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湯姆從地上撿著杏子,撿起來只在胸膛上擦一擦,就往嘴里塞了。 鄧昆侖站在這群人中間,看蘇櫻桃也是,從樹上摘下一顆杏子就開始吃,而團結,建設,寶秋,一幫孩子圍著杏樹,也是吃的小嘴巴鼓鼓的。 吞了一口唾沫,他原來從來沒吃過這種杏子,撿了一顆起來,居然特別的甜。 “那是什么,兔子吧,博士,你的鋼弩呢,快,那兒有兔子?!碧K櫻桃趕忙喊了一聲。 鄧昆侖今天壓根兒就沒想獵兔子,對于母親這種行為,他是拒絕的,既然無法吵架反對,那就消極抵抗。 眼睜睜的看著兔子從眼前跑過,他居然動都不動。 這時候鄧家幾兄弟已經從白霧氤氳的水里撈了幾十條魚出來了,全攤在冰面上,正干的熱火朝天。 他們是誠心誠意,想讓家里唯一的姐妹有個孩子的,所以干的特別起勁兒。 一大幫人,唯獨鄧昆侖不干活兒,蘇櫻桃就有些生氣了:“你連兔子都不獵,跑這兒來,是來充大樹的?”只有樹啥都不用干,站著就行了。 鄧昆侖遠遠眺望著毛紀蘭,低聲說:“那個王勝是不是像鄭凱一樣,屬于女同志心目中特別優秀的男人,我聽我母親說過幾次,總是對他贊不絕口?!?/br> 他是怕王勝確實很優秀,鄧東明又不想離婚,毛紀蘭再上趕著,萬一真買個孩子,畢竟是自己的jiejie,牽涉的還是拐賣嬰兒,博士為此很是氣不過。 “還行吧,身高190?!碧K櫻桃笑著說:“但跟鄭凱不能比,鄭凱可是義薄云天的漢子,你那姐夫白長了個頭,油膩膩的,而且不是個好東西?!?/br> 原來,鄭凱在農場里沒那么優秀的時候,鄧昆侖還不覺得有什么,直到現在,孫緊連褚巖都瞧不上,專心追鄭凱,鄧昆侖漸漸關注,就發現鄭凱那個男同志是真不錯。 “但按理來說,鄭凱那么高的個頭,看起來身體很不錯,在床上怎么可能就20分鐘?”鄧昆侖突然說。 別人在說東山的土豆,他在說西山的蕃茄,蘇櫻桃伸手掐了鄧昆侖一把:“放什么屁呢你,我跟鄭凱結婚那天晚上他就被抓了,咱可不能這樣評頭論足人家,別的男人在床上多長時間,關我什么事?” 她說完,笑著,轉身撿蘑菇去了。 鄧昆侖站在原地,突然有種胸中塊壘頓消的感覺。 當然,他自己也能清醒的意識到,這種情緒是不對的,因為平等的,自由的,以及相互尊重的婚姻里,一個男人就不該對女性的貞cao持有偏見,以及,糾結在它上面。 但是那種感覺是控制不住的。 蘇櫻桃笑著走遠了,鄧昆侖內心噴勃而出一種感覺。 那種感覺是當初他在本杰明家被趕出來之后,只背著一個小包,包里裝的是他離開小鄧村時,身上穿的那件圓領的小汗衫,補了七八層的褲子,以及一個小鐵項圈。 然后一路走到學校,跟校長請求以清理衛生為報酬,在學校住宿,校長聽完后,沉默了七分鐘,并最終答應他之后,他激動,喜悅,又充滿感恩的心情。 那時候,他的心里,就像此刻一樣,充盈著一種無以言說的喜悅,特別喜悅。 當然,這種喜悅博士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不過就在這時,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從鄧昆侖身后竄過來,直接把不遠處的蘇櫻桃撞倒在地,再又沖過來一個,蘇櫻桃還沒爬起來,這又來了一個,三上個黑乎乎的東西,從他們倆身邊沖了過去。 “哎呀,我的手!”蘇櫻桃手心里扎了一只大蒼耳,疼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捧著手,坐在地上,這還是頭一回,自結婚之后,鄧昆侖頭一回見她哭。 而且哭的那么委屈,小臉都皺一塊兒了。 一個大蒼耳啊,那是真疼。 而沖過去的,是三頭青面獠牙的野豬,把湯姆也拱翻在地,轉身就跑。 