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
這小家伙絲毫不怕讀書,朗誦起來更是字字清楚分毫不錯,但是必要帶一個我要我娘。 從前霍七茜在家,這孩子偏執起來還不明顯,他娘知道怎么收拾他。 至于旁人的面子,小爺不給也就不給了,你耐我何? 佘青嶺就聽的哭笑不得,這一句帶一句我要我娘的背下了倉頡六篇,小狗這嘴角就起了白沫,白沫里還有些血絲。 看上去真是可憐極了。 郡王爺也是后來發現,小家伙不知何時把嘴唇咬破了,他也不說疼,也不叫屈,就一門心思往目的上爭取。 總而言之,今兒你們得給我一個娘。 心疼的到底不舍罰他,佘青嶺只能抱起幼孫到到后面雜工房,讓匠作給他拿耍器。 好么,給個風箏,收下了,交給奶嬤嬤,回身就看著他爺,我要我娘。 給個會動的小木狗兒,給奶嬤嬤放起,我要我娘…… 給個布老虎,這個很喜歡,抱在懷里,我要我娘。 到了此刻,佘青嶺才想起來,他孫還有個外號,叫~來者不拒就是不改。 恩,你打死我,我也不改,你給我多少好東西,我也不嫌多,你得先把我的事情處理清楚了。 真真入刑部當大員的好苗子。 被纏的實在沒招,佘青嶺只得抱著他出府,就站在府門口說:“得,找你娘去!說吧,你娘在哪兒?” 五月的天氣兒,福瑞郡王府外車馬寂寥,行人全無。 這與小狗昨晚做的夢卻是一樣的,阿爺不見了,阿娘也不見了,阿爹帶著哥哥們跑了,留他一個人在家,又被啊嗚幾一口一口吃了。 想到傷心處,小家伙到底抱著布老虎,聲音嘶啞的抽泣道:“阿爺,要~娘?!?/br> 這是真的傷心了,佘青嶺聽的心里一酸,抱著小孫孫便上了馬車。 心里,就又給佘萬霖記了一筆。 回來,打死,挖深坑! 埋了! 孩子找不到娘,離開府到了外面看到熱鬧,到底是不哭了,那馬車就被迫在燕京里一圈一圈的轉悠。 今兒滿燕京百姓也是看了一景,郡王爺的車駕就瘋魔般的在鬧市一圈一圈轉悠。 轉到最后,爺倆還在車里睡著了,一個是真的累困,一個純哭累了。 也不知道轉悠了多久,便聽車外人聲沸騰。 佘青嶺迷迷糊糊睜開眼,才坐起就看到自己家混世魔王也慢慢坐起揉眼。 心道一聲壞了,眼神都不敢與孫孫碰撞,佘青嶺便問車夫:“如何~停下來了?” 你倒是轉啊,他哭了你哄??? 不久,侍從官在車外回話道:“回郡王,這是陶大將軍押送小坦王入監,百姓都出來看熱鬧呢?!?/br> 前些日子,陶繼宗進京獻俘,到了燕京才說,隨著俘虜一起獻進來的,竟然還有度魯乾部落的小坦王。 小坦王是個偽稱,是指十多年前,貢濟坦王與各部落長被先后刺殺,整個西坦東坦亂了后,新起部落長開始競爭繼承權,最后各地得勝的部落長,還沒有登上王位的人,便做小坦王。 西坦東坦如今叫做小坦王的人,一共有八位,這次被俘虜的這個叫做伊比亞·伊本。 是個非常壞的家伙,常常帶著他的部落襲擊大梁邊城。 陶繼宗在左梁關與幾股坦人多次作戰,得勝清理俘虜的時候,才知道小坦王伊本也在其中。 這純屬意外之喜。 他不敢張揚,便立刻上報,借獻俘的名義入京,到了燕京地才宣布,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個小坦王。 這事也不止龍顏大悅,便是大梁百姓也是上下稱快,心內驕傲無比還與有榮焉。 這就是咱兵強馬壯的大梁軍啊,可不是前朝那會子,三不五時街頭路邊就總有悲憤君子,在那大聲宣布何年何月,坦人入侵,殺我多少百姓,侵犯我多少國土。 隨著木籠囚車過去,街邊百姓便大聲喝采,紛紛拿著鮮花往押送官軍身上投擲,又把爛了的臭雞蛋爛菜葉丟在囚車上…… 這次陳小狗不要娘了,就趴在車上眼睛都不帶眨的看那隊伍。 一直到囚車囚徒過去,押送的陶繼宗陶大將軍才穿著一身銀甲過來。 好家伙,他所過之處那喝彩的聲音直沖云霄。 他也是在街角拐口看到福瑞郡王的馬車。 老實話,朝廷上下,除卻圣上萬歲爺,陶繼宗佩服的人不多,但福瑞郡王,還有親衛巷的各位將軍,是他發自內心佩服的。 如此這位英雄滾鞍下馬,對這邊端端正正的行禮。 英雄行禮,便是佘青嶺也不會怠慢,就抱著小狗下了馬車,對陶繼宗微微點頭之后,又親彎腰給小狗整理了下衣衫,對他認真道:“替阿爺給陶將軍行禮,就說將軍辛苦了?!?/br> 小狗兒懵懵懂懂,先是看看左右,見圍觀的百姓無一不是滿目崇拜,這小人也認真,便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袖子,小袍子,還擦擦鼻涕,最后雙手抱拳認真行禮,說了將軍辛苦。 這次沒有要娘,也很是忍耐了。 鬧騰歸鬧騰,家里對這一塊的教養是沒有缺漏的。 陶繼宗受禮,也不敢耽誤時間,便翻身上馬跟著囚車又去了。 