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八叔說：你少說這些沒用的，蹬鼻子上臉，立了點兒功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哼，大哥，我要槍斃吳天旺那會兒，他還想跟我動家伙呢，要不是給海貓面子，我先一槍斃了他！rdquo;海貓有些尷尬，只好以眼神求助吳乾坤。

    吳乾坤仍然不置可否，只說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趙大櫓帶人給我解了圍，我是要謝他的。他娶媳婦，我應該表示表示，管家，讓下人們殺頭豬送到趙家去！rdquo;

    趙管家說：老爺，趙家的人娶媳婦，這合適嗎？rdquo;

    吳乾坤說：知恩就要報，這不是聯手打鬼子的時候嘛。趙大櫓家里窮，送他頭豬，讓他們窮人娶媳婦也能擺上回宴席，也就算是我謝他的救命之恩了。rdquo;吳管家無話可說了，只得點頭。吳乾坤又說：海貓，我這樣總可以了吧？不過想讓我們吳家出秧歌隊，鬧大秧歌，這恐怕太過分了吧？這不年不節的，又不是我要嫁閨女，對不對？rdquo;

    吳乾坤沒把話說死，海貓也不敢多說，忙賠著笑臉說：好，一頭豬，這禮可真夠大的，我替我小姨和小姨父謝謝您了！rdquo;

    轉眼就到了趙大櫓和趙香月成親的日子，這一天的太陽是被吳趙兩家的鑼鼓同時敲起來的。燦爛的陽光下，吳趙兩家秧歌隊斗唱斗舞，難分難解；蘇菲娜和吳若云的女子秧歌隊，紅綢翻飛，多姿多彩；海貓和王大壯的八路軍戰士秧歌隊，整齊劃一，嚴肅而又活潑；老斧頭和趙發還是當初戲謔小日本那場《水斗》的戲，這一老一少，一個扮演老鱉，一個扮演漁童，引得圍觀人群捧腹大笑。

    當然，人群中也有不笑的，那便是跟在陳干事腚前腚后的吳天旺。吳若云才不管你吳天旺笑不笑呢，她故意扭進八路軍的秧歌隊，偷偷靠在海貓跟前，說：看到了吧，你交給的任務我可完成了。我給爹來了個先斬后奏，他同不同意都沒辦法了。rdquo;

    海貓感激地說：我看到了，謝謝你??！不過，我怎么沒看到爹和管家他們呀！rdquo;

    吳若云說：他們又不扭秧歌，當然你看不到啦！rdquo;

    海貓說：我知道，他們也總該出來看看熱鬧吧？rdquo;

    吳乾坤和吳八叔是沒來，但吳管家來了。他只看了一眼，便跑回吳家報告情況：老爺，趙家辦喜事，咱送一頭豬去，夠給面子了，小姐還把咱吳家秧歌拉出去了，這mdash;mdash;rdquo;

    吳八叔騰地站了起來，說：趙大櫓不是個好東西，趙家窮鬼們也經不得慣，我出去把咱秧歌隊轟散了！rdquo;

    吳乾坤說：哎，老八，你轟散秧歌隊，那不成心打若云臉嗎？rdquo;

    吳八叔說：小姐也真是，她這是先斬后奏??！rdquo;

    吳乾坤說道：哎呀，夫唱婦隨呀，若云這是在幫海貓呢。年輕人嘛，愿意熱鬧就讓他們熱鬧去吧！這鬼丫頭，在家里成天跟爹作對，現如今嫁了人，倒是別人的好媳婦了，知道替她爺們兒出力了！rdquo;

    第四十六章

    虎頭灣的房屋建筑沿用了海邊村鎮幾百年的傳統風格，凡大家富戶一律是青磚黑瓦，高臺階高門樓，一排拴馬樁嵌在大院外墻，一對漢白玉雕琢的石獅子把門，要多氣派有多氣派。小家窮戶擺不起排場講實惠，他們用從海灘撿來的鵝卵石砌墻，用從大海里撈出來的海草披房頂。海草細軟光滑，房頂掛不住，所以只有鋪厚實了才牢固，這樣一來，反倒是冬暖夏涼。

    趙大櫓和趙香月住的都是海草房，又沒有什么高臺階高門樓，平地進平地出，為接送新娘帶來了方便。大秧歌扭起來時，這邊才點燃了鞭炮，新娘趙香月被幾個同齡閨友簇擁著來到門口，單等新郎趙大櫓前來迎親。兩家人平日就對門對戶地住著，所以趙大櫓一出門就看到了趙香月。兩個人對望著，凝視著，眉目傳情，各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老斧頭是司儀，所以他沒敢多耽擱，舞了一會兒趕緊趕來了，此刻連妝都沒卸。他清清嗓子，喜上眉頭，高聲說：諸位鄉親們，大櫓報名參了軍，已經是隊伍上的人了，這個隊伍里啊，講新事新辦，再說咱們也沒那么講究，什么花轎了，什么蓋頭了，都不要了??！現在就請新郎新娘到廣場和大伙一起扭秧歌，等扭完了秧歌，再看他們拜天地！rdquo;

    圍在房前房后，站在胡同里外的人們一齊鼓掌，大家用掌聲把趙大櫓和趙香月，還有大櫓娘、香月奶奶和趙老氣一起送到了廣場。

    海螺嫂和女兒吳天霞攙扶著受傷未愈的秧歌瘋子也來到了廣場。老犟眼子一見秧歌瘋子便嚷道：哎呀，瘋子站起來了！rdquo;

    海螺嫂說：可不是，八路軍的醫生真是神了！八老爺讓他在我家養傷，正吃飯呢，一聽外邊鑼鼓點他就不待了，非說要出來看秧歌！rdquo;

    秧歌瘋子憨憨地笑著，他確實一聽鑼鼓點就激動。由于大病初愈，秧歌瘋子已經唱不出整句的秧歌詞來了，只能嘴里喊著：秧歌！秧歌！大秧歌！rdquo;

    有兩個扮演老頭的演員嘴巴上沒粘胡子，他們瞅個空子跑過來，你一把我一把，從秧歌瘋子的破皮襖上揪下一撮撮羊毛，邊揪邊說：少了你秧歌瘋子，我們真裝不成老頭了！rdquo;

    秧歌瘋子心甘情愿，敞開快成光板的破皮襖，任憑他們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