湯姆穿的厚,給拱倒在地,不疼也不癢,還在叫:“大黑豬,rourou!” 只是轉眼之間,鄧昆侖一把從拖拉機下面抓出鋼弩,邊跑邊組裝,追著三頭野豬沖上沙山,刷刷幾箭出去,幾只大黑豬應聲倒了地。 一口氣沖到山頂,鋼弩就在他手里,三支箭,百發百中。 “大野豬,這要能是咱們吃的,該多香啊?!本o隨其后的大嫂說。 毛紀蘭趕來一看,兩眼放光,兩手一拍:“這就能值200塊,我的500塊,過年前有希望能湊齊啦!” 三只肥肥的大野豬,這要扛回家,今年必定能過個好年。 看三個妯娌突然之間沒了去抬豬的欲望,蘇櫻桃連忙說:“放心吧,這豬誰都拿不走,肯定填咱們全家的肚子里,趕緊去抬豬?!?/br> 現在的家豬可沒野豬肥,尤其是野豬吃的東西好,rou那叫一個香。 大嫂孫秋秋首當其充,跑的比兔子還快,就去抬野豬去了。 二嫂跑丟了鞋子,馮招娣沖的太快,從沙山上倒杵下去,啃了一嘴的沙子。 這一天下來,滿滿一拖拉機的東西。 幾條野豬墊底,然后是成筐的杏子和蘑菇,團結,建設和大牛,二虎,三拴幾個已經是大小伙子了,不悶不吭的,居然挖了幾十根大山藥,指頭一樣細,看起來黑乎乎的,蘇櫻桃一看這就是好東西,鐵棍山藥,燉野豬rou,配一臉啊。 再把已經凍硬的魚往車上一裝,男孩子們刨過土的手上,指甲蓋兒都翻了,三拴最小,給蒼耳刺破了手,小爪子上好幾道血痕。 毛紀蘭心里挺愧疚,見兒子媳婦都在自己面前站著,等著她一聲令下就上車,嘆了口氣說:“娘只要活一天,就替你們干一天,放心吧,這筆債將來娘慢慢給你們還?!?/br> “娘,給東明買個孩子,我們都愿意,您就甭說了?!编嚴洗笳f著,把毛紀蘭扶上車了,滿滿一車的東西,大家再挑著沿子坐上去,滿載而歸。 不過大家一起上了車,等車發動了,蘇櫻桃又發現湯姆沒跟上。 小屁孩的衣服雖然剪掉了一截,但是從袖子到棉花,再到布料,這是沒法改的,實在太大,他走的太慢,叔叔都發動車了,他還在后面費盡了力氣的跑著。 她于是示意鄧昆侖等等湯姆,但鄧昆侖擺了擺手:“小蘇,關于孩子的教育,原則方面,你必須聽我的?!?/br> 對孩子,該教育還是得教育。 原則不能讓。 事實上,湯姆性格里的很多方面,跟阮紅星真的很像,自己將來生的孩子會怎么樣,鄧昆侖不知道。但是湯姆他必須教育好,這事并不關乎錢,關乎的是他和本一生的較量。 他不能讓湯姆變成一個滑里滑頭,毫無節cao,也沒有民族責任感的人。 既然湯姆來之前說過,自己不用等他,那鄧博士就不能等他,言行就必須一致。 至少得做個樣子,讓他知道不聽話,執意穿一件比自己還長的衣服出門的后果。 所以他還是一腳踩上了油門。 沙漠綠洲,是在四面環山的沙窩子里,要先爬上山,然后才能出沙漠。 湯姆看拖拉機真的跑了,孩子嘛,當然害怕,所以一路連哭帶喊,撲騰撲騰的跑著,追啊。 軍大衣現在成個累贅了,害得他跑不動。 但真要說丟了吧,怎么可能,這件軍大衣可是湯姆的最愛。 但拖拉機已經跑遠,轉著彎子的,要出沙漠綠洲了。 湯姆要想追上拖拉機,倒是有一條近道兒,那是一片坡,沙子細溜溜的,拖拉機爬不上去,人一般也不會爬它,因為沙子太松軟,一看就是爬上去就會垮的那種。 湯姆覺得自己人小,應該沒問題,眼看拖拉機轉著圈子,馬上就要上山了,心一橫,爬上坡了,畢竟他是個小孩子,他覺得自己肯定壓不垮這片小山坡。 但是,他才爬上去不久,不是壓垮了坡,下面是虛的,他直接咕咚一聲,掉一個斜坡上的洞里頭去了。 這洞又深,又黑,好在他穿的多,身上棉軟,而且下面有簌簌的沙子墊著,才沒摔傷。 不過湯姆一爬起來,整個人就給嚇了一大跳,因為就在他面前,有一張臉,紅是紅,白是白,身上穿的還是黃色的衣服。 再一看,這是個小孩子,張牙舞爪的小孩子,混身長滿了手,而且還在笑,看起來像是要吃了他。 