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
張子維眼睛放光,撲倒娘身邊大喊一聲:“娘呀!” 董氏笑了起來,對兒子眨眨眼,嘴巴里嘖了一聲,悄悄一動裙邊呲牙低聲說:“別亂喊啊,亂喊丟人啊,看!金的!” 張子維愣怔,低頭看著自己娘悄悄揪起短裙,那裙下就露出一個足金六棱金瓜錘兒。 張子維:“???” 董氏挑眉:“這是一對兒?!?/br> 張子維:“???” 董氏得意:“你妹往家拖了一個?!?/br> 張子維:“???” 董氏伸手,又從琵琶袖取出一把滿鑲嵌的匕首道:“瞧,寶石的?!?/br> 張子維:“???” 第206章 一場災劫共患難的情誼,泉后街的太太奶奶一下子就處出血親的感情。 竟前所未有的親厚起來。 可到底是來了歹人,還沒有安穩就心里畏懼,那六部巷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就都暫且在老太太屋里歇著。 這是老太太主動邀請的,畢竟她是郡王干娘,家里有跨刀親衛看守著,也安全不是。 佘青嶺這邊調兵及時,燕京解圍,他不放心就一大早帶人入了京,而泉后街便來了官兵將街口護衛的水泄不通。 不許里面人出去,也不許外面人進來。 有些事兒發生當時并不懼,可事后卻是會后怕的,如此老太太們睡醒了就坐在陳家的炕上開始后怕起來。 一個說,從此以后要吃齋念佛。 一個說,再不跟晚輩生氣了。 一個說,再也不存錢兒了,就有多少都吃凈了,絕不給不孝子留一文。 也就是一說。 兵部巷的老太太有些消息,就對陳家老太太說:“您瞧瞧,人家的崽子不白養,有事兒都往家里跑,您看看咱們養的,有事兒都回不來,還得讓咱cao心個沒完沒了的,老jiejie,我就琢磨不透了,您說說宮里那位小曹娘娘她又有啥想不開的?” 江太后靠著窗子一直沒說話,聽這太太這樣問,便難得解釋了一句:“小曹氏是廢后堂親,這曹家犯的是株連之罪,便是她家再沒事兒也株連進不少血親,眼見人頭落地,這人心啊……遇到這樣的事兒,你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了,那親親的家人來哀求,生死大事,小曹氏該如何?她與皇爺才幾年?又與家人幾年?” 沒錯,燕京一場災劫,宮內配合者正是小曹氏,也就是玄鶴生母敬嬪。 皇爺并不憨傻,他只是錯估了很多事情,他以為敬嬪要里應外合,這才把玄鶴帶在身邊,卻萬沒想到那一晚竟不止一方力量在反他。 這會子,怕是他心里已然悔死了。 昨晚的災劫敬嬪自縊,蕭貴妃燒死,順妃重傷,四個懷孕的小娘娘沒有一個逃的過,竟是三死一重傷。 萬幸五皇子楊貞這晚悄悄溜出宮去癲狂,六皇子楊謙膽小看到著火他就跳了荷花池,找了個假山凹子躲避起來,獨七皇子比較慘,被亂軍迎面一刀毀了容,幸性命無礙。 大梁七年真不是個好年景,整個皇室都遭受到了不能承受的重創。 甚至不止皇室,京中大戶多少人家被趁亂打劫。 江太后是個骨子里很講道理的人,她如今不太喜歡自己的兒子了,就對敬嬪有了難得的同情,所以說話有了些偏向的意思。 只她說完,兵部巷的老太太又不是她的誰,也不知道她是誰,便撇嘴嘆息:“可皇家的事兒又干咱們什么事兒呢,這得虧郡王爺手里有兵符,得虧在京的譚家幾位小將軍見勢不好,連夜出城調兵遣將,不然今兒還不知道誰死誰活著呢,也不知道這會子大軍開拔到哪兒了?” 江太后不說話了,就把佛珠一圈一圈的捻著。 