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
謝析木聽過易子而食的事情,便打了個寒顫。 鬼母卻無所謂道:“那會都這樣,我們嚇得要死,就稀里糊涂的上了風嵐山,還是琵琶他哥說,仿佛是有個老墳頭叫人打了個盜洞,為了躲避族人,我們就躲了進去,也就有了點奇遇,從此~便成了鬼?!?/br> 她說到這兒忽嘻嘻又笑了起來,就看著滿面好奇的張七星等人說:“你當我們的諢號是怎么來的?” 見張七星他們搖頭,她便笑著說:“嗨!那不是我們年紀小,也打不了野獸,就四處挖墳想摸點東西下山換吃喝,那年冬日干冷,我們凍的不成了,就穿了新墳地里陪葬的壽衣,又趁著夜色下了山。 又恰巧那夜有鏢隊夜過風嵐山,原本該我們幾個小孩兒怕他們的,可是誰能想到~他們一看我們就大喊了一聲鬼呀!丟下東西就跑了,也自那時候起我們才察覺,那年頭不好~做人還不如做鬼呢?!?/br> 謝析木深想了一下,就咽了一口吐沫道:“從此,老人家們~便成了風山六鬼?” 老板娘終于將鬼母的頭發盤好,聽到謝析木問,就笑著說:“可不是這樣!我爺活著那會就說,扮鬼多好,扮鬼也不用見血,一嚇唬就有進項,可,到底是也是造了孽,為了贖罪,他們幾個便一輩子只吃素,不沾葷腥了?!?/br> 幾個江湖客愕然對視,所以嚇了他們半輩子的惡鬼,竟是這樣來的么?一時間心內真是滋味難當,就覺著這人間更不真實了。 可這一夜,對于謝析木來說也不好過,他做了噩夢,迷迷糊糊的就看到一群小孩兒跑呀,跑呀,他們的親人就舉著菜刀在追……天不亮的時候,他就聽到老客棧的木門響。 他自車里坐起,滿頭冷汗的打開車簾,便看到院內火把齊聚,火光中,鬼母盤膝坐著一口老棺材,那個叫根寶的小東家正低聲抽泣。 叫鮮花的老板娘打了他一下,也哽咽說:“你哭個屁!都多大了還哭,你娘不一定死呢,你到提前哭喪了!” 她說完,穿著一身麻衣上了車,親自趕著車拉著棺木往外走。 謝析木也趕緊起來說:“一叔,跟上~跟上?!?/br> 辛一劍等著就是這句話,笑著側身上車,驅趕騾車跟在隊尾。 根寶哭的十分傷心,正難受間他就聽到那小公子對他說:“嗨呀,你別哭了,一會兒你娘就回來了……” 后來,那些人就走了…… 那些人入了山,都高高的舉著火把,漫山遍野的火把猶如山中盤旋的火蛇,從四面八方來,又一圈一圈的不間斷。 根寶癡癡的看著,而后就聽他爹說:“別難受了,你娘肯定能回來的,你沒聽到人家貴人說了么,你娘能回來……” 黎明不到,天色蒙黑,樓船本該靠岸,卻找不到老意源郡的碼頭了? 百如意與四苦和尚不放心,便踩水上岸,想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到了岸上舉目四顧卻是滿目空曠,一片木片都沒有的老碼頭,荒涼的仿若從未有過人煙一般。 百如意便對四苦說:“和尚,我聽他們說,意源郡碼頭有個幾百年歷史了?是這里么?” 身后無人回話,百如意便回頭找人,卻看到四苦正蹲在地上不知做什么? 他走過去一看,卻見四苦從靠岸的野草堆兒里拔出幾顆狗尾巴草一樣的東西。 他就問:“和尚在做什么?” 四苦道:“我師父說,貧僧最傻,許有大出息?!?/br> 百如意不明白和尚要說什么? 四苦卻從地上挖出一塊濕土,將狗尾巴草根部包裹起來,他小心翼翼的捧著站起來說:“貧僧就想,別的反正我們也不會,還不如從此就只做一件事?!?