這時候大衣也顧不上了,湯姆把大衣一脫,連刨帶爬,幸好全是沙子,連蹬帶爬的,費了好半天的勁兒,才從洞里爬出來。 在看到天空的那一刻,孩子倒抽了一口涼氣:媽呀,可算從里面出來了。 當然,這時候的湯姆肯定以為叔叔已經把他給扔了,后悔啊,心里特別特別的后悔,早知道就不穿著那件軍大衣了,他這是干了件啥事兒??? 好在他剛爬起來,凍的瑟瑟發抖,尿都快要憋不住的時候,遠遠聽見一陣拖拉機的聲音,這一看,叔叔又折回來了,而且正在往山上爬。 “叔叔,好嚇人啊,剛才我看到一個人,在山洞里面,身上長了七八只手,左手拿的鍋鏟,右手拿的搟面杖,還有一個手里拿著一把刀子,要殺人的樣子?!钡沧矒湎蛲侠瓩C,湯姆連哭帶說。 剛才他是真的差點給嚇尿了。 “這孩子怎么越來越會撒謊了,三哥,他這是把軍大衣丟了,誆你呢?!编嚴纤淖约憾紱]件軍大衣穿,湯姆有一件,羨慕嫉妒,一看湯姆丟了軍大衣,跳下車就準備伸腳過來。 湯姆一看四叔要打自己,雖然心里也委屈,但抿著唇,一言不發。 鄧昆侖瞪了鄧老四一眼,聲音格外溫柔:“跟叔說說,什么人會有七八只手?” “就一個紅紅綠綠的人,這么大,身上全是手,一看樣子就是要殺,我就把衣服脫了?!睖焚u力的形容著,扭著他的身子,要裝成自己看見的那個人的樣子。 這下鄧老大都忍不住了:“這孩子得打,這謊撒的一點都不像?!?/br> 湯姆深吸了口氣,眼睛一閉,已經在等著叔叔的大巴掌了。 但鄧昆侖卻輕輕拍了拍他:“給我指一指,什么地方有這樣的人?!?/br> 湯姆就站在原地啊,原地現在還有個洞呢,他指了指腳底下:“就這兒,洞里面就是?!?/br> 鄧昆侖于是爬上了坡,準備刨開那個洞,下去看看。 鄧老四給凍的鼻涕直流,遂說:“三哥你何必呢,這孩子從小就愛撒謊,你不能信他,天兒這么冷,咱們趕緊走,我都凍的不行了?!?/br> 鄧昆侖刨了幾把,發現自己越刨,這洞就越大,直起腰來,一字一頓說:“不,老四,你錯了。鄧長城只是頑皮,但從來不撒謊,他不是個會說謊的孩子,相比之下,你才是喜歡撒謊的人?!?/br> 說著,他彎下腰,又去刨那個洞了。 緊接著,鄧老四還沒來得及抓,鄧昆侖和湯姆倆人,一起陷那個洞里面去了。 “看看吧,這孩子把我哥害死了,這是個流沙洞,三哥,三哥!”鄧老四嚇壞了,趕忙彎下腰,朝著里面喊著。 鄧昆侖是個有原則的人,而且原則就像鋼一樣強硬。 他一直最認可湯姆的方面,恰恰是這孩子小毛病,壞脾氣再多,但有一點優點,他不撒謊。 所以湯姆形容的那么夸張,別人不信,但他信。 一個不算深的洞,大概也就半人高。 掉下去的時候,鄧昆侖伸手舉著湯姆,自己摔到了地上,但是把孩子舉的高高的。 “叔叔,快看,就是那個人,好嚇人啊?!睖氛f。 鄧昆侖的頭給磕了一下,估計還磕破了,坐了起來,抖著身上的沙子,等適應了室內的光線,他定晴一看,頓時釋然了:那是一尊千手觀音。 不過,菩薩手上舉的可不是搟面杖和菜刀,而是五彩蓮花,凈瓶和如意等珍寶。 湯姆是給嚇壞了,才會說什么鍋鍋鏟鏟的。 抬頭再看了看四周,鄧昆侖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洞里,擺的居然全是這種佛像。 而且還有好幾尊,全是身著淡藍色的披帛,漂亮的長裙,飾著瓔珞的,染著顏料染成的彩塑菩薩雕像。 彩塑這東西,只有盛唐的時候才有過,那是文明的燦爛和輝煌,是大唐盛世,東方文化和藝術造詣的巔峰代表,也是全世界絕無僅有,跟文藝復興齊名的藝術瑰寶。 曾經大唐盛世時所達就的東方美學高度,到現在,藝術界都只能膜拜它,學習它,但無法超越它。 這居然是一個,跟敦煌莫高窟一樣的彩塑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