百姓很快散去,街邊空出的一片場地,這爺倆就安靜的目送英雄離開。 卻不知,老陳家該也有這樣一場榮耀,只十里長街,滿燕京百姓送的卻是陳大將軍的靈柩。 這個國家不缺英雄,只要那邊關在,就總有人為國捐軀。 死的多了,慢慢的也就沒人提起陳大勝,世上更無陳小狗了。 人走了,熱鬧沒了,佘青嶺一生無懼,卻從心里畏懼自己這幼孫,他也不敢動,就拉著他站著。 心想,我且熬著他。一直熬到他困了,我們就家去。 待明日他再哭,便再來街上熬著…… 可惜,他想的美事兒,卻不防不住這滿大街就不缺阿娘帶著崽子轉。 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兒,一婦人抱著自己的孩兒從街角出來,又從這爺倆身邊過去了。 稚童憨態可掬,做娘的就在街角親他臉蛋道:“娘的乖寶,你咋這么親……” 汗珠從佘郡王額頭滴答下,他有些驚慌的低頭,便看到他孫嘴唇抽動的也看著他,都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就眼神一碰,那眼淚噗~的就噴了出來。 “哇……我要我娘……” 無奈,佘郡王只得抱起幼孫往車里走,邊走邊無奈低聲道:“你娘,你娘,真是個你娘!” 可憐這位一生不弱人前,便是在前朝仇人的金鑾殿,那也是該陰哪個陰哪個,該折騰哪個,眼睛都不帶眨巴的。 這是遇到了克星了。 前幾日他還跟宮里派來診脈的老御醫嘮叨,關節也是疼的,腰也是困乏的,夜里一直是起,吃飯也不香,睡也睡不好,牙齒更是松動到萬念俱灰…… 現在,就抱著他份量不輕的孫孫健步如飛,上了車,什么斯文風范也都沒了,就恨的不成道:“找你娘!你說吧,怎么找?” 他孫毫不畏懼的看他,最后小手一抬指著一個方向道:“我要我娘!” 眼神也是狠很的流淚,就讓人又是心疼又是想笑,是恨不得打死他從此人間安生,又憐稚子離了娘親孤寒。 看車夫不敢動,佘青嶺也是心煩,就瞪眼罵道:“沒看到你們小爺指了地方,趕緊走,找他娘……” 如此又是一番折騰,這孩子也不知道娘在哪兒,就一通亂指,只要他不鬧騰,佘青嶺便拿出平生最大耐心,隨他去。 說來也是緣分,晌午這會子,這小崽子就指著大梁宮對車夫命令:“我要我娘!” 車夫倒吸一口冷氣,看看老郡王。 佘青嶺一擺手:“去去去……!” 不就是大梁宮么,他在這里的時候比寶座上那人還久。 再說了,不是這罪魁禍首收拾不干凈腚,也沒有后來家里的麻煩事兒了。 福瑞郡王府的車駕還真是來到大梁宮宮門之前,那邊查驗身份,自然是開了偏門請福瑞郡王進去。 這滿天下,除卻皇家人到這里是回家,別人那叫覲見,佘青嶺來,這叫走親戚。 人家還是那些內官的老祖宗,其待遇可想而知。 就真是乘馬車入了內宮,一路暢行無阻,又在老地方東明殿見到了武帝楊藻。 武帝今兒高興,再次在前面城樓子觀賞了一次小坦王游街。 獻俘儀式其實早就過了,最近這幾日,是日日將小坦王等俘虜拉出來,給滿燕京百姓觀賞一下的,這也是宣揚國威的一種手段。 從前可沒有這個規矩,這是大梁皇帝的新規矩。 武帝看的高興,回來就預備寫一首皇帝詩,由他最心愛的女婿譚唯心伺候筆墨。 可惜,這是個武皇帝,文采實在一般,就憑著心中一股子澎湃之意,武帝先寫了一句開頭:浩瀚梁風萬里……萬里……萬里也就沒了。 抬手在灑金箋上打了個叉,還未開言,站在一邊的譚唯心機靈,就將這個玩意兒折疊起來放好,又鋪開一張灑金箋。 恩……心里還是有些宣泄之意,武帝執筆,這次不預備寫詩了,他覺著,其實該作個長賦,畢竟獻俘這樣的大事,就該留下一些千古佳作,好讓后世人羨慕羨慕…… 如此又寫到:茫茫宇宙,萬萬里山河幾興亡,赳赳老梁,時時與天地爭明,八千里三軍嘯卷旌旗,三江碧波……嗯,嗯……不然還是寫個詩? 正糾結,張民望笑嘻嘻的進來說,福瑞郡王來了。 如此,武帝便放下筆說:“哎呀,不是說不來么?怎得又來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氣,旁人……也松了一口氣。 楊藻滿身的心眼子,也是天生做皇帝的本事,偏就不開詩文這一竅,卻總想寫個千古磅礴絕世好詩出來。 尤其這幾年,翻來覆去~咳,也就那樣了。 武帝坐好,沒多久便見殿外來了福瑞郡王。 只是今兒,他弟走路這姿態有些奇怪呢? 如此他就扶著桌面,舍了帝王儀態,撐著著脖子打量,恩……這一看,便看清楚了。 他弟寬大的袍服腿后面,還掛著一個小孩兒。 東明殿地下鋪著的是金磚,金磚面兒光滑,這爺倆便一個一瘸一拐走,一個坐在地上被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