/br> 他舉起手里的草道:“此乃意源野稗子,跟我們燕京那邊的有些不一樣的,仿佛是比咱那邊的要壯實些,貧僧要回去收拾收拾……” 說到這,他在朦朧光線里又四處打量起來,至于什么小郡王的安危,什么九州域的禍事,他也暫且就忘記了。 他就想著,回去把這野稗子跟家里的稗子放在一起收拾收拾,說不得就能種出新的糧種呢。 正尋找間,四苦就忽聽到靠不了岸的樓船上有人大喊:“快呀,快看呀!看那山上,是什么?” 如此大家齊齊看向那風嵐山。 佘萬霖也被鬧騰起來,他披著衣裳推開窗…… 風嵐山上的火把,就如星斗般在那邊璀璨著。 第220章 也不知那些人從何處來,他們懷抱赴死之心,在天色漸明的時候,就一個個的擠在老碼頭上。 那一排一排論資排輩的列著,看上去……還,還挺嚇唬人的。 待到小宰他們全都出來,借著黎明的光線往岸上看,真真如地獄量刑一般,那是一排麻衣一排棺。 后來的人太多,岸上擱不下,就擁擠在山路繼續往后排。 小宰與載師是什么人,站在甲板上些許打量,就能從氣息上看出,那源源不斷隊頭看不到隊尾的人,皆是他從前看都懶的看一眼的末流江湖客。 都是些開一般武館的,走下等鏢的,給財主護院提鳥籠的……除卻前頭幾個老頭兒,哦,還有個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鬼婆子,這個還有些樣兒,算得上是個人物,至于其余,就是一幫子不上臺面的。 下山虎遇到了幾百只走下水吃爛泥臭rou的老耗子,這,這叫怎么下口? 難不成幾百年的白道名門,而今竟然被一群打家劫道的給威脅了?就憑這些玩意兒都算不上的東西,還想踩著他們的肩膀,直杠杠來到他的面前想混個義士? 便是給他提鞋都不配。 小宰能殺他們么,能,別說他們人多,載師出去也能應付過去,不是打不打的事情,是只要今日他們雙腳敢踏上碼頭那片土,只要與這些低等的江湖客有過交手,從此九州域的臉就真的掉到地上,揀都撿不來了。 不是一個層級,交手也是一種恥辱。 人家這是癩蛤蟆落腳面,我打不過你,我就是來惡心你的。 九州域能怎么辦? 小宰就沉默不語的看著,那岸上的人們也沉默不語的等著。 四處至靜,火把多了,燃燒的聲勢就大了,噼噼啪啪中竟還有火龍之聲。 小宰不動聲色,倒是栽師心眼不大,感覺被羞辱就氣的內息煩亂,一口血憋到嗓子眼,又生生咽了回去。 老方憤怒,便對小宰道:“圣師,就讓小的去跟他們碰碰盤,問他們是何意?” 小宰微微搖頭道:“不必了?!?/br> 不值當。 老方憋屈,便說:“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如今咱沒法子上岸改道,那就得往金滇那邊去,這不是越來越遠么,旁個地方還好說,金滇那邊是哪兒?那譚家的地盤,那邊本就混亂,便……” 他眼睛忽然亮了一下,走過去壓低聲音道:“圣師,不然這樣,咱們……咱們先離開這里,再,再~找機會悄悄上岸……” “你閉嘴!” 載師憤怒,對著老方訓到:“九州域歷代圣師高隱行事從來光明正大,什么叫悄悄?如何悄悄?我們今日若敢退,又將九州域聲譽置于何地!” 他們仿佛是忘記了,此燕京一行并未光正,他們甚至綁架了一個“手無束雞之力”的少年。 老方好苦惱,逼急了也顧不得怕道:“那怎么辦?這一路碼頭不敢靠,咱船上甭說糧食了,就連鹽巴都要斷了,咱們幾個還有些好力氣,可舢工想出勁兒就得吃鹽巴,不然,咱就是想走金滇繞半個大梁,也得先行船不是?” 