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節
想到這里,七茜兒心里便冷笑,這還真是天注定的報應,卻有她霍七茜一日,喬蘭香便是想跟老太太比劃,她也得趴著。 第177章 老太太以為喬氏必有一番拿捏,她也做好了準備,可喬氏被臭頭兩口子叫去,只過了一夜竟什么都答應了。 不論是讓她去姜竹守寡,還是讓她一輩子不許出莊子半步,她都答應了。 這里必有什么事的,老太太卻不問了。 她年紀大了,顧不住了,不能計較了,外面成日子餓死的有多少,老四又一點好沒給孩子修下,這樣就不錯了。 好歹這群孩子能隨著大人過活,名義上有個嫡母管著,便不是沒娘的孩子。 打發了陳四牛第二日,一大早七茜兒便召集全家,將喜鵲,蘭庭,還有其余三房,甚至常連芳,謝六好,孟萬全家都齊齊的喊到了老太太院子里商議四房的事情。 這都是很正式的連宗本家,有時候,血脈里的親戚還真不如這些干親抵事,處著處著真就是一家人了。 至于喬氏,老太太一輩子就扭著一個勁兒,她不許她進院子,那就不讓她進。 只讓婆子搬著小板凳放在門道口,讓喬氏隔著門道聽個動靜。 喬氏這幾日魂魄不在身上,而今依舊未歸,旁人讓她如何她便如何,至于她心里的那些小算計,早沒了,嚇散了。 坐在那處,喬氏不喜不悲的想,我是誰呢?我怎么到了這里了? 她閉起眼,假裝自己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時候她青春正好,在家里過的還算不錯,偶爾跟堂姐妹也會因一尺鮮艷布頭打到揪頭發的地步,可到底也是一種心有倚仗的無憂無慮。 后來到了年紀,預備嫁人呢,夫家是開牙藥店的,送來的聘禮十分體面,其中有兩匹府城的艷紅緞子,阿娘說給她弟弟留一匹娶媳婦用,她就委屈哭了一夜,枕頭都哭濕了,那緞子也沒留住,后來嫁了人,想起這事兒依舊無法釋然。 便是如此,她也是細米養大的縣城姑娘,沒有挨過餓,又生的美貌,手里的活計出名的好,到了婆家日子也是很不錯的……只這不錯,卻終結在一個晌午。 那天晌午,小縣城來了新老爺,他家的馬車從街里一溜兒的過去,她趴在家門口端詳,就看到長長的車隊拉著那位老爺家的家當。 十多頭健驢拉著的車上,箱籠大小是一模一樣的碼了三層,箱身圖朱紅色的老漆,包邊都是新錢融了才能鑄出的銅亮色,她嫁一回人,她爹都沒有給一對那樣帶著銅扣的箱子,她嫁妝箱子是雜木的,還單薄不防蟲。 她就想要一對樟木箱子,可人家有十車。 縣尊太太坐的馬車在最后面,牲口脖子下有個碩大的鈴鐺,還沒到街里響的就都聽到了。 貴人太太就坐在馬車里,簾子周密看不清臉,嚴密的讓人心生畏懼而又羨慕,她的幾個仆婦穿著沒有補丁的襖子,就跟著馬車小步碎跑…… 就連婢仆穿的鞋,那都是打了豬皮頭兒,在柜上賣兩百錢一雙的矮梆兒好鞋。 她艷羨的要死,做活不走心,一錐子下去,錐尖順著鞋底扎了半個指頭,疼的心肝都在顫悠了。 就想啊,都是活人呢,人家咋就能活成那樣?想不明白也不甘心。 就總覺著不該這樣???又憑什么這樣呢? 那時候她覺著那是富貴,可人生波折,慢慢的有了錢,到了慶豐,入了燕京,眼界寬了,那從前的富貴也不算什么了。 三房那祖宗八月節曾帶一根簪,那鳥嘴掛的珠子拇指大,燕京坊市口最好的金鋪都沒有那樣的珠子,是有錢都買不到的。 燕京里的大富貴手里有的東西,都是有錢買不到的,甚至是跟錢沒什么關系的,她們有一份出來進去的尊重,那種尊重是不能用錢來衡量的。 喬氏想很久遠的從前,那時候她頭回有了尊重,她男人是軍爺了,偶爾入個城鎮,是沒人招惹的。 雖日子不穩定,跟著軍隊出來進去也是被人一聲聲的嫂子喚著,后來,有日陳老四哭著帶回一包銀子,說是哥沒了,這是上面給的撫恤。 那包兒不大,打開之后便滾出圓胖的三枚銀餅子,陳老四說,我哥就換了三這個? 說完他又嚎啕大哭,可這一夜,喬氏卻睡不好了,她起先想起老家的孩兒,若有貼補,她在這邊過活心里也能坦然些。 