做母親的一起看向窗外,那么多的流寇逆賊,武帝沒了老婆兒子,他不把這群人祖墳挖個干干凈凈,他也白做皇帝了。 如此,親衛巷,六部巷的孩子們要歸家,怕還有些時日。 而這一次,便再也沒有個佘青嶺站出來為他們要一份天公地道了。 你們若贏了也好說,可你們而今是敗了的,在燕京敗了,在慶豐城也敗了…… 親衛巷,兵部巷的男人們要分成幾路軍一起追擊叛逆,阿奶這會子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燕京的卻都清楚,幾路追兵獨老刀最難,他們要去剿滅九州域。 龍顏大怒非常,這是規矩也不講了,律法也不顧了,管你們大牢里是誰的誰,今兒起,就挨個等著上刑臺給他妻兒賠命吧。 眾人都清楚,也用不得幾日燕京怕是要血流成河頭顱遍地了。 可這日子也是要過的。 昨晚那場激戰,六部巷也不是沒有損失,又怎么可能不死人呢,也就一夜的功夫,好幾家都死了男丁,沒了當家的老爺。 到了這個時候,就看出泉后街是個多么難得的地方了,四處禁行沒有人手,七茜兒便與唐家奶奶李氏出頭,帶著幾個品級都不錯的當家奶奶幫襯這幾家共度難關。 棺槨不夠,她們甚至挨家挨戶去借用壽材,沒有墳地,大家集體出錢在附近購買地方,留下孤兒寡婦,沒關系,一家一把手,日子還能過得。 這些娘子越聚越多,就把個死氣沉沉的泉后街盤活了。 余下女眷都不用提的,都帶著能使喚的人,挨個選了人家一起幫這些人做起了白事兒。 陳家老太太一把年紀,摳搜了一輩子,聽到那邊需要棺木,便把自己的號壽材讓了,庫存的布料一匹一匹往外拿,她眼睛都不帶眨巴的。 這會子不說錢,也沒人看得起錢。 甭看那些老爺都被宣召回衙門,從前沒有他們這些娘子也能活,如今他們依舊不在,十幾個人的喪事兒,泉后街照樣能體體面面的辦起來。 晌午時分,烏秀安排好了人馬,就帶著親衛進泉后街找jiejie。 他是焦心死了,若不是屬下說泉后街一個婦人都沒有損傷,他的差事他都不想要了的。 昨晚那場禍事譚家救駕及時,雖現在還沒有獎賞,他也是有功勞的,還是單獨的功勞。 今日上司重視又沒有人馬可以調遣,便把他當做正經人使喚,命他帶隊來護衛泉后街。 他半上午過來,安排好了人便心亂如麻的過來尋人了,還邊走邊憤恨,他總是不甘的,不甘至現在,譚家都沒有打發人問詢一下這對母子的生死,更恨自己獨自一個,不能報復譚家,到底是將祖宗的榮光都丟盡了。 jiejie跟外甥是可憐人,那旁人家遭遇災劫都有男人可以依靠,可他jiejie呢,這會子還不知道在家如何恓惶呢。 烏秀一溜小跑來到宅子面前,一看大門掛鎖便是滿頭的冷汗,未及打聽,斜對門的門子便好心告知,都在巷子尾巴關家幫忙呢。 關家這次算是倒霉了,這對父子是在驛傳當差的,就沒有受到府衙保護,一大早的有人過去看,整個驛站竟無一個活口。 現在這對父子的尸首還在那邊停著呢。 烏秀長長松了一口氣,看看巷子尾已經掛起白幡的家戶,也是同情也是慶幸。 慶豐城還是好的,昨晚燕京遭災,又有多少游手無賴趁火打劫,至今還沒計算出個實在損失數目。 大梁大好的局面,受這一場顛簸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恢復過來了。 可烏秀也絕對想不到,自己的jiejie竟會走出家門帶著外甥去別人家主動幫忙? 再沒有比他更懂jiejie的人了,因生來的紫青敷臉,jiejie跟近親都不敢對視,她是敏感自卑的,也是極其軟弱的。 烏秀帶著人慢慢走到巷尾,未到近前已聞哭聲。