!?/br> 俞晗芝:“我的生意是我自己打理的?!?/br> 馮嬤嬤一詫異,便道:“二少夫人既已來了關東,江南的生意怎不交給兩位叔叔打理?到底是親人可信一些,怎么……”話說到一半,是故意引人遐想。 “這其中想必定有緣故?!崩ね蹂难劢切σ鉁\淺,此話一說,堂中有人接話道:“或許是交由俞老先生在打理也說不準?” “并非?!庇彡现ノ⑽⒋鬼?,故意露出落寞的樣子,惹人猜測。 馮嬤嬤夸張地詫異起來,引著堂上眾人猜測道:“二少夫人這生意連祖父都不能沾手嗎?難不成是給外人打理?” 想說她連親叔叔和祖父都不照應,不孝不悌? 堂中人低語起來,戴茵茵掖了掖帕子,輕聲細語道:“或許二meimei有她自己的考量,外人經商總有門路有手段的,生意才能往大了做?!?/br> 邵碧姚瞥了戴茵茵一眼:“那也不能只為了做生意,不管親人吧?” “經商人家到底是與我們官爵人家不同,想法自然不一樣,在我們看來的禮儀孝廉,在他們眼里未必得用?!?/br> “話也不能這么說,就算是經商,也得遵從我朝的禮法禮數,該遵循的豈能不遵循?親人之間,豈能不善待?” …… 聽著堂中人七嘴八舌說完,俞晗芝悠閑地品完茶,眼角一抬,看向坤王妃道:“王妃娘娘,我朝戶律有規定,同姓分家,一經登記便生效,從此生死富貴、各不相干,可是如此?” “是?!崩ね蹂聪蛩?,疑惑為何問這個。 “那便是了?!庇彡现ポp抿唇角:“當初戰亂不息,家族生意敗落,兩位叔叔攛掇著爺爺要分家,爺爺同意了,還把大部分金錢分給了兩位叔叔。早先就是他們瞧不上我爹爹,分了家,自各不相干?!?/br> “我爹娘的生意留給了我,我交給誰打理,無論我怎么做,于禮于法,無半分差錯?!?/br> “更由不得外人,”說時,她從馮嬤嬤看向戴茵茵及堂上眾人,一字一句道:“說、三、道、四?!彼恼Z聲細膩輕軟,語調平淡卻堅韌,帶著直透人心的力量。 堂上一陣出奇的安靜,眾人神色各不相同。 戴茵茵心里嘆道:果然是個棘手的,世子的小青梅! 馮嬤嬤打破尷尬,一笑道:“原來是這樣,二少夫人也不早說,分了家自然是沒瓜葛了?!?/br> 大丫鬟楚惜適時說道:“王妃,外頭春色怡人,不如帶著女眷們去園子里逛逛,看看風景賞賞花?” “也好?!?/br> 一行人便起了身,戴茵茵熱絡地攙扶著王妃娘娘,兩三成群出了正堂。俞晗芝煢然一人,綴于隊伍的尾后。 第005章 ============= 正堂往佛堂去的路上有一方小花園,稱為中花園,一行女眷跟著王妃娘娘慢步而至。園中古樹蒼松,青蔥滿目,一泓清水沿著長廊貫穿始終,初春的桃花零星地綴在枝頭,白中帶粉,猶如香雪人間。 戴茵茵以“桃花”作了一首詩,引得眾人驚嘆叫好,奉承不已。俞晗芝從小就不喜歡這些酸文假醋,她學得最多的是算盤和術法,聽得最多的是父親念的《孫子兵法》。 這幫人談論詩詞歌賦,故意冷落她,她倒不在意,也落得清靜自在。 中花園雖小,但建得玲瓏精致,南北兩側溪谷庭景以石拱橋連貫,橋中間有一方小亭。她往橋那邊走過去,不一會,戴茵茵也跟了過來。 “二meimei怎么一個人在此?” “世子妃來尋我,是有話要說?”俞晗芝知道她是來探虛實的,這輩子她沒什么好隱藏的。 戴茵茵笑著搖頭:“我只是看這院子里桃花開得甚好,想邀二meimei一同觀賞?!?/br> 俞晗芝朝不遠處看了一眼:“桃花雖美,若有一二人觀賞,可謂意境,但觀賞的人多了,就沒意思了?!?/br> 上輩子,她為了邵禹和戴茵茵斗來斗去,不僅把自己的身體斗垮了,還失去了很重要的人。眼下想想,為了那么個狗男人,真是好不值得。 可戴茵茵呢?她何嘗不是被感情遮蔽了雙眸!哪怕后來知道邵禹低下的人品,她已經抽不出自己的心,因為邵禹就是會討姑娘歡心,那張嘴像被蜜攪了一樣,什么好聽的話、違心的話都能說得出來。 “怎么會呢?二meimei莫說這意氣話?!?/br> “有人趨之若鶩,就有人避之不及?!庇彡现ビ值溃骸笆雷渝?,請便?!?/br> 戴茵茵還在思考俞晗芝這話是何意思,見她已經獨自上了橋,心里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她知道她和世子兒時的情分,進府也聽不少下人說過,雖然世子一再保證那只是兄妹情,她心中仍舊懷疑,想要試探。 眼下似乎覺得,俞晗芝對世子倒不在意? 山水掩映,俞晗芝提裙踏上臺階,離亭子幾步遠的距離,似乎聽見了另外的腳步聲。 她接著拾級而上,低頭注意腳下,復又抬頭望去,一抹湖藍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僅有一步臺階,她停住了,看向攔在眼前的人。 邵禹不曾料到,他上個橋還能碰到俞晗芝,是以眸光熱烈地居高而望。 可俞晗芝微微頷首,就停在那一步的臺階之下,望著橋上的人,禮貌地喊了一聲“大哥”,然后看著他身側的位置。 邵禹就這么看著她,她也絲毫不示弱,鎮定自若地回視。 她腦中想著該如何一點點撕開這畜生的真面目,讓他墜入深淵;而他想著昨夜小廝匯報來的情況,說是二公子夫婦已入洞房,相安無事?他原還想著需得好生勸說一通。 “大哥?”身后傳來邵舒的聲音。 邵禹輕咳一聲,喚道“二弟”,側身讓了個位置出來,正好留了空檔,讓他看見了俞晗芝。俞晗芝刻意避讓,上了橋至邵舒的身側,親昵地挽上他的手臂。 “王妃帶著我們來花園賞景,世子妃在吟詩,我又不擅長,就想上橋來看看風景?!?/br> “沒想到遇見了大哥?!闭f時,禮貌地朝邵禹頷首一下,再又去挽邵舒的手臂,輕聲問道:“父親那邊,你們怎么這么早結束了?” “門人回稟,兵馬司指揮彭大人派人遞了帖子……”邵舒說著,松開了她的手。 又拿他氣大哥?眸光微淡。 俞晗芝再去攬他的手臂,可他卻往后退了一步。她覺得他莫名其妙,和他對視起來,嘴里說著那位彭大人的事情,眼神中卻傳達了不一樣的東西。邵舒還覺得她做得過火呢,四下沒人便算了,當著大哥的面做得未免太刻意了。 …… 間接被忽視的邵禹皺眉看向俞晗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