如此她爬起,就悄悄拆開布包拿了一枚,后半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又想,陳老四也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那前面總有人死,不斷有人死,她得有點防身吧?不然白跟他一場了。 如此爬起來又拿一枚用布帕裹了,緊緊著捂在懷里,這才迷迷糊糊睡下。 天亮那會子,感覺陳老四從她懷里扯東西,她一激靈爬起來就不撒手,死也不撒手的看著陳老四哭。 陳老四沒辦法,只得出去了。 晚夕那會,她在屋里捂著那銀錢不敢出去,心虧的都要碎了,就聽到陳老四對老太太說,娘,大哥沒了,上面撫恤了咱家兩貫錢兒…… 老太太嚎啕大哭起來說,天殺的,我懷窩里捂的兒,百十斤的一條命才值倆貫?陳老四卻說,這就不錯了~許多人都沒有呢……墳都沒有呢。 老太太能如何,最后只能認命,坐在那里哭的要暈厥過去。 懷里捂著的銀包落地,那一刻她想,好像不對了……陳老四,他不是個好人。 坐在門道,喬氏看不到天的想,若,那晚我不動那銀,又會如何呢? 我那時候干干凈凈,也給她家生養了幾個,我若說要走,陳老四也不能攔著吧? 可是,到底是不干凈了。 而今三房那祖宗,死都不許她死,要讓她活著煎熬,她就得煎熬成了人干子,才能恕從前在其余三房扒死人皮之罪,虐待老人之罪,謀殺親夫之罪…… 竟有這么多罪么? 喬氏心里沒有半點脫罪的慶幸感,她完了!姜竹那邊要給她修個守寡的佛堂,只要她嫡母的名義,要給那幾個崽子一個前程。 除了這個,她是沒有什么作用的。 喬氏甚至非常清楚,如果沒有喜鵲,沒有蘭庭,沒有自己冤死孩兒的兩條命,陳家絕不會給她半點生機。 坐在一邊的石婆子依舊是憨傻的,她看喬氏絕望,便小心翼翼勸到:“太太,都已經這樣了,您,您想開點吧?!?/br> 這就不錯了,男人沒了,人家老陳家仁義,侄兒男女在這里給她想活路,安排后路,還絲毫沒有討便宜的跡象,這太太怎么就是個傻子呢? 你好歹說點好聽的???人家誰家的情誼,是大風刮來的,就憑你兩口子為人的臭名聲么? 石婆子就恨不得真身上去,給院里的祖宗們磕幾個了。 院內,從燕京來的兩個賬房正在噼里啪啦的盤著陳四牛家里的賬目。 老太太坐在當間,支著耳朵很認真的聽著七茜兒對四房家里的安排。 喜鵲就依在丁香身上,兩只眼睛茫然的看著前面,小孩子長在親衛巷,又幼年波折被人抓壞了臉,雖這幾年養好大半,可樁樁件件的瑣事卻將這孩子對父母的尊重毀了。 便是毀了,可這也是爹,就更加絕望。 她住在老宅,老太太疼愛,吃的,用的都跟六部巷子的小姐沒什么區別,外人只說她有福氣,有做官的爹,有郡王的堂哥,其余幾個兄長雖與她感情淡淡,卻也能給她撐腰,走出去便是旁人家嫡出的小姐,都與她笑盈盈的平等對待。 可真一樣么?阿奶老了呀,這個小姑娘非常清楚一件事,沒有阿奶,她們四房是什么都不是的。 她是親衛巷長大的姑娘,看事情便與母親喬氏不同,雖喬氏總是背地里各種解釋,不斷的詛咒,不斷的從她這里找憐憫,她又不傻,她知道娘是貪的,也知道,爹爹是不成的,是沒有德行的。 如此更抬不起頭來。 然而這一家人為了她跟蘭庭,卻依舊在這里勞心勞力,到底退讓了,母親至今連個謝字竟都沒有跟人說過。 這到底是為什么呀? 越發的自卑了,便是旁人愿意跟她玩耍,她也學不會蘭庭的本事,能在六部巷沒心沒肺的長大,還在街口的蒙學里交上許多的朋友,過的無憂無慮的。 賬房打算盤珠子的聲音,就像打在這個小姑娘的魂魄里,那邊響一下,她的心便揪一下。 丁香感覺meimei不對,便伸手摸著她的頭發安慰:“喜鵲莫怕,你是長姐,又是老太太養大的,嫂子們都知道你的為人,更不會歪想了你,你要上心~你家這些事情你避不了,更要心里有數,知道么?” 喜鵲顫抖的肩膀安靜下來,半天才被迫抬起頭,看看門道口,再看看坐在一邊不說話的親人們。 