他抬頭打量門庭,見是是二檔便有了數。 有本事的都死了多少,何況這樣的低級官宦。 他站住,四處尋了一圈接待先生,可萬沒想到,自己那年少不知事的外甥譚興業,如今正一臉嚴肅的站在院里的一張大案前,正面目嚴肅的在寫志文? 他才多大?才讀了幾年書? 這志文便是死者一生的簡介,怎么找他寫??? 烏秀慢慢的走過去,也不敢打攪,就低頭認真看去。 那少年的字非??⌒愣饲f,如他的個性已成了一筆一劃般,端是橫平豎直,他認真的寫到:……嗚呼,彼蒼者天,生爾何意?悲吾摯友,性閑澹泊,不喜華飾,聰明孝友…… 烏秀的臉上笑容越來越大,他文采沒有卻也會欣賞,這志文寫的一般,卻也難得,畢竟外甥年紀在這里呢。 許是走的近了,譚興業抬頭看是舅舅,眼神晃過笑意,依舊低頭氣不停止的寫了收筆,這才直腰驚愕。 “舅舅?” 烏秀伸出手摸摸他的腦袋嘆息:“你大了,怎么是你來寫?你認識他家?” 譚興業搖搖頭,有些羞澀,又小聲說道:“舅舅莫問了,關老爺是外面來的,家里也沒有成丁,只有關老太太,奶奶,還有兩個小少爺,母親說左鄰右舍就幫襯一把,您也看到了,現在誰也出不去也進不來……” 少年的表情充滿理解,怕人聽到就迅速在舅舅耳邊說:“關老爺位置太低,衙門沒派人來?!?/br> 烏秀想笑,又忍住道:“衙門顧不得,現在依舊是亂的,便是來人,也得等到燕京問斬之后了?!?/br> 少年長長呼出一口於氣,這才理解道:“原來是這樣,這樣最好,不然,我這心里可別扭了?!?/br> 烏秀點點頭,又去看志文,譚興業面目大紅更加羞澀道:“實在是不知道寫什么好,也沒有寫過,才將只能去翻看關兄生前習作,實有大才的,是……”他抬臉認真與舅舅道:“是比我強上百倍的好文章?!?/br> 可關家父子沒有關系,只混到了個從七的末流位置。 烏秀不想多說,便拍拍他腦袋,又從袖子里取出一對十兩的金元寶遞給他上白帳。這是個有錢戶口,身上從來不帶銀子銅錢,處處靠著金子開道,比他姐夫譚唯同在燕京有人氣兒。 這孩子實在想幫人,看到舅舅給了大錢,就捂著元寶歡天喜地的去了。其實錢財上他是一點不虧,他舅舅是鑄□□的,怎么會少給了零用,只是烏靈手緊罷了。 烏秀跟在他身后問:“你母親呢?” “在后面幫襯呢?!?/br> 烏秀轉身往后院走,關家無人攔阻,他便一路東張西望的到底找到了jiejie。 關家后院葡萄架下,烏靈手拿針線,正在草草做著簡單的喪服,偶爾屋內一聲哽咽,她還會抬頭關切的看看,接著一聲嘆息。 有婦人不懂規矩,便拿著針線詢問,烏靈耐心指點…… 烏秀走過去喊人:“姐?!?/br> 烏靈詫異,放下針線一把拉住弟弟上下打量一番后,這才對身邊的那些婦人說:“這是我阿弟,他在兵部當差?!?/br> 婦人們笑的良善,還開玩笑說:“舅老爺一表人才,可曾娶妻?” 這完全是親近朋友的口吻。 烏靈滿面驕傲的搖頭:“嗨,家里也沒個老的,他又心不定,每日里惦記的都是衙門的事情,我一說這些他還不高興呢?!?/br> 那婦人眼睛一亮:“jiejie,今日不方便,轉日咱們細說,我娘家可有個好表妹,品行那是沒話說的……” 烏秀窘迫,故意露著殘手拉著jiejie往外走。 身有殘疾升官無望,那婦人先嘆一聲可惜,可她身邊人卻說,烏靈人品這般好,想是舅老爺差不到哪里去,便是殘了又如何? 那婦人一想可不是這樣,便點點頭預備回娘家好好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