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節
他無力挽救妻子出獄,而他能帶回來的,也只有那些被殷建功賣出國的佛眼。 總還是有一絲希望吧,哪怕她恨他,她在監獄里的日子,褚巖希望她的回憶里只有他。 所以風濕病痛并不是問題。 這是一個約定,來自褚巖死之前的約定。 褚巖希望博士給蘇櫻桃最好的照顧,但并不希望他去看她。 鄧昆侖遵守了那個約定 當然,這時候鄧珍已經入獄了。 博士也嘗試著用書信的方式,跟蘇櫻桃開始了交往。 他在她身上犯遍了一切不道德的錯誤。 他甚至想過,運用自己的影響力幫她減刑,讓她早點出獄。 甚至為此還招來了不小的責難,畢竟沒有蘇櫻桃改變過的那個社會,在八十年代,意識形態依然特別緊張,尤其是毒品方面。 而蘇櫻桃,是在報紙上看到這件事的。 然后她寫信給他說:我們的上一輩人,像您的母親,是拿著大刀和長槍去拼鬼子。我們這輩人的使命,是建設并維護這個國家,尊紀守法是必須的,至少我不憎恨法律,而且法律面前就該人人平等,說到底,咱們不都是普通人,不都應該遵紀守法的嗎。 她那是勸他,讓他不要再為了她,做違法反紀的事情。 鄧昆侖曾被下放了十年,出來之后就毫不猶豫的投入了工作,而他一直知道自己沒有犯錯,自己是無辜的。 蘇櫻桃因為販毒被判刑,二十年,不得緩釋,她也知道自己沒有犯錯,也知道自己是無辜的。 那么,他們憎恨誰呢? 憎恨這個國家嗎? 但國家,不就是由他們這些人所組成的嗎? 十年革命的錯誤,至少讓這個國家找到了一條正確發展的路。 而對于販毒,吸毒的重刑,至少威懾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讓他們永遠記得,鴉片亡國的痛,記得警鐘長鳴。 如果說一個國家是個人的話,他們這一輩就是青春期的孩子,莽撞,沖動,時時在犯錯,可他們也在犯錯中成長了,不是嗎? 褚巖不止帶回了佛眼和天珠,他一路追到m國,甚至不惜被判死刑也要除掉毒販的舉動,對于華國邊境的小國,是一種極大的震攝。 扼制了十多年,讓邊境上的小國家,不敢再到華國的土地上為非作逮。 他們不是完美的人,都在跌跌撞撞中艱難求生,也都在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鄧昆侖不是沒見過蘇櫻桃,他是秦鋼設計院的顧問,而秦城監獄和秦鋼是有合作的,他有很多機會可以見到她。 而且,他在跟她寫上信之后,就開始認真醫治自己的雙腿,努力摔掉了拐杖。 他甚至經常騎著自行車,繞過監獄,望著那堵高高的高墻。 在那段一墻之隔,卻書信不斷的日子里,他完成了大部分的設計工作,并且,跟她籌劃著出獄后的美好生活。 不過,上輩子的他們倆最終見面了嗎,她出獄的時候,他去接她了嗎? 鄧昆侖現在非常疑惑,也特別想知道這個。 當然,很快他就知道了。 時空的重疊總會有一個契機。 而另一個契機則是,在上輩子,最后一顆佛眼被人偶然找到,并且裝在大佛眼眶里的時候。 那個找到佛眼的人是誰呢,他恰恰就是湯姆。 時間轉到三十年后,當時的博士,正籌劃去接馬上要出獄的蘇櫻桃。 而鄧長城,哦不,流氓律師湯姆,則在機緣巧合下,也來了大佛石窟。 并且,在四處亂逛的時候,也跟今天一樣,碰巧,額頭一撞,不小心就碰到了那個門框。 同樣,那顆佛眼滾了出來。 當時的社會已經很開放了,這地方除了研究院,還有一個寺廟。 寺里的僧人對著湯姆這個西裝革履,荷包鼓鼓的有錢人,當然要奉承兩句,所以就對他說:“這個東西對我們石窟特別的珍貴,施主,你有什么要許的愿,現在可以菩薩說,他肯定會保佑你的?!?/br> 流氓律師湯姆揚頭望著那尊大佛,想了很久。 這時的他,在經過賄賂、挑撥離間、人事施壓,各種方式的剝奪之后,已經讓m國人,成功占比了秦工的大頭,可謂春風得意,意氣風發。 那么,他應該許個什么愿呢? 發大財? 他已經有了。 來自事業上的成功,他也有了。 但是,為什么他心里還是不高興,不開心,他甚至一點都不快樂。 