說到這里他猶豫一下道:“圣師?不然,咱就打上去?!?/br> 小宰不想看這個糊涂東西,便一甩袖子道:“打上去,人家本就是抱著脫罪的想法來的,你打上去正好如了他們的愿?!?/br> 他說完轉身往更高的甲板上走,路過艙房門口的時候,這幾位便看到那小貴人,還有那什么都不懂的白石山丫頭,兩人正親親密密靠在窗邊,都是笑瞇瞇的往岸上看。 這就跟沒事兒人一樣。 老方一肚子氣散發不得,便恨聲對倆丫頭怒到:“都什么時候了?還這樣不疼不癢的?來人,送,送倆位小貴人下去回避一下,甭一會子刀劍無眼,傷~了人~回頭咱們可是說不清楚了?!?/br> 他說完,背著手學著小宰的步伐往上走了。 小燈小秋互相看看,一臉為難的來到佘萬霖身邊與他們福禮。 佘萬霖輕笑:“這可真是無妄之災,聽你們當家這話的意思?還是我招惹的禍事?” 丑姑倒是很想看熱鬧,如此便丟開佘萬霖,一臉幸災樂禍的要跑出去找紅船上的好大侄,也好一起看熱鬧。 臨走她還在佘萬霖的臉上掐了一把說:“你好呆著,回頭我吃了什么,就回來講給你聽呀?!?/br> 佘萬霖愁眉苦臉,拉住她的手哀求:“丑丑別走,陪我下去呆一會好不好?” 丑姑滿面譏諷笑,想起岸上的棺木,還有那些人,心中除震撼外,她也是有些生安兒的氣的。 她娘說,安兒這次到底不穩當了,可他爹也說,誰還沒有個年少沖動的時候……這世上,憑是誰都要做一件年少沖動的禍事,好拿來后悔一輩子的。 阿爹說的這話丑姑不懂,就是覺著安兒太恨人了。 她便揶揄笑道:“不好,你活該呢?!?/br> 說完人家是大搖大擺走了。 這一路,九州域的也由她自由出入,他們本就闖了大禍,可不敢把人家白石山的小姑姑扣下來與天下郎中交惡。 可天下郎中也不敢與九州域交惡,小宰本就豁出去做了這樣的事情,有關膳夫傳承,真要斗起來,你就說死誰家崽是個公平應該? 魚死網破了,那還真誰都兜不住。 如此,這兩日丑姑都是樓船呆呆,紅船呆呆,就苦了佘萬霖這個假人質,只得陪著樓船這些人,成日子就吃些少鹽寡淡飯食,心里對丑姑好不艷羨,偏偏丑姑不疼他,他哥不疼他。 大家伙是真的生氣,連一片菜葉都不給他帶。 佘萬霖傻乎乎的站著。 小秋小燈無奈,只得又與他福禮,臉上眼里都是哀求。 哎,這熱鬧還真的看不成了,他有些遺憾的一攤手,趿拉著鞋子就與倆丫頭去了底艙。 水面之上,水陸兩邊依舊沉默對持,桅桿之下,九州域的一眾人看著遠處的風嵐山,也是毫無辦法。 正膠著著見,便聽老方一個徒弟喊了聲:“師傅,你看江上!” 眾人回身這才看到,遠遠的江面之上竟烏壓壓來了一片船,那越來越近的船帆又大又多,頗有遮天蔽日的聲勢。 小宰袖內握拳,想,這又是誰來了? 卻也不用等多久,那些船便到了樓船不遠處。 此刻天色大亮,近前看清方知是不小于樓船的海福船,那烏沉沉一片看去少說也有三四十艘。 其實海福船就是個自稱,這些船卻是西邊海上來的海盜船。 小宰看清楚這些船便知是何人,又為何而來的了。 想到后果,他面目更陰沉起來與載師對望,載師吸吸氣,手下微微做了個切的手勢。 小宰微微嘆息,眼睛微眨,又背手觀望起來。 因是水上的力量,水先生不摸情況,不認來人,便先從紅船出來,看來勢洶洶,便想先去盤盤路,只她將將開口,那帶頭的福船竟不減速度,對著她的小紅船便撞了上來。 水先生大驚,也不啰嗦,當下命魚娘迅速搖櫓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