她看著老太太哀求:“阿奶,我怕?!?/br> 老太太心里難受,這次卻沒有如從前一般伸出手將她攏在懷里安慰,只是含淚對她說:“丫頭,你大了,知道不?好好聽,莫怕啊~!” 七茜兒看老人家情緒不對,便咳嗽一聲說:“這幾日大家也累的夠嗆,咱今兒忙完這些事兒,也就清閑了,累不累,就今兒這一場了,四房燕京西邊那宅院內里亂的很,這賬目一時半會子出不來,那咱就先說說,留下的兩個妾氏?!?/br> 有她打岔,老太太便加倍遷怒起來,咬牙切齒的罵到:“那個帶累死我兒的倒母兒東西!她千刀萬剮都不解我的恨!” 老人家罵的是小柔姨娘。 坐在門口的喬氏身體一動,從小凳上滑落坐在了地上。 伺候她的石婆子這回機靈,趕緊扶她起來,喬氏卻悄悄往門道夾角縮了一下,很是怕人見到她的樣子。 李氏抬臉對眾人說:“我昨晚問了一下生五朵的那個牛月桂,她倒是沒有呆的意思,說是想回老家呢?!?/br> 七茜兒想了下問老太太:“阿奶,這到底是給老陳家生了個女兒,人家要走咱也留不住,到底歲數不大呢,若留,怕是早晚成仇,您看?” 老太太想想:“這人咋樣???” 七茜兒答:“就是個老實人,也不愛吭個氣兒……”她指指門道口對老太太道:“她給找的?!?/br> 老太太點點頭:“放人家走吧,也別讓她空著手,再給她拿上幾貫防身,好歹咱家里出去了,她也有口飯吃,你去跟她說,她要想孩子,就去姜竹莊子看,往后五朵大了想跟親娘走親戚,咱也不攔著?!?/br> 七茜兒點頭,看看身邊一堆亂七八糟的契紙,翻騰一會子找出一張放置在一邊。 看七茜兒收拾契紙,李氏也站起來,尋了那叫王小柔的契紙對老太太說:“阿奶,這張便不能還了,雖她給咱家生個了哥兒,可也不能這樣放過了?!?/br> 老太太咬牙:“就是這樣,必要千刀萬剮!” 陳大忠無奈:“阿奶,千刀萬剮不至于,她的事兒,我們也問了旁人家該如何,我燕京的一位同僚家老太太說,護國寺往北二百里有個燃燈庵堂,就收這樣的人去修行,您看成不成?” 老太太不放心,可是也不懂律法,老陳家也沒有宗法,心里雖不甘愿,可她到底說:“那,那就托給菩薩吧,菩薩管她生,定她罪,也行的,咱家就不沾染這個因果了,哎……就這吧,給菩薩吧,菩薩自由安排,我認?!?/br> 一直沒說話寇氏好奇:“不是說,前幾日那個王小柔家里來人了么?” 李氏冷笑:“你當他們來給閨女做主的,這是知道咱家出了事兒,他家的又給咱老陳家生了個少爺,這是來充做外家,想給閨女撐腰來爭家產的?!?/br> 本來沒打算吭氣的盧氏詫異:“呦,這也有臉???妾家上門爭產?還是來咱家?” 陳大義譏笑:“啊,可不是有臉么,后來我出去就問他們,你們又是那門的親戚,就這還滿地打滾不依呢,還嚇唬我要去敲登聞鼓?!?/br> 老太太并不知道這個事情,就詫異問:“這怎么話說的,欺負咱是外鄉來的?咱家鎮上從前那老員外家也有個老妾,那老婆死了,她娘家來都不許給戴麻的,怎么到了咱家就成了登聞鼓了?” 陳大勝安慰她:“沒事兒阿奶?!彼钢钢x六好:“你干孫兒把人都弄走了?!?/br> 老太太卻又說:“那,那不至于,這世上糊涂人本多,我從前也糊涂的,那~咱也不能欺負人的,誰的罪過誰接著是吧,咱們家是信菩薩的,咱不跟他們沾因果,?。??” 謝六好對老太太笑笑:“知道阿奶,就嚇唬嚇唬,人到衙門口他們就嚇死了,詛咒發誓再不敢了,我就把人放了?!?/br> “這就好,這就好,人總要積德的……尼師說了,要放下,放下么……” 可老人家就是放不下啊,只把手里的佛珠捻的飛快。 院子里打算盤的聲音停下,賬房在賬本子上添了最后一筆,這才捧著一本賬目呈到陳大忠面前。 人家陳大忠是長房長孫。 陳大忠接了賬本子,到底不擅長這些,就轉手給了李氏,李氏接了看了幾眼,就深深嘆息一聲道:“這日子過的,嗨,老……四叔也是做了好些年官兒,這家里賬目上怎么就這幾十貫?” 老太太無奈:“他也不認個字兒,也不是有本事的人,”