湯姆揚頭看著那尊慈悲的大佛,想了很久,卻啞聲喊了一聲:“父親?!?/br> 緊接著,他低下頭,低低嗚咽了一聲:“對不起,爸爸?!?/br> …… 最美好的愿望,就得從小說起了。 鄧長城多想在自己挨完打之后回到家,不要看到叔叔也被人批d的傷痕累累,然后,一家人相對愁眉的樣子啊。 他多希望不要總吃保大媽做的那種難吃的飯菜。 多希望在秦州,在首都,那些孩子不要對他有那么深的敵意。 他并不恨鄧昆侖,也不恨羅衡,但回憶里總有那么多讓他不愉快的東西。 那些東西是拋不開,抹不去的。 他總會想起那些無緣無故打自己的孩子,也總會想起部隊大院里,那些孩子對自己滿滿的惡意。 他記得鄧昆侖每每深夜回來,總是要坐在他的床前,摸摸他的手,捏捏他的腳,替他蓋好被子。 那時候,他總要在心里默默喊一聲爸爸的。 這個一路把他夾在掖下,扛在肩上,帶著他漂洋過海,有任何危險,都會隨時擋在他身上的男人,他就是他的爸爸啊。 他知道他沒錯,可他覺得自己也沒錯,那到底是誰錯了呢。 “給我一個mama吧?!睖废肓讼?,說。 但同時又搖了搖頭,因為他自己的mama太忙了,沒時間在家,還死在要離開他的路上,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一個能永遠陪著他的mama。 “給我一個東方式的mama吧,要漂亮一點的,要有多多的時間能陪著我的,而且要不罵孩子,不打孩子的?!边@個年青人揚起頭,眼里是純真而又狡黠,又帶著幾分挑釁的笑:“你們的佛陀,能做到嗎?” 據說,童年幸福的人,一生都在追尋童年的幸福。 而童年不幸的人,則一生都在治愈童年的不幸。 這是湯姆潛意識里,沒有人能辦得到的事情,也是他一生的追尋。 他只想要一個幸福的童年。 不要讓他午夜夢回的時候,總還逃不開童年的驚懼。 哪怕喝著最名貴的酒,睡在最軟的床上,夢里,卻總在挨最痛的毒打。 他一生的噩夢,都在他的童年。 他不相信能有誰解決這個問題。 但就在湯姆許愿的那一刻,時光回溯,也許這果真是個夢,因為在那一刻,時間就停止了。 而還在小谷村,因為婚事跳河的蘇櫻桃做完了她那個冗長的夢,也睜開了她的眼睛。 在那一刻,一切就已經改變了。 …… 再說蘇櫻桃和杰瑞,珍妮幾個,不過是摘了幾個蓮蓬而已,怎么看博士怪怪的,目光直勾勾的,就像給鬼打了一樣。 “你沒事吧,吃個蓮蓬?”剝了一粒奶白色的蓮子出來,蘇櫻桃遞給丈夫說。 珍妮塞了博士一大個大蓮蓬:“叔,我給你個大的,吃我這個吧?!?/br> 鄧昆侖還沒來得及接珍妮的,就見池塘里突然竄出個圓圓的腦袋來,那是杰瑞啊,他舉著七八個蓮蓬,正在問:“夠嗎,我這兒還有喔?!?/br> 博士給駭的臉都白了:“我記得鄧東國不會游泳,他什么時候學會游泳的?” 蘇櫻桃也很無奈,她這兒子跟別的孩子真不一樣,沒人能相信,他鉆水里撲騰了幾下就學會游泳了。 她在岸上瞎擔心,人家在池塘里游的好著呢,跟條魚一樣。 而這時,剛剛找著了一顆天珠,并且深藏功與名的鄧長城同志也回來了。 “走吧,叔?!彼χf。 “走吧?!?/br> 鄧昆侖于是去開車了,湯姆把混身濕淋淋的杰瑞,以及他摘的一大抱蓮蓬從水里拽了出來,這小家伙可真重啊,湯姆背他好費勁啊。 上了車,博士開著車,妻子就坐在旁邊,幾個孩子在后面吵吵鬧鬧,嘰哩哇啦個不停。 鄧昆侖松開掛的手,低聲說:“對不起?!?/br> 哪怕只是個夢,哪怕那個夢最終在她要出獄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那怕這輩子,她那么早的就來找他了。 但他依然得為她夢里的那一生說句對不起。 她是他前世的希望,也是他今生的明燈。 而他的心里無限的愧疚,也只能化成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辈┦苦?,又說。 他愛了她兩輩子,這是鄧昆侖兩生,最圓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